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家寨吟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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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行山中的岳家寨，是一处很值得玩味的地方。

记得2012年初秋，曾来平顺考察“太行天路”工程，路过岳家寨小憩，在村中稍作浏览，看到这铆在海拔1000多米悬崖峭壁上的石筑山寨，甚为惊奇——街道是石片铺的，院墙是石块垒的，房子是石块砌的，屋顶是石板盖的。

这里看不到一块象样的农田，只有半山腰上开垦出的零零星星的条状田畦，每一块田畦的地堰，也全是用大大小小的石块凿筑而成。

长期生活在闹市中的人们，不禁由衷赞叹和钦佩这个山寨主人顽强的野外生存能力及创造精神。

　　据了解，岳家寨原名下石壕村，系抗金英雄岳飞三子岳霖后人为躲避劫难，从河南汤阴跋山涉水逃入太行深山之中。

岳飞这一支后人，祖祖辈辈以大山为友，以石头为伴，用勤劳而粗壮的双手，把满山遍野的坚硬顽石，打造成能够栖息安身的住所，能够防洪保墒的农田，能够加工粮食的石磨、石碾，能够炊煮餐饮的石灶、石桌、石凳，能够人畜通行的石径、石阶、石梯……

很难计算，这深山幽谷中的一座座石头建筑，这一道道石筑地堰，耗费了多少人力和汗水？磨烂了多少个箩筐？磨破了多少层老茧？熬过了多少日出日落？是否有人估量过这儿的GDP和经济价值呢？

　　今天，我们在感叹和震惊之后，更加触动心扉的是感悟和震撼，岳家寨人向大山要房屋，向大山要土地，向大山要粮食，向大山要生存。他们用坚忍不拔、锲而不舍、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创造了极限生存的奇迹。

由此,我联想起战国时期列子的《愚公移山》祖祖辈辈挖山不止的寓言故事。

然而,太行山中的岳家寨人,则是活生生的愚公,他们祖祖辈辈坚守大山,战天斗地,在石缝中寻找生机,在崖壁上刻画出绝处逢生的千年神话。

　　如果说崖柏是大自然赋予太行山的精灵,那么岳家寨则是太行山的精神崖柏。

　　岳家寨人让石头物尽其用,让大山别开生面,让岳氏后人安身立命。他们远离尘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诗画般的田园生活。他们将山中的一条溪流称为“桃源溪",足见陶渊明对这一支岳氏后人的影响。

迄今,岳家寨人,已在这群山峻岭护佑的石筑城堡中繁衍生息38代。直到几经改朝换代,战乱平息,社会稳定,国泰民安之后,下石壕才改称岳家寨,恢复了庐山真面目。山里的人开始走出山外领略世界风情,山外的人开始踏访山寨体验世外清淳,古堡又焕发出新的生机。

　　我第一次身临其境触摸这悬崖上的石筑城堡,目睹村民的生活情景,当时随口而吟打油诗一首,对这个山寨做了简略素描;

石板路石板墙

石板院子石板房

野山菇野树芽

野生韭菜野黄花

大红袍大核桃

大黍棒子大南瓜

山崖高山涧长

山幽水清入画廊

　　庚子重阳，与友人一行重游岳家寨。

驱车在夜暮中，经石城镇往东拐，沿着蜿蜒曲折的太行山天路由低而上加油攀行。远远望见，在一弯明月和繁星闪烁的地方，有一处五彩缤纷的灯光格外引人注目，让人好生神奇。

我们的车子越过七梁八岭，终于靠近霓虹辉映中的山寨，我随即用手机抓拍一幕，恰似传说中的仙山琼阁一般。

　　车子驶入山寨,停在月光、星光、灯光映衬的一棵柿子树下,枝杆上挂满了红滴滴、圆溜溜的果实。“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意境悠然跃入眼帘。

　　我们入住悬崖居旅社。

悬崖居临崖而建，从屋基下的岩缝中伸出一株挺拔的榔榆树，一阵微风将枝叶的飒飒声送进我歇宿的“吟秋屋”，我移步露台，仰目远眺，举起一杯太行山特产的连翘茶，邀月共赏，润泽肝肠。在明月朗照、万籁俱寂的岳家寨度过了一个静谧祥和的秋夜。

翌日清晨，阳光从窗缝挤进卧房，催我起床。拉开窗帘，大山就矗立在面前，秋霜尽染层林。霜降是个非常神奇的画师，一夜之间就把大自然彩绘成了五颜六色的世界。“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一年一度秋风劲，不是春光，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赏秋还是走近大山好啊。

　　太行天路环绕在山谷之中，婉若一条缎带，从天际飘然而来，直通悬崖居脚下。这是上级交通部门为开发太行山旅游而投资修筑的一条民心工程。沿着这条天路，山里的农产品走向了城市，山里的劳动力走向了四面八方；城市的客流、资金、理念、信息流进了山村。昔日与世隔绝的小山寨，今天成为车水马龙的太行“空中之城”。

　　在悬崖居主人王世斌先生的引领下，我们参观了云水居、桃源居、田园居、榔荫居、印心居等各种风格的民俗旅馆。参观了电商服务点、益农信息社、老供销社等农村商贸经营网点。

　　76岁的老供销员岳晚增，16岁参加工作就在岳家寨供销社，凭着一副肩膀两条腿，一条扁担两只筐，走遍岳家寨的每一道山梁，走近每一家农户，把山里的农产品销出去，把农民需要的日用品挑回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60年如一日。

如今，已是电商、微商时代。但他依然舍不得丢下陪伴了60年的老门店、老柜台、老货架、老算盘、老山寨、老乡亲。他把最宝贵的青春年华全部留在了这个山寨，换来了全村人的信赖，换来了上级的褒奖，那贴满墙壁的奖状、证书，是他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一颗赤诚之心的如实写照。

　　“一个人做一件好事并不难,难得是一辈子做好事,不做坏事。一贯地有益于广大群众……艰苦奋斗几十年如一日,这才是最难最难得啊!”。

　　2019年,中华全国供销合作总社授予他“红背篓精神传承奖”,这是对这位老人脚踏实地用60个春秋精忠报国行为的最高奖赏。

　　山寨中心有一株千年老榔树，树根深深扎在石缝中，树干挺直，枝繁叶茂，荫庇全村，被尊为岳家寨的神树。她见证了岳家寨人近千年的奋斗史，她将继续见证岳家寨的繁荣兴旺。

张治云

2020年深秋于潞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