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师尊（一）：拜师

一介布医

我有很多的老师，作为学生，我对每一个我称呼过老师的人都由衷的热爱。这种热爱仿佛是骨子深处燃烧的火，以至于一想到我的老师们，我就心头发热，激动不已。

我永远不会忘记老师纯粹无私的奉献，无条件的付出以及对后辈殷切的希望。然而，在一切的中医老师中，有一位最为不同，最为让我感佩，一想起他，我就忍不住热泪盈眶，就忍不住惭愧无比，就忍不住心里的那些遗憾和伤感，这就是我的师尊，清虚真人，灵一子，虽然他总是自称为“唐老猴”。

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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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60开外，身材短小，满脸皱纹，动不动就喜欢上串下跳，拍桌子打板凳的喝骂病人，实在像足了一只猕猴，因其姓唐，所以那些不喜欢他的人，都叫他“唐老猴”。久之，师尊亦自称为“唐老猴”。

后来我想，以师尊的医术，假如称为“老猴”，那老猴子就得是孙悟空。我把这一想法告诉了他，他哈哈大笑，说自己比孙悟空雅极多，我刚要点头称是，旁边的师娘随即接上“是呢，你可是从年轻就好古琴和诗词呢，当然比齐天大圣雅多了”，师尊面上大悦，师娘随即道“可惜那么多年了，古琴从来不能完整弹一曲，诗词总在打油边缘”……

回忆我第一次见到师尊，是在一个阴霾的早晨，其时，他已经赶走了至少四十余前来学医者，赶人方法多样，恶名在外。我怀揣着另外一位老师的亲笔推荐信，信上有朱红色的四方雕竹私印，有一堆表示对被推荐者谦卑推崇到了极点的语言，但是看看天色，再联想之前几位师兄的遭遇，能被收录门墙的希望，似乎犹如大海里漂泊的丝线那么渺茫。

但当时我也没怎么希望，因为抱有“高人见多了，你能牛气到哪儿去”之想，我盲目且分外的有勇气起来，完全不在乎失败。

还没走进诊堂，就听到了他中气十足的喝骂声，纯土语并夹杂着脏话，似乎是在讽刺挖苦一个病人在治疗期间，违背医嘱，行了不该行的房事。一般脏话有关男女之事的，都格外下流难听，即使对他此种行径早有耳闻的我，也瞠目结舌。

我自幼年就饱读各类古代神话故事，深信高人是会各种伪装的，往往越是伪装的不像高人的，越有可能是高人，越伪装像高人的，就越有可能是骗子。所以见识到师尊的脏话骂人，我反而进一步加强了“此高人也”的想法。后来回想，这也许就是冥冥中的缘分。

我进入诊堂后，找了个地方站着，直立不动，候在一旁，小心的等着师尊注意到我。我想着，假如师兄们说的都是真的，他定会用一种方法把我赶走再看病。王师兄被赶走，是因为叫背一个名为三元两仪汤的方剂，该方别说背，在此之前也没有人听说过，于是王师兄被羞辱几句赶走了；赵师兄被赶走，是因为叫说出一味叫九叶草的药，有什么用，该草无人知道是什么，于是赵师兄也步了王师兄的后尘。

“不知他会用什么样的问题把我赶走”，我注视着这个半蹲在凳子上，拍着桌子骂人，衣着极似老农的人，思付着如何才能跟随这位众多老师交口称赞的“中医绝顶高手”。

他迅速的注意到了我，在我说明来意，一脸谄媚讨好的呈上推荐信后，他一边把那封尚未启封的信一丢，一边说“好啊，我问你个问题，答得上来就跟我的诊，答不上来就马上走”，我想，来了，果然问了，立马斗志昂扬的答“好，老师您问吧”。

这个场景，我在来之前，就已经暗自演戏好多遍了。我早打算干干脆脆的答，会就是会，不会就不会，答完走人就拉倒。没想到，这个我猜了很多遍的艰深问题，竟然是“你觉得我唐老猴会是个中医高手吗？”

我当下想都没想，直接就答“您一定是的，因为假如您不是，老师就不会推荐我来，那么多的老师都不会推荐他的学生来，另外，假如您疗效不好，以您这种骂脏话，这种行头，早就关张大吉了，岂能有那么多人”。

似乎答的大意就是如此，具体语言可能比这个还要冲一些，我记得当时，在场的病人都哈哈大笑，师尊也哈哈大笑，连旁边抓药的老师都笑了，总之，一堂笑声，我就在一堂笑声中跪下磕了三个头，然后等着师尊叫我起来，但是他笑过之后，仿佛没有这回事一样，继续忙去了。

于是，他没有再问我，我也没有再说话。我像个隐形人，人们在我周围穿梭，散去，一直到华灯初上，然后，一个人没有。我跪在黑暗当中，一度想要爬起来走人，却因为跪的时间太长而丧失了爬起来的力气。

另外我想，就这样跪着也是好的，因为据说高人都能在你想象不到的地方看着你，审核你是不是有求道的决心，再说，还有程门立雪，为法断臂，舍身求法等典故，所以我起来就全功尽弃了，就不能感动高人了。

事实证明，我的决定是很正确的，因为第二天早上，师尊就以嫌我跪在那里碍眼为名，收下了我这个徒弟。

很多事情似乎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假如我去的时候，不是赶上师尊骂人，也许他就会问我一个我没听说过的汤头，然后被赶走；也许如果我不是那么相信他就是一个高人，回答完就会走；但是，那些被赶走的师兄们都没有想到，问题其实只是问题，被赶走了，也可以回来，如果是真心的要拜一位师傅，仅仅被赶走一次是不是不能说明问题？

所以，现在回想起来，是相信，是听从和相信了来自内心深处的声音，正是这种相信帮助了我，而且一直在继续帮助着我。

我后来问师尊，为什么会收下我，他又一次大笑起来，告诉我，因为我看上去个是笃信古代传说的愣头青，他自己现在还是楞头青，所以脾气相合……愣头青是一个方言，有莽撞，一根肠子，傻乎乎的意思，不过，也许所有坚持自己信仰的人，都曾经或者一直是愣头青。

我因为是愣头青的缘故，所以终于成了师尊唯一的俗世弟子，我之所以用俗世两个字，是因为师尊是神仙，我的师兄也是神仙，而我是个普通人。是的，神仙，我说的不是别的，是神仙，小的时候，我相信过有神仙，上学后坚定的不相信了，但是遇见师尊之后，我知道，这个世上是有远超越常人能力者的，他们可以被称作神仙。

忘了说，我是个没有什么可以称呼出名字信仰的人，至于我师尊，师兄，他们都是坚定极了的传统信道者，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的神和仙。并且，我的师兄，据师尊说，就是一位道门的仙人临世，是一位再来者，至于这位仙人的名字，对中医来说，就太过惊世骇俗了……

所以，下次我说出他名字的时候，有缘看到这篇作品的人，可以当我是在写玄幻小说，不要和我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