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续）

冬梅 陕西靖边中学

一个出奇安静的下午，我可以坐在窗户前发呆。

窗外是世界，窗里是家。

窗户面对的是学校的大门，每天都能看到许许多多孩子从学校里出出入入，每天也能看到有许许多多家长在这里接送孩子，在这来来往往的循环里，有多少希望与期盼，有多少梦想与汗水。

　　儿子和女儿每天都会从窗外走过，我看着他们一个走进校门，一个走向公交站点儿，放学时，一群“儿子”涌出校门，一群“女儿”下了公交，接下来就静待熟悉的开门声，生活就这样周而复始！偶尔也能看到他们的爸爸又迈着螃蟹步从小斜坡上上来，幸好，他不论怎么醉，都能找到回家的路。我自认是一个没有什么能耐和本领的女人，但我能给他和孩子们一个安稳的家。在这平淡如水的日子里，静听生命拔节的声音。

　　我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因为越是人多的地方，越是吵闹的时候，愈发感觉到寂寞与孤独，反倒是一个人看书的时候，哪怕是发呆都感觉生命是充盈的，所以我将办公桌搬到了靠近窗户的地方，以便我发呆的时候看看芸芸众生，猜猜人生百态，生活竟然也充满乐趣。

谁家的孩子忘记带东西了，飞奔回家；谁家老太太无聊了，搬个小板凳又坐在了暖暖的墙下；实验楼的南面，谁家小两口闹别扭了，往日手拉手，今天一个走前一个走后；谁家的小狗狗……窗外是一个活生生的世界，是一个生命的舞台。

　　春去夏又归，四季在轮回，窗外的景色也随四季的更迭而变化，桃李杏迎春，芍药菊冬雪，挨个上演，又挨个落幕。

　　照例，早晨五点半我会准时起来做早点，学校里只有个别教室的灯亮了，路上也是零星的路灯光，三两个行人，脚步匆匆。除了个别小车之外，路上跑的大多数是摩托车和三轮车，因为这个时间是一些小菜贩、小商家进货出货的时间点。大概五点四十的时候就开始有孩子骑自行车到校，也有疏落的私家车来送孩子。想想真心疼这些骑车的孩子，既然骑车，说明路程不近，这么早就到学校，那他们得几点起床呢？不过为了让一生不至于天天为生活所累，辛苦奔波，这点苦还是要吃的。

　　辛苦的不止有学生，还有和我一样的家长。六点之前就有不少家长把孩子送到学校，他们又得几点起床？不知道这些以后可能一举成名的孩子，是否会记得那些爸爸妈妈陪着度过的每一个清晨，真的是养儿方知父母恩。

晚上十点半学生放学，十一点左右，路上渐趋于平静，汽车越来越少，到十二点左右，大路上跑的大多成了出租车和三三两两的三轮摩托，辛苦了一天的人们都回家准备安度这静谧的夜，我也开始整理思绪，准备休息。

　　想想我天生愚钝，才能不及普通人，想着世界才华横溢的人那么多，又那么努力，我不努力，根本就没有成功的可能。曾有人说，可怕的不是你不努力，而是比你优秀的人比你更努力！不自觉地又拿起书，笨鸟先飞，能飞一会儿算一会儿吧，韶光不负赶路人。

窗里窗外是奋斗的人生。

　　无聊的时候偶尔也会想起小时候。

叔本华说我们生命的第一个四分之一阶段，不仅是最幸福的，而且也是最漫长的，因为它留下了那样多的美好回忆。

　　从我记事起，奶奶大多时候都坐着不动，她腿脚不便，跌了一跤后，就干脆下不了地了，后来虽然勉强能下地，但两手需要拄着两根拐杖，很是不便。就这样几乎是瘫在炕上十多年，那个时候每天放学回家，先到她住的后窑看一眼。她有时坐着冲我嘿嘿一笑，有时躺着，面朝着南面有太阳的地方，很少说话。

后来她彻底痴傻了，认不得任何人。有一次高中放学回到家中，她冲着我嘿嘿一乐。我问她：“你知道我是谁吗？”她笑着说，“看着有些面熟，好像是认识的熟人”，我眼睛一酸，偷偷地退了出去。每次放学回到家中，看到她坐着的影子或对着我的背影，都给我一种莫名的安全感。记得她去世后，我第一次回家还是先去看她住的房子，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心里空落落的，这种感觉很久才消失。

　　现在爸爸妈妈住的地方，炕还是挨着窗子的，每一次到他们家，我先是到窗户上去看一眼这世界上最爱我的人——炕上埋头做针线活儿的妈妈和坐在炕沿边儿上看着电视的爸爸，然后再去换上妈妈做的拖鞋进门。妈妈给我们做的鞋垫可以垫到我娶儿媳妇，好大的一堆，最近她又爱上了做拖鞋，我说：“妈，你做那么多拖鞋干什么？”

她说：“趁我眼睛还看得见的时候，多做几双吧！”

“外面卖的多的是，你不要做了，挺累的”。

可她不听，现在家里的柜子里放得满满的，都是妈妈做的拖鞋，冬天的，夏天的，合口的，开口的，有后跟的，没有后跟的……

　　现如今我坐在窗户边，向外张望，下课铃声已经响了，我在云集的人群中，寻找着儿子的身影，仔细听着门铃响起的声音，如爸妈盼着我能每天出现在他们的窗外。

2018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