山药蛋情结

怀想仁人

　　离开故乡四十余年，受工作环境影响，乡音改变了一些；受气候环境影响，生活习惯也改变了不少。但唯独没有改变的是对山药蛋食物的钟爱，大概这辈子就是不离不弃至死不渝了。

　　山药蛋学名马铃薯，属茄科，一年生草本植物，别名还有洋芋、土豆、地蛋等。据说传入中国只有300多年，是华侨从东南亚引进的，它比较适宜在高寒地区生长。有关资料说，山药蛋和小麦、稻米、玉米、高粱并称世界五大粮食作物。它的块茎含有大量淀粉，且富蛋白质、氨基酸及多种维生素、矿物质，其中维生素含量是所有粮食作物中最全的。

　　山西地处黄土高原，晋北更属于高寒地区，是适宜种植山药蛋的好地方。从传入中国算起，山药蛋在山西繁殖300多代了。山西人对山药蛋情有独钟，而晋北人更甚，城市人乡村人众口一词称山药蛋，倒是它的学名在当地早已弃之不用了。山西人年年种山药蛋，年年吃山药蛋，经年累月，吃出了名堂，也吃出了情结，要不怎么几十年前能横空出世一个以赵树理为代表的乡土文学创作流派，还自称“山药蛋派”呢。

　　晋北人对山药蛋的钟爱不仅体现在世世代代的家庭生活中，也体现在当代的公务或商务接待上。二十多年前，因公务陪同南方客人到晋北某县去。中午的接待餐，当地就安排了一桌“山药蛋宴”。望着满桌五彩斑斓、形状各异的山药蛋块泥条丝，座上的南方客人竟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待我们盛情推介后，客人方小心翼翼举筷品尝。进食几种花样的山药蛋菜肴后，席间的气氛就活跃了起来。客人们持有的狐疑神色渐渐舒展，对山药蛋宴各色菜种由品尝变成了大块朵颐。一位粤籍客人还频频伸出大拇指，一句经典粵语脱口而出：“山药蛋好七（吃）得啦！”

　　晋北人爱吃山药蛋和祖祖辈辈生活的自然环境有很大关系。尤其在雁门关北的雁同盆地，紧邻大漠，山川相连，土地贫瘠，无霜期短，种植山药蛋比其它农作物能获得较高产量。几百年来，山药蛋一直被当地农户所青睐，家家户户都要在那几亩薄田上辟出一块地，精心种上山药蛋，指望着收上千二八百斤，来度过寒冷的冬天和青黄不接的明春。就是在人民公社化后的生产大队，也会选择一定数量较优农田种植山药蛋，来解决社员们冬春的菜品和补充主粮的需求。

　　生长在雁北桑干河边的笔者，就是吃着山药蛋迈进了学校大门，吃着山药蛋离开那片魂牵梦绕的黄土地，就是现今还在吃着山药蛋走向夕霞满天的晚岁。可以说，是餐桌上的山药蛋伴随着我走出村庄，渡过河流，走向都市。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的困难时期，年少的我因家中主粮缺少，是山药蛋得以勉强果腹，才度过那段艰苦的日子。依稀记得，那时桑干河边的沙地种植一种紫皮山药蛋，亩产量虽低，但含淀粉量却很大。冬季漫漫长夜中，在煤油灯快要燃尽的临睡前，经常会有一个烤在炕火洞中熟透了的山药蛋，在母亲短帚扫净糊皮、露出焦黄后递到我手上。那圆圆的山药蛋，掰开后冒着热气，喷着清香，闪烁着白亮的淀粉晶，令人垂涎不已。睡前吃烧紫皮山药蛋的情景，永远定格在记忆中。遗憾的是，10几岁后，随着紫皮山药蛋的逐渐消失，再也没有吃到炕洞中烤熟、母亲短帚扫出焦黄皮、掰开露出白亮淀粉晶的紫皮山药蛋，算作人生一件憾事。

　　及至七十年代，生产队种植了大片改良品种后的山药蛋，产量大大提高。果腹不再是必需，但缺菜是客观存在，因之人们对山药蛋的情结愈加根深蒂固。那些年夏季开花时节，微风一吹，满垄的山药蛋花随风摇曳，那阵势有如披着白铠的步伐整齐的军旅，随着令旗而腾挪进退，煞是好看。秋季，生产队为社员各分上百斤，存入地窖，冬春食用。其时，我们家中三顿饭几乎都有山药蛋，早晚煮在稀饭中，和腌菜拌起作为菜吃；中午少许麻油混辣椒面及黑豆酱作为佐料，山药蛋条加干白菜或豆腐做成烩菜，主食为玉米面窝头，冬春天天如此。记忆最深的是，深秋时节生产队劳力全部出动掰玉米，太阳落山收工时，留下我们几个年轻人等待装车。于是，邻地的山药蛋便成了我们的捕获之食。一堆干柴燃烬处，火堆下埋入山药蛋。堆烬四周热力均匀，加上柴草沙土相混，烤山药蛋味道更加别致。只是难以处理干净外皮，土灰交错，所以享用者在火光的映照下个个黑嘴土脸，吃相欠雅，令人捧腹。还有一种秋季耕地时偶尔翻入地下翌年春耕时又翻出地面的冻山药蛋，品相欠佳，经春风吹拂，水分基本流失。煮熟后虽没有秋季山药蛋的清香，但精到中有冻品的醇香，品尝后也难忘其特别的味道。另外，山药蛋有一特性，即便吃过经太阳晒或风吹皮肉发绿有毒的山药蛋，而发生了呕吐，但过后一如继往地仍然喜欢它，一见如故，丝毫不会讨厌或忌口。

　　离开家乡40多年来，对山药蛋的青睐热度丝毫未减，就是在梦中还能回映出桑干河边那片山药蛋地摇曳的白花。每年深秋时节，总要买上2OO余斤当地有名的岚县山药蛋，存放入地窖，一直吃到次年三月份。吃法上还是延用了家乡的蒸、煮、炸、炒、烩、拌，不日改换形式，常年锲而不舍。

　　山药蛋作为五大农作物之一，无论在进入小康社会人们的餐桌上，还是在相邀宾客共举酒杯的宴会上，都是大开食欲、增加营养的好菜肴。可以说，山药蛋对人类的生存发展功在历史，功在当代，一定也会功达千秋。报载，近年来我国北方不断扩大山药蛋种植面积，努力提高亩产量，要将山药蛋淀粉经过科学加工蒸成馒头以充主粮，改善人们摄入食物的成分。看来，山药蛋要在更大范围，更宽领域发挥优势作用造福人民了，这也是当代人和后代人舌尖上的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