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裂推：那条沟，那个垭口——2020长穿毕记忆

丹增

引 墙裂推：那条沟，那个垭口 ——2020国庆长穿毕记忆 丹增 从头说起。 出发前，我在理发店剪了个最短的平头。理发的不解：三七开的中分显得年轻十多岁。现在你整得像个两劳人员。高原重装徒步，平头乃必备。 头发么，要不了半年我再蓄回来。再推平，再蓄。折腾个头。 某次喝酒，闪电约我：假期走个短线啦。七八月漫长的假期，我因家事不能动。国庆机会不错，想约上几老朋友走一次玩玩。首先想到乐哥，乐哥似乎对短线不感冒。湖哥假期正是挣银时，闪电关键时候没假。所以我们出山后，我第一个电话打给他，掉链子。 老陈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跟陌上喝酒谈天，对我评价他：这个人老实。我就跟陌上组成二人队，走长穿毕（长坪沟穿越到毕棚沟）。 一 　　七藏沟、雅拉、长穿毕三条线，选哪一个？我觉得长穿毕是老经典线，一个景区穿越到另一景区，景色绝不会差。两人走，保险起见。我在网上看了看攻略，又觉得简单了点。曾一度思忖另选线路。 行前，陌上问我：是不是走雅拉？他也觉得长穿毕小儿科。临行前改线路是大忌。我俩已步入中老年。 公用物资准备都是老实人陌上在办：速食米、腊肉、油盐酱、谷物酥、牛肉棒、奶糖、姜糖、葡萄糖，火车票。 我准备的：干辣椒，馒头包子12个（3天中餐）、大米（2个午餐稀饭），小胡鸭一只，白酒半斤（对付一下火车上的单调）。 我提醒陌上一定要带雨衣。我本想网上买一合适的，结果时间不允许，只带了件旧的，前面扣不上，小了。又背了两块压缩饼干和雪套，原样背回来。我没有备头灯，一路头疼。 二 火车上的晚餐是啃小胡鸭，白酒漱口，带的漱口水不尽兴，又整两小瓶。一夜鼾声至天明，天明已成都。 成都转车到日隆镇。托兄弟的福，蹭上别人的包车，而且省去了找住宿的麻烦。认识了四哥。 成都至日隆，经过映秀。2008年，映秀镇深入国人脑际。那一带，山高，高不见顶。峡谷窄而深。多见破碎的山体。十多年过去了，依然泥石流不断。下雨的时候，险象环生。 巴郎山，高耸入云。自驾翻越，可看到云海。我们经过的时候，云遮雾绕，白茫茫，啥也没看见。冷雾袭来，一哆嗦，上厕所。 翻过巴郎山，下行不多久，即是日隆镇，海拔3320米。日隆镇改名四姑娘山镇，穷眼满镇不见“日隆”二字。怪不得墨迹天气上怎么也查不到日隆镇的天气预报。 为毛要改名？日隆镇有四姑娘山景区，不合理。四姑娘山镇有四姑娘山景区，才是王道。日隆镇的名字应该是被叫了好多年吧。 三 四哥。 四哥的家在日隆镇边的一个村子里，叫啥？忘了，没记。 四哥叫啥名？不知道，没记，也没加他微友。陌上加了。 初见四哥，他就是一黝黑的瘦高老头。比我黑，比我高（此处贴上我的身高、肤色值）。他就是日隆镇大几百个黝黑的向导中随便一抓的那个。 他的家是藏家小院，种十多盆花草，比较干净整洁。 请他当向导的八个客人，他介绍到隔壁客栈去住宿。他说自家条件没别人家好，没标间，没独立卫生间。 中午面条，加猪油，管够。 我和陌上住他家。他老婆赶紧给房里换上干净的被褥。四哥开车送我们到镇上买气罐，另请向导，确保我们第二天进山。 第二天八点，四哥开车把我们送到景区门口交给向导。 他帮我俩做了很多琐屑事，他觉得是力所能及应该做的，他没想到要收钱才去做。而我们所想的就是：你帮我们每做一件事，我们该付你多少钱？ 他给我们拿来红景天、茶叶、3个大土豆、8个苹果。他说自家产的，不用去买，不收钱。 一顿丰盛管饱的早餐，他老婆试探着问我俩：收5块钱一个人，行不？ 四哥这个黝黑瘦高不多话的老头子，忠厚宽仁，敬重他人，才48岁，比我俩小一些。 四 　　长坪沟景区穿越，必须请向导，向导费自己谈；必须买保险，2天40元；穿越门票150元一人，门票上打印着实名、身份证号码、向导信息，电瓶车费20元。杜绝自行穿越。 逛景区的游客多得像羊圈里的羊。节假日，哪个景区不是如此呢。 坐电瓶车到喇嘛寺。喇嘛寺现在叫斯古拉寺。 沿木栈道上行，独路。偶尔有岔栈道，那是观景平台，又会回到主栈道。 景区栈道维护特好，每隔一段距离都设有垃圾箱，常有清洁工来回走动，用长钳捡拾垃圾。 我穿着中帮重装新鞋，走木栈道生硬，不太舒服。我曾跟陌上商量：到对面走马道吧，肯定比走硬路过瘾。 背包不重，轻松的赶脚。木栈道游客多，喳喳嚷嚷的，到处都有人摆拍，都在叽喳：这景色真美！大都对我们的装束表示疑惑：穿得灰不溜秋，哪像个游客？背个大包，吃亏得要死，咋不背块石砖呢？那还像个建筑工人。你看我们，背个手包，还骑马，由马夫牵着。这才叫生活。 活生生的快活。 高大的冷杉，树龄都在180年以上（树上挂的牌子上有字）。有位女游客喊男游客照相，男的愤然：那棵530年的树，我都没照。这棵才480年，照个屁。 松萝遍布林间、树上。 河谷里流水轰响，清冽如青玉。时不时一湾沙石滩，青草如席，随弯就弯。河水遍缓缓流淌，如轻声细语，娓娓而诉。阳光明媚，一片倾洒。 有的游客便如痴如醉。痴醉的表象便是疯狂拍照，电尽人疲。 有几道瀑布更惹游客疯狂，牛尿似的那种。我远远地斜了几眼。去年走过郭喀拉瀑布之后，难得再见上眼的。 枯树海。一片原始冷杉林被淹没，被沙平。河水平淌，冷杉死去。枯树滩形成。 漫长的木栈道的尽头，一个稍大的休息点。游客需原路返回。这才是驴子爽走的开始。 这里聚集着很多马或骡，可以任性地请马回返或上行。 马道，正宗的马道，久违的马道，熟悉的马粪味。时而泥泞，时而乱石，水沟、树枝、硬土坡、斜石板……马粪味不离左右，松萝常伴。背着大包，呼哧呼哧往前走，走走歇歇，营地是希望，希望没尽头。 重装都这样，总期望前面就是营地，总想早早到营地，总是在精疲力竭之时，营地姗姗而至。 木骡子营地，宽敞而平整，大的无法，可扎帐篷大几百顶，水源近，景色宜人，干净无垃圾（景区清洁工清理）。移动信号四格。 不低于三支商业队已先行到达扎营，据说三百多人啰。 下午四点多，我和陌上扎营，开火煮姜糖水御寒。陌上说头晕，轻微高反。他赶紧穿上羽绒裤。 我们只一个大气罐，先煮饭，再恩施腊肉炒干辣椒皮加土豆。菜多饭多，管饱还管撑。陌上吃了两口，说想吐，拼命也吃不下去。我建议他：多穿保暖，喝两只葡萄糖保体力，多喝水多撒尿减轻高反。别无他法。 我本想慢慢吃，慢慢玩，一场冰雹赶来，夹杂雨。躲进帐篷玩手机，有信号真好。 一壶开水，晚上不够喝。炒腊肉不能放盐。 五 　　长坪沟穿越第二天：木骡子营地出发，宿岔子沟营地。 一直沿河谷上行，似乎没有岔路。海拔几乎没怎么上升，直至岔子沟营地。我明白为啥叫长坪沟，很长的平平的沟。 景色雷同。清澈的或急或缓的溪流，高大的原始冷杉林，碧绿油亮的草甸。时而走过横跨溪流的木桥，时而跋涉弯曲泥泞马粪扑鼻的马道。 阳光明媚，空气通透，峡谷上方，蓝天白云。正好。 这是最适宜穿越的境地。高原，海拔不高，四千多一点，原始风貌。因景区管理严，收费高，安排专人清理垃圾，沿途不见白色垃圾，更突显峡谷之美。 偶尔拍几张，重点是享受重装暴走的疲惫，眼睛极力搜寻看得见的美景，想努力把它存贮在脑际。如果眼睛是摄像机，大脑是硬盘，可以把画面导出播放，会怎样？ 走着走着，下午两点，陌上感觉特别乏力，走不动，头晕。还是没适应这高原啦。 我在前面走，和陌上拉开一定距离而又相互看得见，便于提升整体速度。营地，还远得很啦。 估计陌上在后面跟挨命一样，走不了多远则想坐一坐，只见图像没声音，黑白电视那种。 岔子沟营地，比木骡子营地小一点点，也是奢华无朋的五星级营地了。 无信号。 溪流新月般在营地中间绕弯而淌，溪边大片高山草甸、低矮灌木，山脚则为原始冷杉林。 下午四点多，营地艳阳高照，因为地处峡谷底，两侧山体极高而陡，阳光又迅速消逝暗淡下来。 营地已经聚集一二百号人。三支以上的商业队雇请马帮早已先行抵达，支起天幕大帐和星星点点的小帐篷。 我和陌上则显得孤落。因为我们没跟商业队，自己烧水烧饭，也就没跟其他人交流的必要和机缘。在找扎帐篷点的时候，我转了转，看了看，全程重装不找马帮和向导任何帮扶的，只有我们两个苕。 有支湖南中老年六人小组，估摸年纪比我们小一丁点，他们带着高压锅、平炒锅、火锅、套锅，反正是用马驮。装满四大蛇皮袋。为要一个蛇皮袋，跟向导吵半天。高原吵架，耗氧啊。他们说，帐篷自己背，我们帐篷从不离身。 商业队领队的喊叫声此起彼伏。 “灌开水。” “预备开饭，每人只限一套一次性碗筷。” 那声音浑厚清悦，穿透林宇。 我和陌上才开始烧姜糖水，一人半锅喝尽。 两个炉头都打开烧，向导给了半个气罐，我们没用完的大气罐也会留给向导。这晚的饭菜烧的比前一天更娴熟更可口。 陌上仍旧轻微高反，头晕乏力。勉强吃了一点，比前一晚多。两袋恩施腊肉浪费比受用的多。 又下雨，持续不停，中雨。我把炉头移到外帐烤火，气罐很富足。炉火让帐篷迅速升温，腿也暖和起来。 向导说，所有队员必须在明天早上3点出发，由他们带队翻垭口，打头灯走。 我在网上看过，确实是这样：3点出发翻垭口。 我没头灯，呵呵。 我跟陌上商量，不听向导的，不管别人的。我们等天亮5点早饭，收帐，6点出发。陌上，额，一向没意见。 我寻思：之所以3点出发翻垭口，是方便向导徒步翻回垭口返回岔子沟营地，再骑马下行长坪沟三十多公里，当晚可以回家，日隆镇。还可以第二天再带队进长坪沟。毕竟旺季，向导需挣钱养家糊口。 六 　　迷迷糊糊中，听到外面开始吵闹。我知道他们开始收拾东西，吃早饭，翻垭口了。又听到帐篷上还有小雨拍打的声音。这天气，怎么出发？何况摸黑？继续睡我的觉。 我帐篷旁边说话的声音吵得我实在睡不下去了。有人在请向导把装备用马驮回日隆镇，再寄到成都。有人问：没开水咋办？向导说：沿途都有山泉，随便接随便喝，正下雨呢！ 我打开手机看时间，2：40。雨停了，我钻出帐篷，撒个尿，看下热闹。 营地上没几个人了，要不就是磨磨蹭蹭正准备动身的。 头灯在对面山上呈“之”字形亮起，颇显壮观，一个接着一个，一个挨着一个往上爬。都穿着雨衣，马道泥泞。 雨下大了。我钻回帐篷。 这要命的中雨。高原冻雨，特别冷，即使穿着雨衣，走路也容易打湿头、手臂和腿脚，很容易造成失温。而失温前期又难以察觉。约莫一二百号人由商业队带着，而商业队一般只管参加人数，哪管个人装备？ 5点多，天在慢慢变亮，雨停了。我和陌上开始收帐。如果雨不停，我们会继续等到天亮。 睡袋、衣服、食品用防水袋装，灌满开水。湿帐篷外挂，还在滴水啊。 一人一支葡萄糖，半个苹果，用勺子分的。 出发，5：33。看不清地面，更看不清路。陌上戴头灯走前面，我随后跟。我没头灯。 陌上找路能力差，眼睛也不好使。他记得别人是从冷杉林旁边斜上的，我们从冷杉林直上，正好插到马道上。可我们直上好一段，尽是草坡和灌木丛，十分难走。马道的影子都没有，徒耗体力。 我打开手机轨迹，马道在右下方20米以外。 回到马道的感觉真爽，模模糊糊能看清路面，我只需跟着陌上的方向就行，我的重装中帮鞋特别给力，全程防水透气干爽。 我提醒陌上，羽绒衣、冲锋衣裤都穿上，保暖。穿上雨衣，有零星雨雾。 陌上走一段，缓一缓，爬得较费力。我干脆走前面，朦胧间能看到地面。我叫他不要管我，我看得到路。每走一段，我回头看看，陌上那头灯在往上闪烁。“之”字形路，高山草甸，头灯特显眼。 马道经百多人踩踏，十分乱泥，松软。坡很陡，大多数加装有钢管柱子和钢绳护栏，不会滑坠。 单凭这一段，驮马不能行走，十分危险。马帮绝不会让他的马冒这个险。甚至，马还不如人上下方便快捷。 我总在“之”字路的拐弯处歇一歇，等陌上。蒙蒙细雾中，那头灯缓缓上移。整个山谷雨雾笼罩，静谧无声。 天，渐渐亮开来。能看见山底的河谷，能看见对面陡峭的山体。雨雾漫过，又一片灰暗。 单单一棵冷杉杵在崖边，我向下一望，整个河谷明晰如拭。想拍照，又觉得位置低了一点。往上走，再上一个平台：那是最佳取景位置。 等我站在最佳取景点，河谷却被雨雾笼罩起来。 最好的时机，你不在最好的捕捉位置。当你处在最好的捕捉位置，最好的时机已远逝。 人生往往这样搞笑。 往上爬的过程很漫长。我看得见陌上，又不跟他说话，说话耗体力。只有我们两人。 我在心底自己跟自己说话。我说，我走到那块大石头那里歇一下。 我说，我走30步歇一下，1，2，3……32步才有合适的歇脚位置，多走了2步。 再抬头一看，马道上怎么有一队马帮回返下来？不是说马走不了吗？我得给它们让道。不对，马头部怎么有长而尖的角？是岩羊！一队岩羊正经过呢。 我喊陌上，看岩羊！不知他听清没有，反正嗯了一声。我再回看，岩羊没影了。 再往上走，在接近山脊的裸岩周围，又一群岩羊，十多只，缓缓地走。我们隔得远，也惊扰不到它们。这回陌上把眼镜扶正，算是看够了。 路边捡了颗糖，似乎是特别贵的那种巧克力。捡来的吃起来味道特别长。 在接近垭口的位置，我们赶上一对小情侣。女生正一步一步往上挪，体力严重不支，男生束手无策。 失温症状。女生的鞋子、裤脚全是湿的，帽子、围脖、手套是湿的，全身发冷，乏力，腿脚哆嗦无力。 他们没干衣服换，没热水。 我和陌上给了她两支葡萄糖，半壶开水。给了她干的围脖、手套、冲锋衣、袜子。给了男生一件羽绒服。 太阳出来了，这才是救命的关键。 我跟男生讲，失温是从腿脚开始冷。解决的最好办法是把冰冷的双脚贴身捂在胸前。 当我们在前面回头看时，男生确实把女生的双脚捂在胸前。读了大学的年轻人，明事理就是快。 他们到成都以后，把衣物寄还了我。附寄四盒土特产和一张小卡片，字迹歪歪扭扭。这是后话。 垭口，12点。艳阳高照，无风。正好晒帐篷，午餐，看云海。毕棚沟上，云海翻滚，惊世脱俗。 下垭口，很陡。碎石，踩一脚，滑一步。又有哪个垭口不是碎石陡坡呢？寸草不生，乱石横陈，本就是高原山脊的基本形貌。 走碎石坡，我的经验是下坡脚跟先落，上坡用脚掌使力，特别废鞋。乐哥却说这样伤膝盖。 垭口，“之”字形上，“之”字形下；上多高，得下多深。上坡爬得费力，下坡杵得膝盖疼。 陌上和我不急不缓，各自按自己的节奏走。不知道要下多远，听返回的向导说，还要走6个小时。我们下得更谨慎，生怕伤了膝盖。心里也踏实，帐篷和食物够用。 一直在下，绵延没尽头。毕棚沟大雾，只能看到眼前的路，看不到谷底，更看不见对面的山。心底茫然一片，只能傻走。 我的膝盖隐隐疼起来，我放慢节奏，多歇几次。陌上掉我后面十多米远。他说有只膝盖有伤，只能慢走。我不催他，只能在前面把节奏带快一点。 一段斜石壁，几乎60度，近20米高。向导在这里安装了路绳。这是最危险的一段，顺路绳而下，一般没问题。就是耗时间，得一个一个下。在这里，我们赶上了后续队伍。有伤了膝盖倒走的，有掉了鞋底的，有三个丢弃了背包…… 看得见毕棚沟景区大门了。景区内人头攒动，游人如织。 我们又傻走了一个半小时才到景区。 我们蓬头垢面，脏衣泥鞋。游客们光鲜亮丽，浓妆艳抹。完全两个世界的人。 岩羊 七 　　成都，锦里，吃一碗面都得排十多人的队，饿呀。宽窄巷子，人多得推挤不动，只为60块掏耳朵。耳朵堵得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