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中秋

Annie何

每年的中秋节于我和姐姐，都是不过的。今年中秋国庆双节撞日，满屏的节日祝福和慷慨激昂的家国情怀，我却难以感同身受。我翻看了几个朋友同事的问候，就静静地流了一会儿眼泪，思念的情绪如滚滚浪潮碾压过心头。我想，此刻姐姐的心情应如我一样，沉浸在无尽的思念中难以自拔吧？ 在普天同庆的日子、阖家团圆的日子，我看不见月宫蟾光，周围一片混沌漆黑，就像当年刚上大学的第一个中秋节，当我从学校长途跋涉，兴致勃勃地冲回家，去看望分别两月的母亲，进门看到的却是母亲瘦削冰冷的身体时，周围那一片滚滚而来的漆黑向我压过来的样子。从那以后，每年的中秋节我的眼前都是无边无尽的黑暗。 　　半个世纪快过去了，我越来越清晰地想起幼年陪伴母亲的日子。小时候，父亲工作繁忙常年出差，母亲一个人在家又要上班养家，又要照顾年幼的我和姐姐还有放不下的老人和兄弟姐妹。劳累困顿的生活常常让母亲疲惫不堪，经常腰酸背痛，超过年纪的苍老皱纹布满眼角。但我能想起的画面都是她满脸的慈爱，和她一边做着家务一边教我各种技能的样子。我常常会想起她一边扶着腰喘口气，一边拿起自制的字块坐在我身边教我认上一两个字的画面……就这样四五岁的我还没上学就能认得几百上千的汉字；有时候母亲太累了，坐下歇歇，就会心血来潮，拿起圆珠笔和小本子在我的面前画个老虎狮子小动物，一会儿的功夫，毛须分明栩栩如生的小动物跃然纸上，或是在我面前卖萌，或是张开大嘴要扑向我……就这样我靠在母亲身边看她画给我成了我每天的期盼。可是母亲要操持的家务实在太多了，她常常拒绝我，我总是噘着嘴跟在她身后磨，母亲会忙一会儿，回过头画几笔，再去忙，就这样，厚厚的小笔记本竟然在我上学前画满了。可惜，我珍藏了多年的这个小本子，在我国内国外的数次搬家中不知何时遗失到了哪里，但是那里面的大老虎、小兔子、老黄牛的样子清晰地印在我脑海中，连老黄牛回眸时头顶的那朵花都依然在我心里妩媚地摇曳着。我记得母亲一上午低头弯腰在缝纫机上踩踏忙碌，当她揉着酸痛的腰站起来的时候，两件漂亮的花裙子就穿在了我和姐姐的身上；我还记得父亲不在家的日子，每天晚饭后，母亲不让我们出门去和一大群不喜读书学习的小孩混，而是拿出笔墨纸砚，逼着我和姐姐练字，母亲则在我们身边缝纳编织。虽然我调皮捣蛋坐不住，没有练好字，但是昏黄的灯光下，我和母亲姐姐围坐小桌的温馨画面多年来一直难以忘怀，如今有时去姐姐家，进门看到她提笔悬腕凝神屏息书写的样子，都会突然地就想起母亲……大学我考了外语院校，大概也和小学二三年级时母亲带着我求同事教我学英语有关，虽然当时并没有学会什么，但是那个时代小学就开始学英语的怕是没有几个，对英语的热爱也就在那时在心里扎了根吧？母亲为此熬夜几天给同事做了两件衣服作为回报……那时生活的艰辛予我的印象仅仅是我在睡意朦胧中永不停息的缝纫机的嗡嗡声。 我们这一生，得益于母亲的良多，却没有机会孝敬母亲，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旁人是无法体会的。时过境迁，好几十年了，有时我陪姐姐逛商场，姐姐还会抚摸着一双柔软的鞋子无限憧憬地说：这双鞋穿在妈妈脚上该多舒服啊！上有老下有小的艰难，我现在是深有体会了，可是当年母亲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照顾一大家子的操劳，我却不懂。我长大些了，却没有让母亲更舒心些，到了该上学的年纪，我却调皮捣蛋出了严重的车祸，有两三年的时间或是挣扎在死亡线上，或是奔赴在去医院各种修复的路上，这中间唯一365天24小时陪伴我的是母亲，她趴在我的病床前服侍我时，我看到她突然那么多的白发还很新奇，伸手去拔她的白发，我现在常常想：她那是怎样的身心疲惫和痛苦啊！真不知她是怎样熬过去的。可惜那时我不懂。 我和姐姐总算又长大些了，母亲也辅导不了我们的学习了，母亲也更加地衰弱了，但她一如既往地操劳着，操心我们的学习，在意我们的心情，她还是会在冻手冻脚的冬日里天不亮就起床忙碌，让我和姐姐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再出门，让我们在寒风中依然满身的温暖；她还是会惦记着老人和兄弟姐妹，还是忙里忙外脚步不停。虽然我和姐姐的成绩一直是母亲的骄傲，但是也是青春期吧，也是逆反期吧？我总是让母亲生气，总是怪怨母亲没给我做这个、做那个、嫌弃母亲不理解我，就像如今我的女儿跟我的叛逆一样，她的抱怨和顶撞，每每都突然会让我想起我让母亲脸上显露出的疲惫、无奈和伤心，就会深深地刺痛我。 　　年复一年的操劳终于击垮了母亲的身体，在我和姐姐上高中的时候，母亲终于病入膏肓，那时候的我吓坏了，我无法想象没有母亲的日子该怎么过。两年过去了，满怀不安，我和姐姐先后参加了高考，考上心仪的学校；看看母亲似乎恢复了许多的气色，我抱着祈祷奇迹发生的满怀心事，踏上求学之路。原想着趁着中秋的节日，与母亲团聚，跟她分享我首次离开母亲独立生活的各种新奇，可是那一年的中秋真的好黑暗呀，我永远失去了母亲，她还那么年轻，一天好日子都没有享受，是我累坏了母亲，是我惹她不开心吧，这么多年来我心底深深的不快乐、不开心，都是那化也化不开的浓浓的思念…… 年年月圆人不圆，我只有在梦中与母亲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