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母

冰雪

<h3>(一)</h3></br><h3>我的养母比我大17岁。<br></br>养母原本是我的妗子,1965年5月初7和舅舅结婚。他们结婚的那天,姥姥托人把我抱出去玩,我喊着要吃席,不肯离开。<br></br>我八岁那年,一天晚上,我刚有点儿迷糊,忽然听见大人提到我的名字,心里咯噔一下,睡意顿消。我假装熟睡,静静地躺在炕上听着。父母的意思是想把我的户口转走,到侯马去上学。姥爷和姥姥没说不行,妗子不同意,说:都这么大了,白养啦?想都别想,看谁敢转走?妗子的话掷地有声,没有商量的余地。妗子婚后好几年没有生养,想收养我。<br></br>转天,当着全家人的面,姥姥跟我说,以后就叫你舅舅叫爸,叫你妗子叫妈。坐在桌子左边椅子上的舅舅,见我看他,即刻站了起来,冲我微微一笑,温和地说:我给你取了个学名,叫苏彩凤。为啥叫这个名字呢?我在太原看见有一种纸烟叫彩凤,觉得挺好的。凤就是凤凰的凤,一种漂亮的鸟。<br></br>妗子不用孕育,也不用喂养,甚至抱都没抱过我一次,一夜之间就拥有了一个活蹦乱跳8岁大的姑娘。刚开始还真有点儿不习惯。姥姥说:去,喊你妈吃饭。第一次听见外甥女喊妈,声音既熟悉,又陌生。养母有点儿不好意思,迟疑了片刻才回答。因为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声音极不自然,还夹着一丝颤音。本不相干的我们,因为一声“妈”,便把双方牵扯到了一起。<br></br>(二)<br></br>我每天的吃喝拉撒,依旧是由姥姥照料。唯一的变化,就是晚上跟养母住一个房间。养父在太原上班,一年才回来一两次。我跟养母正好作伴。有一天早上,我在窑门口梳头,因为没睡醒,有点烦躁,总也扎不好,撕扯着头发跟自己生气。养母看见了,帮我扎了起来。有几根头发拽得有点儿紧,很不好受,又不好意思说。等养母离开了,我又扯开来重梳。因为跟养母不惯,学校让买道具(毛巾、草帽之类)、订报纸、买字典什么的,我都习惯性地跟姥姥说,从来不找养母。<br></br>小时候,不知道害怕,上台表演节目,我从来都不怯场。第一次到北撖公社的大戏台上表演,从后台下来,养母(家长陪同去的)关切地问我:害怕吗?我莫名其妙,反问养母:怕啥,人还怕人呀?养母被我的神回答逗得笑了好久。即便是现在,一想起那天我脱口而出的话,养母还是忍俊不禁。<br></br>上五年级时,一天我爬在缝纫机上,就着灯光(电灯挂在缝纫机上方的墙上,方便晚上缝东西),抄写一篇作文。前一天,村里才演过朝鲜的《卖花姑娘》电影,老师让写一篇观后感。因为感动,写得有点长,迟迟没有抄完。养母等着睡觉,问我还有多少。我把草稿递过去,养母翻了翻,惊叹:还有这么多呀?我嗫嚅道:要不,你给删一删。养母仔细看完,摇了摇头,说:没法删,赶紧抄吧。抄完悄悄一数,十三页,一本新作文本被我一次用了一半。费电费纸还耽误养母休息,心里就有点儿愧疚。我赶忙收起来,关灯躺下。<br></br>养母上过完小,在村里,除了学校的老师,算是一个有文化的人。学校临时缺老师的时候,曾邀请养母去代过几次课。养母中等个头,举止大方,谈吐文雅,从不大声说话,更不会和人吵架。包括跟姥姥也是,婆媳之间从来没有吵吵闹闹过。姥姥不高兴的时候,也爱叨叨几句,养母从来不接话茬,姥姥便适可而止。按老百姓的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这比喻简直是太形象了。<br></br>有一次,姥姥的干女儿(北张的)来家里有事。她比养母大几岁,没啥文化,也不会说话,嘴还老淡(嘴欠),就跟姥姥说:瞧那王香老实的,连句话也不会说。这话刚好被正要进屋的养母听去了。养母有涵养,权当啥也没听见。晚上,养母跟我说:我是不想跟她说话,她就还以为我不会说话哩。会说的想着说,不会说的抢着说。养母顿了顿,又说:你娘(故乡把奶奶叫娘)说的不对的时候,我从来不跟她吵,说错了也照办不误,用事实来证明她错了,才最有说服力。养母这番话,对我触动挺大。谨言慎行,让我终生受益。<br></br>姥姥的弟弟和弟媳相继去世以后,姥姥担负起抚养三个未成年侄女和侄子的重任,并视为己出,与养母一视同仁。养母说:你娘把我跟那几个娃一样对待,经常吃不饱,地里活又重,饿得我头晕。有些病就是那几年给饿出来的。当着姥姥的面,养母啥也不说,像个懂事的小媳妇,还帮着给他们几个孩子做衣服。<br></br>每逢养母给表姨和表舅做衣服的时候,我就凑到跟前看。看养母怎么做带盖的军装兜、裤兜,怎么上领子,怎么包边。后来,养母见我感兴趣,就教我做。等我学会了,养母就只管裁剪,所有衣服都统统让我缝。有一年凑不到钱,年底了才买下布料,大年三十晚上,我给表舅他们熬夜缝衣服。表姨拿去缝扣子时,都后半夜啦。十六岁时,第一次为他人作嫁衣裳,新娘是我表姨社儿,嫁到了北撖。我结婚以后,养母说她好多年不做衣服,都忘了是咋个做了。<br></br>养母脾气好,从不打骂孩子。记忆中,养母从来没有骂过我。只听姥姥说,养母说过一次我的不是。养母跟姥姥说:我还没有穿过她做的一双鞋呢,就想管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多嘴,说了什么不当的话,让养母产生了误会。当时我还真不会做鞋。听了姥姥的话,我学着给自己做鞋,然后给养母做。不为别的,只为养母在乎穿我做的鞋。</h3></br><h3>我的两个弟弟,都比较淘气,养母能气到自己跑到村外野地里,消完气再回来,都不舍得骂一顿或者打一巴掌。有一天,姥姥给我学养母是怎么拿我做榜样教育他们的:看你姐,回到家里就干活,从来不贪玩。开了一下箱子就写了一份检查,你瞧瞧你,还有你,就不能学着点,给我省点心?姥姥声情并茂的模仿,像极了养母对学生上课时的样子,很逗。我想笑,咧了咧嘴,最终还是没有笑出来。<br></br>(三)<br></br>我跟养母的共同活动,就是每年正月、六月和中秋节串亲戚。我第一次去山上的时候,大家见养母领着个孩子,都关心地上前询问。一双双陌生的目光,把我从头到脚瞅一遍,然后再聚焦在养母脸上,笑着问养母:“这是刚回来呀,哦,好、好!”。后边的话全包含在那会心的一笑里。每个人的潜台词,无非都是:天呐,领养这么大个孩子!一回生两回熟。惊诧之后,再去,就自然多了。<br></br>因为被收养,我多了一位姥姥、两个舅舅和两个姨姨。山上的姥姥,比我姥姥年纪大一些。大身板,大脸盘,大眼睛,大嘴巴——“五大姥姥”,简称大姥姥。大姥姥爱笑,常常会笑到抹眼泪,慈眉善目的样子,像个大户人家的祖奶奶。姊妹三个里面,养母长得最像她的母亲,嫁得也最远,比姐妹回娘家的次数要少一些。老人每次见了养母,都很激动,踮着一双小脚,迎到门口,拉着养母问长问短,眼里闪着泪光,像终于盼来了娘娘省亲似的。<br></br>大舅叫王杰,是村里的头面人物,德高望重,颇有领袖之范,在桥上乡名气很大。大舅的小儿子文儿哥结婚的时候,场面搞得十分隆重,院里垒了好几个大灶,杀猪宰羊,大宴宾客,红红火火,无比喜庆。酒席之丰盛,多年之后都无人企及。全村及十里八乡的人都去上礼,前去祝贺的人挤满了院子。十来户的小村庄,像赶庙会似的热闹非凡。<br></br>我没有玩伴,无聊地坐在大舅窑洞的炕里边,翻看窗台上的一本老书。应该是大舅的书,书名忘了,小说,文言文,繁体字,生涩难懂。有个老头问我:看得懂吗?我报之以微笑。不懂也得琢磨琢磨,打发时间呢,总比傻坐着干等开席要好一点。不知不觉困意袭来,我靠窗台睡着了。等我醒来,炕沿上依旧坐着几个亲戚,依旧在闲聊。只是院里已经安静下来,大家已经吃完酒席各自散去。养母说:光忙着招呼客人哩,把你给忘了。童年里最好的酒席,让我给错过了。真没有口福。<br></br>在山里,我吃过的最好的东西是鲜豆腐。办酒席的前一天,文儿哥领我去东边的窑洞里,在准备做席用的一整块圆圆的豆腐上,拿刀划了几下,割下一块递给我,足有三两多,还热乎着呢。捧着一大块豆腐当美食吃,我还是第一次。浓浓的豆香味,至今还记忆犹新。我有此推断,酒席上的佳肴更是无与伦比。<br></br>小时候,记得故乡的酒席还有个顺口溜:“八八的,六六的,二十四碗有肉的”。应该是很丰盛,一般的人家吃不起。在我心里,故乡的酒席仅次于满汉全席(只是听说过而已)。直到现在,一想起来被瞌睡耽误的酒席,还有点儿遗憾。狐狸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然后释然,不去想它。我甚至不及狐狸理性,一直坚信没有吃到的就是最好的。<br></br>70年前后,北撖逢会的时候。一天傍晚,养母领我去北撖看戏。演出快结束时,突然下起雨来,且越下越大。村里去的人不少,一个比一个跑得快。一阵功夫,我和养母就落到了最后。天黑,路滑,眼睛被雨水淋得还睁不开。养母拉着我,跌跌撞撞地从北撖坡上下来。快到沟底的时候,看见灰灰的一片,以为是平地,走过去才发现是积水。吓得我们赶快后退。我们深一脚浅一脚,终于爬上了海子沟,回到村里时,雨仍然哗哗地下着,路上水流成河。农历的十月,气温本来就低,又是半夜,还淋了一路的雨,我浑身都湿透了,加上害怕,牙齿直打架。养母穿着姥爷的皮袄,少暖和一点。只是那件羊皮袄被雨淋过以后,也许是因为没有及时晾干,羊毛一把一把地掉,再也没法穿,只得丢掉。实在可惜。<br></br>(四)<br></br>养母的父亲去世的早,兄长和姐姐结婚以后,养母就在家当起了顶梁柱,照顾母亲和弟弟妹妹。婚后不久,养母就渐渐显示出她的优势,成为村里女人中的佼佼者。县里搞“三线”建设时,养母在宣传部干了好长时间。养母生病时,曾托人捎信让我去。同村的人,多数都是在工地上做体力劳动,养母坐在办公室,编稿件,印传单,从事是脑力劳动,优越感十足。<br></br>养母在村里不仅入了党,还当了好多年妇女主任。村里开会,一般都是安排在晚饭以后。养母和当贫协主任的姥爷逢会必到。村里领导班子的会议不是很多,偶尔开一次两次的,还好理解。到了冬天,尤其是快到年底的时候,一连好多天,姥爷和养母天天晚上去开会。我很纳闷,问开啥会,养母只回答了仨字:整党哩。那时候,我年纪小,不懂得什么是整党,感觉入了党忒麻烦,不如老百姓自由自在。</h3></br><h3>七十年代,养母跟姥爷商量后,买下了香桃家里的宅地基,在院子的西北角老地基上,协助姥爷盖了一间小西厦。八十年代以后,村民手里有了余钱,盖房子的人多了起来,养母也想建五孔新窑。于是,养母找老书记批地基,找人烧砖,到石门河里拉石头,挖地基,施工,等等,像个男人似的张罗着。<br></br>养母做的大事,再一个就是给姥爷和姥姥养老送终。姥爷下肢瘫痪,姥姥半身不遂,都是又脏又累难伺候的病人。姥爷可以用导尿管,还稍微干净一些。姥姥病的那些年还没有听说过纸尿裤,每天垫一袋子细炉灰,既麻烦,又不卫生。姥爷去世以后,操办后事也是养母主事。当时正在建窑,南厦也拆了,暂时借住在村委西边的一间房子里。是养母去找老书记商量,让姥爷在村委大院里出殡的。姥姥走的时候,自然也是养母主事。像中国的许多妇女一样,养母支撑着一个家,顶着半边天,甚至更多。<br></br>(五)<br></br>84年我结婚前,我家那位小谢耍小聪明,自己亲自登门商量结婚事宜。小谢直接跟养母摊牌,说他父亲去世早,母亲常年有病不能劳动,三个妹妹年幼。他一个月挣四十几块钱,还得管一家老少,才工作没积蓄(幸亏没说要还他上学拉下饥荒,否则会吓着养母)。想要彩礼也行,也能借下。但是,要我们自己以后慢慢偿还。养母听罢,心想这家境也忒差啦,不倒贴就行。便爽快地说:不送(彩礼)就不送吧,我也不用麻烦做立柜陪嫁妆了(没人嫁姑娘陪立柜的,养母逮住机会说了一句便宜话)。最终,他给了养母一百块钱的喜酒钱,养母用二斤棉花做了一铺一盖,算是嫁妆。不管怎么说,在我的婚事上,养母通情达理,没有明码标价,索要彩礼(我是担心养母不想白养我一场),让我们很是感激。<br></br>自从完成建房大业,老人都相继过世,养父也退了休,大弟弟接班有了工作,养母多年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加上进入更年期,便出现了头昏、头晕、乏力等症状,整天没精打采的,在家与床为友,扛起枕头来。这种状况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至今,时好时坏,持续了近四十年。<br></br>养母告诉我,茶几上摆着的是每天要吃的各种药,桌子抽屉里放着不时之需的备用药,衣柜里是“库存”的常用药。看到药品齐全,足够多,心里才踏实。养母把生活过成了家有余良(药)心不慌。我逗养母说:让我从网上找找,看能不能买一个家庭药柜。养母也自我调侃,一病就是几十年,称得上“资深老病号”。<br></br>有一年,养母打电话说:今年闰月哩,你给我们把寿衣做一下。反正不知哪天就要用哩,免得到时候慌乱。那时候,养母才做过搭桥手术,担心她突然咔嚓一下,走到养父前边。故乡的人讲究铺儿盖女。当年,我帮着养母给姥爷和姥姥做寿衣的时候,就听养母说过,那本来是女儿(我的母亲)该做的事。按养母吩咐,我买了布料、棉花,每人做了七件(不包括裤子)寿衣,两幅铺盖。又买了枕头、手绢、袜子、腰带等小件,包好了存着。养父病重的时候送了回去。可能是风俗的原因吧,养母敢于谈及后事,验收老衣,那种直面死亡的坦然,让我很是钦佩。<br></br>(六)<br></br>侄女上高中住校以后,养母获得到了解放,不用忙于一日三餐。天气不热的时候,养母来临汾小住过几次,养父和养母一起,也住过两次。前几次来,我带养母出去逛街。养母问我:临汾咋就那么多人,急匆匆的,都忙啥呢?人来车往的,瞅着头晕。养母的普通话讲得挺溜。我一不留心或者说得急了,忘了切换成家乡话,养母就以普通话对答。<br></br>养母一年四季都爱出汗,手里总是捏着一块小手绢,时不时地擦一擦。有时根本不热,也出汗。穿的少了,怕凉。见一点儿风,就感冒。一感冒就打针,吃药不顶事。我托人买过几支人体免疫球蛋白,打完,效果也不怎么明显。问题还是出汗多。养母爱出汗,应该和体胖有一定关系。养母的后背上的肉很厚实,挤出一道深深的脊椎沟,腰粗,腹部能藏住手机。吃少了,不到饭点就饿。年纪大了,总不至于减肥吧。小弟嫌养母不锻炼。养母说,已经成这样子了,还能咋。<br></br>前年冬天,养母再来的时候,上楼就费劲多了。每天早上,我到楼下做健身操,养母就在阳台上(7米多长,可以来回溜达)跟着音乐一起做。养母听力好,在六层楼上能清楚地听见楼下播放的音乐,并根据提示及时变换动作。我围着音响转,方向不对就听不清。在庄里,养母和养父说话,一个里屋一个外屋,我站在两屋中间,他们有问有答,说的啥,我一句也听不清楚。我开玩笑说,让养父母借我一只耳朵,俩人笑着异口同声地说:行呀,行呀,给你吧。<br></br>养母喜欢吃家乡的饭菜,觉得还是米琪子、米儿片片、卤煲面、醋汤面、浆水面、煮疙瘩、小米焖饭好吃,吃了贴心,舒服。我和养母在一口锅里吃了近二十年饭,有着相同的口味和爱好。养母在临汾住的一个多月里,我每天变着花样,做老家的饭菜,享受故乡的美食。只是,买的面粉少了几分麦香,小米也不够新鲜,蔬菜不像当年的味道,猪肉也少了几分肉香,水更是没有故乡的井水甘甜。做出来的家乡饭菜,貌似一样,却再也吃不出当年那种特有的风味。<br></br> (七)</h3></br><h3>跟养母在一起的每个夜晚,我的固定节目,就是陪着养母聊天。说着久违的家乡话,聊着曾经的过往,仿佛又穿越到上个世纪,置身于故乡的老院子,徜徉在故乡的大街小巷。记忆中有关故乡的画面和故乡人,比任何华丽的肥皂剧都要生动和亲切。<br></br>养母的记忆很好,说得也有趣。前些年,老院里的乐银爷爷过寿,再三邀请养母去他家吃席。养母盛情难却,回老院子祝寿,没想到居然像贵宾似的,受到热情接待。陈年里的一些小摩擦,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样。距离,让两家人的关系变得更加和谐。随巧依旧是个活宝,如今还是那么爱说爱笑。好多年没见,怪想念她的。<br></br>我知道的、不知道的,认识的、不认识的,远的、近的,村里的故事,养母每天能讲一箩筐。养母搬到庄里以后,我回故乡的机会就少多了。幸好养母听得见,说得清,话匣子一打开,就像剥茧抽丝,扯不完,也拽不断。绵长而丝滑,出口、入耳,皆有醉感。不知从何时开始,养母成为我了解故乡的一个窗口。有那么一刻,我莫名担忧,养母百年之后,故乡会不会像断了线的风筝,在我的视听中永远消失于远方?<br></br>我跟养母之所以能聊得来,是因为我们着有共同的经历,共同的话题,共同的关注,以及相同的方言。好不夸张地说,聊天至于养母,是空气和水之外,维持生存的第三大需求。吃饭只能满足肌体需要,聊天能解决精神需求。每次见面,养母都说她快憋坏了,一个月没说过几句话。养母说起话来滔滔不绝的样子,给我的感觉分明是在泄洪。<br></br> (八)<br></br>从养父去世后,养母少了个说话的人。平常,养母没事就给我打电话聊天。我有烦心事,也都找养母倾诉。自从有了家庭小号,每个月就可以无所顾忌地煲电话粥。每次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好多次打到手机没电,更多的时候是聊到手机发烫。<br></br>去年打电话,养母说她腿疼,出门要拄拐棍。我宽慰她,说我才五十岁时,就腿疼得下不了楼。您老人家都快八十啦,才体会到腿疼,该偷着乐哩。养母笑了笑,又唉声叹气:忘性大的,一转身就忘了要干啥,活得不像个人样子。我说:健忘算个啥,我忘性更大。这都不算事。我那小姑子才四十几,脑梗,成天还得人伺候着。您不比她强多啦?养母听了很是惊讶(起码那一刻注意力转移,忘了自身的不适),急切地问我:你说啥?麦菊也得脑梗啦?她还小得多哩。唉,也是呵,还有不如我的哩,知足吧。我窃喜,阿Q精神胜利法,有时比药物好使。<br></br>前几天,养母打电话,说是浑身各种不舒服,坐也不是,躺也不是,不知道是要咋哩。打电话问了南撖的袁一生,说是神经性的,又开了几样药。最近几天饭也做不成,老是头晕,真害怕昏过去,都没人知道。<br></br>听养母说完,我很为难。两个外孙回来上学,把我绑的死死的,实在是分身乏力。接来照顾吧,大夏天的,养母又不敢吹空调。我说,实在不行就雇个保姆吧。随后,问养母要了银行账号,先打了一千。过了两天,养母打电话,说想雇邻居做午饭。平时就老麻烦人家,买菜做饭,陪着溜达,搬凳子陪聊,享受了人家好多关照。也是翼城人,做饭可口,还能说到一起。有这么好的邻居,真是造化。<br></br>昨晚,养母打电话,说她这两天精神好多了,自己做的饭。小锁回家看见养母起来干活,也表现出少有的轻松和愉快。养母见儿子高兴,自己也高兴,母子俩有说有笑,十分温馨。<br></br>迟暮之年,开心就好。</h3></br> <h3><a href="http://h5.qzone.qq.com/feed/visitor/357583347_2_1592723801__1592723801/feedvisitor?hostUin=357583347" target="_blank">浏览78次</a></h3></br>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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