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宋代妓女词

癞蛤蟆十三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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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写了一篇《古代妓女词》，意犹未尽呀，都怪妓女容易刺激人，尤其是像我这种把持不住的男人。所以决定再写一篇，但愿能就此过瘾。
宋代其人其词，有关于妓者，似无人能免。我要写的，只是万中之一也。周邦彦作为北宋后期最后一个重要的词人，那词写得当然是一唱三叹的，没给在中国文学史上位高威重的宋词丢脸，可是一些他的典故却很耐人寻味。宋人张端义的《贵耳集》卷下云：
道君幸李师师，偶周邦彦在焉，知道君至，遂匿于床下。道君自携新橙一颗，云“江南初进来”，遂与师师谑语。邦彦悉闻之，概括成《少年游》云：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
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
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师师因歌此词，道君问谁作，师师奏云周邦词。道君大怒。坐朝，宣谕蔡京云：“开封府有监税周邦彦者，闻课额不登，如何京尹不按发来？”蔡京罔知所以，奏云：“容臣退朝，呼京尹叩问，续得复奏。”京尹至，蔡京以御前圣旨谕之。京尹云：“惟周邦彦额增羡。”蔡云：“上意如此，只得迁就。”将上得旨：“周邦彦职事废驰，可日下押出国门。”隔一二日，道君复幸李师师家，不见李师师。问其家，知送周监税。道君方以邦彦出国门为喜，既不至遇，坐久，至更初李始归，愁眉泪睫，憔悴可掬。道君大怒云：“尔往那里去？”李奏：“臣妾万死，知周邦彦得罪，押出国门，略致一杯相别，不知官家来。”道君问：“曾有词否？”李奏云：“有《兰陵王》词。”（即“柳阴直”者是也）道君云：“唱一遍看。”李奏云：“容臣妾奉一杯，歌此词为官家寿。”曲终，道君大喜，复召为晟乐正。后官至大晟乐乐府待制。
那阙反祸为福的《兰陵王》是这样写的：
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
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
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
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
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
梨花榆火催寒食。
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
凄恻，恨堆积。
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
斜阳冉冉春无极。
念月榭携手，露桥闻笛，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一个自命不凡的才子灰溜溜的躲于床妓女下，幸好这位妓女名气够大，连皇帝都幸临，不然奇耻大辱则被人说定了。不过我所欣赏的才子是应当有一股书生气的，即傲与傻：天子呼来不上船。不是天子来时匿下床。而自己仕途的跌宕起伏居然系于一妓女，是自己之幸呢，还是社稷之大不幸？
然而，不得不表达一下很遗憾，王国维先生在《清真先生遗事》里说《贵耳集》此条所载失实，只剩下这词是真的了。这时学者多无趣呀，文学本来就是逗人玩的，考什么鬼究呢。谁会需要那一本正经的考究？所有的爱情都是死于考究的，文学更难例外。人家写过煌煌巨著——《资治通鉴》的司马光不还说：实录正史未必皆可据，野史小说未必皆无凭。做学问做到文学上去，那就是一种聪明反被聪明误的结果了。呵呵。其实宋人周密的《浩然斋雅谈》中也有记其事：
宣和中，李师师以能歌舞称。时周邦彦为太学生，每游其家。一夕，值佑陵临幸，仓卒隐去。既而赋小词，所谓“并刀如水，吴盐胜雪”者，盖纪此夕事也。未几，李被宣唤，遂歌于上前。问谁所为，则以邦彦对，于是遂与解褐，自此通显。既而朝廷赐酺，师师又歌《大酺》、《六丑》二解，上顾教坊使袁绹问，绹曰：“此起居舍人新知潞州周邦彦作也。”问《六丑》之义，莫能对，急召邦彦问之。对曰：“此犯六调，皆声之美者，然绝难歌。昔高阳氏有子六人，才而丑，故以比之。”上喜，意将留行，且以近者祥瑞沓至，将使播之乐府，命蔡元长微叩之。邦彦云：“某老矣，颇悔少作。”会起居郎张果与之不咸，廉知邦彦尝于新王席上作小词赠舞环云：
江南好
歌席上，无赖是横波。宝髻玲珑欹玉燕。绣巾柔腻掩香罗。何况会婆娑！
无个事，因甚敛双蛾。浅淡梳妆疑是画。惺忪言语胜闻歌。好处是情多！
为蔡道其事，上知之，，由是得罪。师师后入中，封瀛国夫人。朱希真有诗云：“解唱阳关别调声，前朝惟有李夫人。”即其人也。
这段里虽然与张端义的《贵耳集》中所记稍有不同，但其与李师师或他妓之风流韵事还是与他的词作一样，所谓广为流传是也。一些词话中的一些典故确实会比正史中的一些事实来得有味道。《青泥莲花记》中引《古今词话》云：
施酒监赠杭妓乐婉《卜算子》词：
相逢情便深，恨不相逢早。识尽千千万万人，终不似、伊家好。
别你登长道，转更添烦恼。柳外朱楼独倚栏，满目标围芳草。
婉答施云：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
要见无因见，拚了终难拚。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缘。
施酒监何许人我无从考究，但从他写此词看，他也不值得我来考究。感情太虚假，遣句太幼稚。逢场作戏也就罢了，何苦骗人感情？张潮云：不得已而谀之者，宁以口，毋以笔。他是明白什么叫作“口说无凭”的。而我所爱者，乐婉之词也。她居然傻到把男人在欢场中事当了真，自己动了情。纵使今生有缘他都未必与你结，何况来生缘？但婉的词是胸前的玉，而施的词是口里的渣。
最后说一下宋人张先的《望江南》：
青楼宴，靓女荐瑶杯。一曲白云江月满，际天拖练夜潮来。人物误瑶台。
醺醺酒，拂拂上双腮。媚脸已非朱淡粉，香红全胜雪笼梅。标格外尘埃。
这词是赠妓词。据《后山诗话》云：杭妓胡楚、龙靓，皆有诗名。胡云：“不见当时丁令威，年年处处是相思。若将此恨同芳草，却恐青青有尽时。”张子野老于杭，多为官妓作词，而不及靓。靓献诗云：“天与群芳十样葩，独分颜色不堪夸。牡丹芍药人题遍，自分身如鼓子花。”子野于是为作《望江南》词也。
　　那些妓女被弄成文艺青年后，也开始视钱财如粪土了。那些嫖了她们的诗人不给钱不要紧，重要的是有没有赠诗。张子野名满当时，所以能得其赠词，即为幸事了。张子野这词虽然写得不怎么样，但人情还是做到了，皆大欢喜的事，我们不好苛责什么的。很多聪明人，一旦喜欢上文学，就会变的傻乎乎起来的。尤其现代的人，喜欢文学也算是与时代为敌了，能有什么好下场的？欧阳修言：“勤一世以尽心于文字间者皆可悲也。”古代为妓已经够可悲了，她们还要钟爱什么狗屁文学呢！
2008-8-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