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云接驾

程世民

老云接驾，不是阴，就是下。这句农家谚语最初源于家父的灌输。至今犹记，一段时间里，每有夏日余晖照进茅屋中唯一的小后窗时，年幼的我便会兴奋地爬进窗口，探出身子，伸长脖颈，冲着落日方向看个仔细，预判一下是夜以及翌日当晴、当阴抑或当雨。 今天是农历庚子年重阳节，在东北的大北边，正是秋冬换季时候，或雨或雪都不奇怪，断然不会出现老云接驾这样磅礴气象。此时扯到老云接驾，何止慢了半拍，应当是一个季度不止。这一记忆的突现，既非触景生情，亦非念及六十出头便草草辞世的父亲，也不是沉醉于什么农业气象知识研究，而是自己当下心境的本能感应，老迈之云，接驾来也！非常的契合，十分的写意。

　　不才生于一九六二年底，距离涉世五十八载还有数十天，处在中老年过渡期（41-65岁），这个岁数张口闭口老了老了的，实在是超前、夸张以及矫情，但身子骨变化却也时不时地唤醒和追问自己，如影相随，无法抛弃。一时半会儿装傻充愣、扮聋做哑尚可，时间长了，总得给自己一个解释，一个交代。我是谁？我在那里？这是一个哲学思考，也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大到团队，小到个体，都要有所思考，都要做出回应。好比吃饭一样按时进行才好，如同睡觉一般适时醒来才对，只有这样，才能保有理性，才能确保灵魂与躯壳结伴在路上，协同走四方。

　　先是12年前初冬，服役近30年的左上位立世牙离岗退休。一年之后，它的近邻也告老还乡。虽然相继折损两员大将，但因系尾数，所处位置不大紧要，随着裸露牙床的迅速修复愈合，咀嚼力量很快重新整合建构，甩开腮帮子嚼骨头吃肉并无多么不妥，至于掉牙的警醒，有？还是没有？印象不是特别深刻。反倒是今天，方才完全缓过神来，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这老掉牙了吗？恒牙下课，青春落幕，如此重大事件，这番马马虎虎，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再就是6年前盛夏午饭时的一个不经意间，愕然发觉碗中米粒间界限怎么有些模糊，越近越是模糊，白花花，分不清个数。后来有知，医学上将此定义为视近困难，俗称老花眼，属于正常的生理机能衰退。开弓没有回头箭，随着时间的推进，视近困难愈加突出，100度、150度、200度甚至250度老花镜，相继蹬鼻子上脸，枕头边、办公桌上、电脑前、衣兜里、旅行包中等皆有老花镜的存在，需要时信手拈来。当然，也不可避免地出现镜到用时方怨无的苦恼和无奈。毕竟对工作、学习和生活影响有限，终未达到“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地步。

好了伤疤忘了疼，娶了媳妇忘了娘。老掉牙、老花眼并未对自身衰败感产生太大影响，而发生在今年的膝关节病变造成的行动不便才是致使自己心气沉沦的重重一击。从春天到秋天，先右膝，后左膝，最后是左右兼顾，双双失守。遇冷不行，受累不行，双腿乏力，膝关节疼痛，核磁检查结果进一步坐实自己的预判，损坏的损坏，退变的退变，医生判定为骨性关节炎，也叫膝关节退行性病变，民间称之为老寒腿是也。腿脚不再灵便倒还不甚难堪，重点是稍有不顺，特别是下台阶过程中，时有疼痛袭来。拐拐拉拉，磕磕绊绊，行走不再恣意，蹲踞更需谨慎，奔跑跳跃已然归于尘封的记忆。真真儿应验了“人老先从腿上老”这一基本常识。也还别说，老寒腿却有一丝特别的灵感，那就是阴晴冷暖腿先知，探出身子、伸长脖颈查看老云接驾行动似乎可以省略了。半残之躯潜藏半仙之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吃亏就是占便宜，道理就是道理，杠杠的！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再从身体里找出几个、十几个箭头冲下或冲上现象和问题的例证，并非难事。只是人共此情，情同此理，不说也罢。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说来不易，其实也还简单。与人生终点常常迟到相反，人的衰老其实早已起步，除个别性质极其恶劣的疾病外，人的机体、器官衰败进展远比其发展壮大来的缓慢和悠长，这对长命百岁来说，倒是极为有利的一面。但凡不是早早地“挂了”，人们通常可以爬出襁褓，走过青少年，涉猎中年，浏览老年，普遍可以为自己的一生画上一个完整句号，至于这个句号是否圆满和圆润，那就另当别论了。 另据人的生理机能发展阶段划分，从中年到老年的25年又可细化为壮实、稳健和调整等三个不同时期。其中，41-48岁为壮实期，49-55岁为稳健期，56-65岁为调整期。25年过渡期在人的一生当中所占长度已经非同小可，而调整期偏又长达10年，承前启后，继往开来，可谓重中之重。调整期，调整个啥呢？生老病死，我们说了不算，只能听之任之。我们改变不了结果，但我们可以修饰过程；我们决定不了过程，但我们可以调整心态。心态年轻，岁月不老。我们需要正确认识自己，进而以良好的自我意识客观面对、积极适应由盛及衰的身体渐变，合理驾驭我们的生命之舟，安全、平稳地继续我们的航程。 九九重阳，今又重阳，
虽然她还不是属于我们的节日，

但我们可以提前同她预约，

向她预订健康，预订长寿。

夕阳西下，老云接驾，

既然你我皆已约定健康与长寿，
那就让我们继续携起手来，
一同用心寻找，不见不散。
（孤舟蓑笠翁 2020.1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