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留给我一首歌

古国复兴

　　心理学家弗洛姆在《爱的艺术》中写过：母亲代表大自然、大地与海洋，是我们的故乡。

值此母亲节来临之际，谨以2020年重阳节草拟、今年母亲节修改的拙文，献给我善良而勤劳的母亲。

———于2021年母亲节

　　

记得那是2020年10月24日，重阳节前夕，霜降刚过的闽南，依然显现金秋的魅力，凤凰树上曾经热情似火的一簇簇凤凰花逐渐凋零，只有零碎的几朵凤凰花舍不得离开，点缀在绿叶之中。酷热已经褪去，碧空如洗，紫荆花与三角梅争妍斗艳。我回到马銮湾畔的老家，看望年已八旬的母亲，只见她脸上挂着金秋时节夕阳般灿烂的笑容，忙不迭地下厨，麻利地准备午餐。

不一会儿，母亲拿手的“窝油饭”香气四溢地弥漫着整个餐厅，糖醋野生福寿鱼、茶树菇炖正番鸭汤、炒青菜……经过她的悉心调理后，争先恐后地蹿上了餐桌，展示风采与韵味。

一口“窝油饭”闯上舌尖，刹那间，米酒焖羊肉的香气混合了老姜的浓郁、新鲜糯米的柔软与甘美……强烈地冲击着我的味蕾，齿颊留香之际，突然醒悟：那是我从小熟悉的妈妈的味道，那是我童年就开始沐浴母爱的芬芳啊，半个世纪以来，这种爱的浓郁情感始终埋藏在我的灵魂深处，母亲的美食香味一下子唤醒了我沉睡的情愫，把我带回了童年，往事一幕幕飘进脑海中，漾起阵阵涟漪……

正象张秀功在《还乡，缺失的现象学》所描述的：“吃是儿时食物留给我们咀嚼快感或欲望满足，是最难忘怀的，食物的味道成了乡愁的一种修辞幻象。味道是一种象征，一种隐喻，这种味觉记忆其实是母亲留在我们心底的异质反应。”

如果有什么可以抚慰蛰伏在心底的那种既忧伤又柔软、既迷茫又悠远的乡愁，那一定是母亲亲手烹饪的乡土饭菜韵味……

岁月带走了母亲的青春，时光给母亲的脸庞增添了皱纹，却带不走她的勤劳与仁爱……

　　下图：绿树丛中数点红，不肯退出季节舞台的凤凰花。

　　下图：母亲做的“窝油饭”，征服了我的味蕾，唤醒了我的忆念。

　　下图：母亲用土豆（马铃薯）粉做成的海蛎煎，与地瓜粉做的相比，更有一番别致清爽的风味。

　　下图：2009年，邻近古稀之年的母亲。

　　有人说，父母是人生的第一任老师。儿童往往从学说童谣开始语言能力的培养，记得小时候，母亲教我的第一首闽南童谣是“牛屎龟（屎壳郎）起大厝”，其中唱道：

“牛屎龟起大厝，

大厝倥倥嚎，

死仔婴仔没的跑，

跑来阮门口

撞到门边的畚斗……”

流于闽南一带的童谣朗朗上口，很有韵味，都是通过口口相传，从古至今，沿袭不断，显示了这种中原古汉语化石的无穷生命力。上面童谣中，“嚎”（大声响动）、“跑”、“口”与“斗”的闽南话发音分别为“hao”、“zhao”、“kao”与“dao”，都是去声，好念又好记，容易激发幼童学习语言的兴趣。

据母亲回忆，我两、三岁时，话就说得很溜利了，脑子里各种新奇古怪的问题特别多。她喂我吃饭，需要十分的耐心，一顿饭要喂很长时间。主要是我对周围事物特别好奇，冒出一大串问题，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苍蝇是什么生的？

蚊子又是什么生的？

月亮离我们有多远？会掉下来砸到人吗？

夏天热，是不是太阳离我们比较近？

……”

许多问题是连环套，令人难以招架，她无法回答，实在被我纠缠得无可奈何，觉得既可爱又有趣，有点哭笑不得，就说：“这个我也不懂呢，你赶快吃饭，这样就可以长得快，等长大后就知道了。”我说：“好啊！等我长大了，知道了就告诉你。”

看到我对周围世界怀着强烈的好奇心和探究欲望，母亲从教我认识鸡鸭猪狗牛羊开始，到如何称呼爷爷、奶奶、姑姑、叔叔、外公、外婆……引导童稚的我去认知动物花草、辨识亲人亲戚等社会关系，母爱陪伴我开启了人生的认知与探索之旅。

岁月匆匆，母亲记忆中充满童稚的我，仿如昨天；而生活现实的我，已经穿过幼年、童年、少年、青年、壮年、中年的人生阶段，直奔老年的隧道口……近一个甲子，母爱似水，滋润了我的心性，陪伴我走过人生的每个阶段；几十年来，母爱如歌，值得我不断吟唱，就象《妈妈留给我一首歌》中所唱的：在我童年的时候，妈妈留给我一首歌，没有忧伤，没有哀愁，唱起它，心中充满欢乐……

　　上世纪四十年代初，母亲出生于坊仔社，这是一个人口不足百人的小山村，原属厦门市杏林区锦园大队。上世纪九十年代，因杏林中亚工业城建设需要，被整村搬迁。

该村离西滨村十多公里，土地贫瘠，缺乏水源，只能靠天吃饭，与濒临海边的西滨相比，坊仔的生存环境恶劣很多。外公原来与父母在缅甸生活，后因父母早早双亡，外公十多岁回国投奔堂哥。由于早年缺乏营养，外公的体质较差，干不了重活，到了春夏转换季节，痛风经常发作，脚肿得有时走路都很困难。堂哥对他很好，但堂嫂认为多一张嘴吃饭，难免不给好脸色。外公性情温和，为人厚道，可能是“天公疼憨子”（闽南语中上苍关照厚道人的意思）的缘故，外公娶到了精明能干的外婆，身材矮小的外婆，心灵手巧，除了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所制作的手工拿到灌口进行交易以维持生计。

外公外婆结婚后生养了姨妈和母亲，舅舅是从广东逃荒而来被外公外婆收养的，他有点文化，写得一手好字，口才又好，在生产队当了会计。因家里经济困难，母亲没有读书。她告诉我，从五、六岁懂事起，她就开始帮助干家务和农活了，一直没有读书，解放后村里虽然办了夜校扫盲班，老师就是舅舅，但由于学员少，加上不少人认为白天干活，晚上还要学文化，实在太辛苦，上课的学员很快剩下没几个，后来扫盲班就解散了，母亲虽然坚持到最后，实际上没上几天的课。

在我上小学时，每当谈及此事，她总是说：“没有读书，斗大的字识不了箩筐，当了一辈子的青眯（闽南语，盲人的意思，这里指文盲）。十多岁我就跟着别人到厦门岛内打工，各种辛苦，难以细说。但我认为读书、识字、学习文化是最难的，相比之下，做其他的事情虽苦虽累，却都不难。你上学了，要爱惜上学的机会，认真读书识字，不要象我一样当文盲啊！”

从母亲陷入往事回忆的眼神我看到她对自己失去学习机会的深深遗憾。从此以后，我不断想起她的语重心长嘱咐，用心品味她的殷切期望，化为我克服学习路上的各种困难，去努力敲开文化知识殿堂之门的动力。

　　母亲与父亲一样，慈悲善良，对处于困难当中的人们给予慷慨相助，他们心灵相通，十分默契，深深地影响了我。

　　下图：青年时期的父母亲（感谢许春熳同学帮助处理老照片）

这是他们青年时代的影像，在近一个甲子的共同生活中，他们共同艰苦奋斗，度过一个又一个难关，为我们撑起一片天。他们相互间总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乐于助人，尊重老师，孝敬长辈……等方面，十分黙契，给我树立了榜样。而他们种下的福根，也让我得到福报。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一天中午，我们刚吃过饭，突然有位村里的老人带着孙子、孙女到我家，哭诉他们已经有两顿没吃饭了，家里揭不开锅。父亲看到年迈的老人与年幼的孩子面露饥色，立刻吩咐母亲为祖孙仨煮饭。母亲二话没说，立即给他们张罗午饭，等他们吃完饭后，父母亲对了一下眼神，母亲拿出袋子，装了一些大米和地瓜干，对阿婆说：“这些先拿去应付几天吧。”老人感动得老泪纵横，类似这种情况后来又发生了几次，父母亲总是满怀悲悯，给予处于困境的人们力所能及的帮助。

　　谢启木老师家住厦门岛内，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他到西滨小学任教，生活条件与工作环境都很艰苦。他每周六下午骑自行车回家一次，周日下午返回。他和其他一些老师一样，在课间喜欢到我家找父亲喝茶聊天，他自己不做饭，每天三餐都骑车到厦门化肥厂食堂用餐。遇上暴风雨天气，有时也到我家，父母亲就叫他一起吃饭。

有一个台风天，我们吃过晚饭后，剩下的一点点剩饭也喂猪和鸡鸭了，这时谢老师趁着风雨暂歇之际，三步并作两步到了我家，可能是发现我们刚吃完饭，当母亲问他吃饭了没有，他说：“我吃了饼干。”母亲提出给他煮点稀饭，他一再强调“不饿”，但从他饥色显露的脸上，似乎听到他腹内饥肠辘辘的声音。母亲看到谢老师很窘迫的样子，就问我：“你晚上有没有吃饱啊？”我知道母亲十分善良，她是想让谢老师有台阶下，于是我就回答：“我好像没有吃饱。”于是母亲马上淘米煮了稀饭，让我陪谢老师吃。之后，母亲问我：“你刚吃过晚饭，怎么又说没有吃饱呢？”我回答：“我知道我们家生产队分的粮食已吃完了，现在吃的是黑市米，价格贵，每斤三角钱，我们家放牛每天7个工分，每个工分年终结算为三分钱，每天放牛工分所得不够买一斤黑市米。谢老师虽然一直没有教过我，但我知道他在这里工作不容易，单人独居，没有做饭，可能饼干都没有准备呢。”母亲听了赞同地点点头。

之后凡是遇上大风雨的天气，只要谢老师到我家，我父母亲总是留他一起吃饭，谢老师一直十分感激。

1975年全国开展批宋江投降派活动，谢启木老师说学校有一本《水浒传》，供老师们传阅，他愿把流转到他手上的《水浒传》借我阅读，但要求四天内还给他，还必须对外保密。我非常高兴，心中明白那是他对我父母亲善良的一种回报，立即他到其租住的“洋楼”二楼取书，尽管许多字我并不认识，我还是如获至宝，用了三个晚上如饥似渴、囹圄吞枣地读完，随即奉还。阅读《水浒传》，是我第一次接触古典文学，让我稚嫩的内心与古典文学交融，从细致的描述中，宋江、吴用、林冲、鲁智深、武松和李逵等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形象在我脑海中涌现，北宋末期农民起义的波澜壮阔仿佛在我的血脉中风起云涌，我为小说人物的命运而扼腕长叹，领略到古典名著中情节的精彩纷呈、柳暗花明与文字叙述的雄浑隽永。

　　父母亲善待谢老师，体现的是一种根植于骨髓里的善良与厚道，而谢老师将当时阅读范围严格限制的《水浒传》借给我，则是对这种善良与厚道的回报，让我得以在童稚未脱的少年时代就初步领略中国古代名著的美妙，这件事让我深深地领悟到：天道酬善，世界上没有一种善良与厚道的付出，会被浪费与糟踏！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下图：

上世纪七十年代，谢启木老师租住在这幢洋楼二楼右边第一间，我到此向谢老师借阅《水浒传》。母亲赠予谢老师大米粥，谢老师回赠给我珍贵的精神食粮，母亲善良的付出，最终让我获得难忘的受益。

我想起“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句成语，如果将“失”改为“施”，成为“施之东隅，收之桑榆”，一字之差，两种意思，也是耐人寻味的。有人说过，种下福田，自有善报，此言信矣！

　　上世纪七十年代，张丽华老师到西滨小学任教，租住我家五年。张老师曾经指导我的作文，帮助煮饭和喂养鸡鸭，母亲待张老师如同亲姐姐一样，让张老师上午与晚上在我家搭伙。每逢农村民俗节日，母亲总是交代张老师：“您晚饭不用做了，就在我家吃，不差您一人！”两位长辈如同姐妹一般，无话不说，结下深厚的情谊。

张老师回忆起当年的情形：“你妈妈很辛苦啊，非常勤劳，清晨五点多就起床了，打扫卫生，准备早饭，然后去干农活，晚上还要缝补你父亲和你们的衣服。我在你家住了五年，你父母没有把我当房客，而是当成亲人一样。碰到民俗节日，你妈妈总是交代我不用自己煮午饭了，跟你们一起吃饭。特别要我夹鸡鸭鱼肉去吃，其实当时大家经济都比较困难，你们人口多，我还是不忍下筷去夹那些鸡鸭鱼肉……结果你妈妈会说，尽管吃，小孩子吃起来象老虎一样，才不会跟你客气！我住一个房间，加上搭伙两顿，你父母一个月才收我十元钱，真的很感恩！你是老大，妹妹弟弟还小，你不仅要挑水、下自留地浇菜，早晨还帮你妈妈烧火煮饭，很辛苦！我看挑水不容易，用水也很节约，不敢大手大脚用啊！当然啦，我也帮你们做了不少事，你妈妈亲口对我说，张老师啊，自从你来了之后，帮我做家务，我不用晚上挑灯去喂猪了。”

张老师每周六下午回集美，虽然她的房间也不上锁，但母亲要求我们不能随便进去。我跟母亲说，张老师虽不是我的课任老师，但指导过我写作，对我很有帮助，作为回报，我帮她打扫房间。于是母亲就答应了，我打扫完房间后，看到老师桌上一堆杂志和“批儒（家）评法（家）”材料，如同发现金矿一般，把门悄悄掩上，如饥似渴地阅读起来，尽管有的文章不甚理解，却让我不亦乐乎。后来我告诉张老师，我看了她桌上的资料，她说：“没有关系啊！你尽管看，对你写作能力提高有好处。”

有了张老师的允许，每周我以帮她打扫卫生之名，怡然自得地去她的书桌上“挖矿”了，让我了解了当时所批判的儒家代表人物诸如：孔子、孟子、董仲舒……如何梦想复辟、逆历史潮流而动的，以及法家代表人物：商鞅、秦始皇、李斯、曹操、武则天……如何变法革新，从而推动了历史进步……

母亲平时让我去供销社打醬油，给我两角钱，买酱油用了一角八分钱，剩下的两分钱奖励给我。过了几个月，我攒了几角钱，舍不得花，跑到离家五、六公里杏林城区的新华书店，买了两本书，一本是《孔老二罪恶的一生》和《商鞅变法》，张老师房间的材料都是文章的汇总，我看了之后，认为应再找介绍儒家代表人物孔子和法家代表人物商鞅的书看一下，之前到书店看到这两本书，因为钱不够，又不好意思向父母要，一直等到攒够了钱，立刻跑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很有趣的是，当我要买《商鞅变法》时，那名年轻的男营业员却推荐我买《秦始皇》，他说这本书比《商鞅变法》便宜两分钱，更重要的是秦始皇统一中国，毛主席都赞赏秦始皇的功绩，我跟他说：“秦始皇统一中国功绩很大，但如果没有商鞅变法，他是无法统一中国的！所以我先了解一下商鞅如何变法，等我以后攒够钱，再来买这本《秦始皇》，了解秦始皇怎样统一中国，请您帮我留着。”他愣了一下，忙说：“好，好！”

下图：2019 年3月17日张老师（左三）与其儿子许跃龙先生（右一）前来西滨村看望父母亲，右二为父亲，左五为母亲。

　　下图：搬离我家四十年后，张老师与母亲两位资深“闺蜜”于2019年3月17日重逢，再续前缘。

两位老者的动作怎么样啊？母亲把左手搭在张老师肩上，而张老师作出V手势！很酷！

与父亲一样，母亲对长辈十分孝敬，我记得小时候外婆常到我家小住，有一天外婆在我家生病了，母亲除了带她去村卫生站看病抓药，专门买一块三层肉煮酱油水，供外婆配饭。次日上午，当时七岁的我看外婆躺在床上，浑身无力，我就打了一碗饭，夹了几块肉放在碗中，又加了几勺肉汤，恭恭敬敬地端到外婆床头，对她说：“阿嬷，起床吃饭吧，这样您身体才能好得快。”外婆感动得立马下床，说：“你真是个懂事的乖孩子！你也吃点肉啊！”我回答：“这肉是妈妈专门做，给您滋补身体的。”

我读小学四年级时，当时舅舅舅妈都已经去世了，外婆因故受到刺激，忧虑过度，精神有点失常，家里除她长孙在永安建设兵团工作外，其他五个孙子、孙女尚未成年，经济情况十分困难，身体逐渐虚弱。母亲经常煮点心，骑车十几公里去坊仔村，看望外婆，给她加点营养。有一次，她实在没空，就让我提着点心，骑车给外婆送去。当外婆见到我时，眼睛噙满泪水，说：“乖孩子，回去跟你妈说，不用这样麻烦，她也有一个家，孩子都还小，这一趟路又这么远……”我对外婆说：“我妈妈说，您需要补点营养，身体才能好起来。我已经十二虚岁了，不小了，不仅会帮妈妈烧火煮饭、放牛、喂猪和鸡鸭，还能与小伙伴到冰醋酸厂筛土炭（用竹筛子把未完全燃烧的细煤末筛选出来，然后挑回家，用于制作煤球原料），而且学会了挑水、浇菜，前不久也学会骑自行车了，所以妈妈让我给您送点心来了。”

后来外婆跌倒了，摔断了髋关节，由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缺医少药，没有得到及时治疗，以致瘫痪在床，大表哥独自在永安工作，几位表哥尚未成年，对如何护理没有经验，母亲闻讯如五雷轰顶，泪流满面，急忙与姨妈商量，最终决定由姨妈与她轮流去照顾外婆。时值梅雨季节，外婆卧床大小便失禁，一天要换几次衣服，由于连日阴雨绵绵，换洗的衣服只能用煤球炉进行烘干……母亲与姨妈无怨无悔，送外婆走完人生最后一程。外婆临终前对她们说：“可怜的女儿啊，让我拖累你们啊！以前有个算命先生说我在最后的日子会拖屎拖尿，果真应验！你们都有各自的家庭需要照料……我这辈子并无做伤天害理之事，如此凄惨落魄，不知前世造了什么孽啊？！”

外婆终于走了，母亲可能提前已经透支了悲痛与哀伤，知道再怨叹也无济于事，倒也平静地面对现实。她担心外婆逝世给我带来心理冲击，便冷静地给我描述了外婆离世的情景：“午夜过后，外婆的眼神慢慢地失去了光芒，然后闭上，呼吸突然加大了一阵，额头上渗出了汗珠……那是你外婆正在风尘仆仆地奔赴天国的路上，所以额头出汗了。”她担忧我年龄小，以这种方式叙述外婆逝世的场景，给我进行一场生动的死亡教育，目的在于消除我可能因外婆去世引发的心理不适。听她一说，我接受了外婆离世的现实，明白了人既然来到这个世界，也有一天会离开的，不可能长生不老。

我们搬到西滨小学旁边的新居后，祖母自己和两个未婚的姑姑一起住了一段时间，每逢改善生活，炖鸡鸭、排骨，母亲打一份让我去给祖母。在两个姑姑婚嫁后的1979年，母亲与父亲商量后，让我与弟弟住的位于东南侧的房间腾出来，把古稀之年的祖母接过来住，让她在我家安度晚年。母亲很尊重祖母，常交代祖母可以先吃饭，不必等大家都到齐，因为母亲在地里忙，经常回家比较迟。而祖母则坚持母亲回家后才一起吃饭，因为母亲很辛苦，为此母亲也无可奈何，只能叹息说祖母是老思想，过于讲究礼节。每当祖母身体不适，母亲总是另外煮一碗瘦肉或虾仁面线给祖母吃，劝她好好休息，不要帮忙做家务，并且要求我们都要向祖母问安，陪祖母说话。

　　下图：近已九旬的祖母，1979年父母亲接她到我家，度过人生最后的二十多个春夏秋冬。

我们家1972年迁入新建西滨小学旁的新房，处于第三生产队和第四生产队之间，离第一生产队距离比较远，队长吹出工哨子根本听不到，给母亲出工参加农业劳动带来极大困难，于是父亲找队长要求把关系转到四队，被队长一再挽留，队长为解决家母出工问题，便安排一头水牛给家母放养，我读小学二年级的1973年秋季后，帮母亲放养了几年水牛。

　　下图：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父母亲经过艰苦奋斗，在西滨小学西北角购买一处破旧危房，翻建成一厅四房附带一柴火房、一个厨房和围墙，这是搬迁新居后的全家福。

　　几年前有一天，三弟在聊家常时，回忆起小时候他经常被母亲打的往事，母亲说：“你那个算什么！三个兄弟中，你大哥挨我揍是最多的！他小时候很倔强，放牛出现问题啦，跟我顶嘴啦，跟小伙伴冲突被人家投诉啦……他还有个臭脾气，从不服软，也从不求饶！”

当年，为对付惹事生非的叛逆“神兽”们，有的家长开出了“竹枝炖瘦肉”的“药方”，就是用手指粗的竹杆直接抽打，母亲认为“药方”太猛烈，容易打伤小孩，于是她进行改良，创新出“竹芒焯瘦肉”的方法，专门从废弃的竹扫把挑选了几根竹芒梢，用于“修理”做错事的我们，她说：“我就用这种竹扫帚芒，抽下去，痛皮不伤肉，让你们长记性，不犯第二次错误！”

大约在三年级下学期，我开始帮母亲放牛。据说，这头母水牛是一九七O年左右生产队从灌口镇一个山村买过来的，虽正处青年时期，但性情温和。有一个夏季星期天下午我三点多去放养它，因为与小伙伴约好一起去玩，便早早地把牛牵回“后壁顶”牛棚，放了一把干稻草在它身边后，迫不及待地溜回家了。

我回家刚喝了一口水，母亲怒气冲冲地从自留地回家，对我怒斥：“妖秀死仔啊，太阳还这么高，这么早就把牛牵回牛棚了，赶快给我去牛棚牵它出去吃草，没有让它吃得肚皮滚圆，不许回来！其他的账，晚上我再好好给你算！”

见势不妙，我三步并作两步赶到牛棚，那把稻草早已被饥肠辘辘的水牛消灭。我把牛牵到“红目堤”内“大塘”水草最为丰盛的一块草甸，让它吃得不亦乐乎，直到太阳下山后，它的肚皮已经圆圆的，才回牛棚。

　　晚饭后，父亲已经下海了，母亲开始兑现她的诺言，在教育小孩的问题上，她坚持：“说到就要做到，否则，如果光打雷不下雨，跟孩子白傻狗嘻（闽南俗语：白傻狗嘻，是嘻皮笑脸、没正经的意思），他们才不怕你呢！结果就无法教育了，反而害了他们。”她认为，对于小孩，如果细汉（孩子小的时候）不教训，大汉（长大后）会变鲈鳗（鲈鳗即鳗鲡，枪嘴锯齿，性情悍猛，其咬合力可以咬断成年人的手指。在闽南乡村，那些成年后不务正业、惹是生非的浪荡子，通常被称为“大尾鲈鳗”或“鲈鳗仙”！），此时再教育已经很难了。关于“大尾鲈鳗”或“鲈鳗仙”的比喻，既趣味盎然，又十分恰当，大鲈鳗或“鲈鳗仙”又奸滑又强悍，不走正道，而钻营歪道，实难制服，最后只得依靠国家机器的力量方可收拾，古往今来，类似例子不胜枚举，令人叹息。

关于鲈鳗的剽悍，二十多年一位本村族亲长者讲过他十多岁，大概1940年左右到厦门岛亲眼目睹一条近两米长大鲈鳗与日本侵略军较量的过程，他说：当时日军训练后正在山脚下休息，突然一名眼尖的日军发现山坡上草丛里晃动了一下，他马上跑过去看，发现有条大鲈鳗蛰伏草丛中，他立刻招呼两个同伙过去，想赤手空拳抓住大鲈鳗，三人凶神恶煞地扑向鲈鳗，没有料到大鲈鳗面对三个身强力壮日军毫不畏惧，嘴咬尾打，不落下风。三个日军与鲈鳗缠斗半天，不但没有占到便宜，反而被鲈鳗整得灰头土脸，其中两个日军脸上被鲈鳗的尾巴甩得挂了彩，另外一个的手被鲈鳗利嘴咬得鲜血淋漓，三个日军败下阵来，恼羞成怒，用枪射击，结果开了数枪，仍然没有击中，眼看鲈鳗就要溜之大吉，这时日军中一个神枪手连击三枪，终于击毙这条大鲈鳗。

另外一个“鲈鳗精”的故事是谢启木老师到我家喝茶讲述的：很久以前，有位富有的财主家附近的池塘里有一条“鲈鳗精”，财主有一次请一位“地理仙”（风水师）前来看相地风水，以便进一步改善风水布局，“地理仙”看了之后，对财主：“您所居住的地方风水绝佳，无须变动，但有一点应注意，您家的池塘住着一条鲈鳗精，已经修行五百年，不能动它！切记，切记！”财主不听则罢，一听大怒：“如果有所谓的鲈鳗精，我岂能坐视不管，必除之后快！”于是拿出几两银子对“地理仙”说：“你走吧！”没料到“地理仙”回答：“刚愎自用，不听我言，祸不远矣，银子请收回吧。”说罢，愤而离去。财主当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有个青壮男子对他：“我就是此地的鲈鳗仙，已经有五百年修行，我并未做对你不利之事，你为何要加害于我？！”财主说：“正邪不可两立，人妖岂可共处？！我必杀你！”男子冷笑一声：“天意如此，多言无益”，飘然而逝。财主惊醒，更加坚信是妖孽作祟。第二天便召集家丁放干池塘的水，并杀死了那条鲈鳗精。之后，财主的妻子诞下一子，这个儿子自幼性情乖张，长大后依然如故，每天要砸破一个大水缸，还到处惹是生非，在他的百般折腾下，财主的家运就逐渐衰败了。据说，这个“鲈鳗仙”的儿子就是那条“鲈鳗精”投胎转世的，找财主报仇雪恨的。

这两个故事说明了“大尾鲈鳗”的凶悍与“鲈鳗仙”极强的报复心理，因此在农村，对这种人大家都敬而远之。

闽南话还有另一句谚语：“宠儿不孝，宠猪拱灶！”意思是父母如果溺爱小孩，该小孩长大后必然不孝敬父母，就象不能宠着猪一样，猪如果被宠坏了，会闯进厨房把灶台给拱塌了。这句谚语与“细汉不教训，大汉变鲈鳗”有异曲同工之妙，展现了中原古汉语活化石以浅显语言揭示深刻道理的精妙。

事实上，母亲这种“兑现承诺”的教育方式，让犯错误的孩子知道“父母无戏言”，从而接受教训、改正错误是十分必要的。同时，她既主张严格教育，又认为分寸必须拿捏得当，过犹不及。

闽南有句俗语：“严官府，出多贼。”意思是官府严苛之下，反而盗匪贼人增多，不利于社会安定。用以比喻有些家长用严刑拷打的方式教育孩子，结果事与愿违，反而让孩子更为叛逆，甚至养成残暴性情。有一次在集体劳动时，一位亲戚的女儿不知何故让她愤怒，便伸手打女儿耳光，结果女儿躲过并跑了，这位亲戚顺手操起一条扁担就要追打，母亲见状立马制止：“孩子跑了，你就等她回家再教育！你在气头上，拿扁担去追打，如果下手重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后悔都来不及！”那亲戚虽然嘴硬，对着女儿逃走的方向气势汹汹地骂骂咧咧：“着灾的死仔！我让你跑，有本事你能跑到天边去，否则，回家要你好看！”但在母亲劝说下，终于停下脚步，放下扁担。之后，等这位亲戚心情平静下来，母亲对她说：“在气头上对孩子只能骂，不能打，如果打伤打残了，你不是白白养了她十几年吗？！如果打残了，你以后还得养她一辈子！再说，大庭广众之下，你这样做，也不好看啊！这个账要好好算一算啊！”亲戚回答：“你不知道，我快被这个妖秀死仔气吐血了！”母亲开导她：“当父母哪有那么容易的！你要打孩子，等气顺了，再打不迟，但要有分寸！严官府，出多贼，凡事适可而止，不能走极端。”

我自知母亲的脾气，既不服软求饶，也不逃避惩罚。她一看我这架势，更加怒不可遏，用竹芒狠狠地抽向我的手背，我把手缩回来，她反而抽得更厉害，边抽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数落：“你这个妖寿仔，让你帮放牛，竟然敢这样偷懒，这头牛是生产队可怜咱家住得远，我出工不便，才照顾给我养的，你这样做怎么对得生产队和社员群众？！”

惩罚完我后，她回自己的房间痛哭，怨叹命苦，父亲晚上下海白天休息补网，农活很难帮上手，都落到她身上，她自己一双手，分身乏术，既要挑水，又要洗衣做饭，还要打理自留地，操劳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她哭了一个多小时，哭得我心中酸楚阵阵，充满愧疚，认识到自己实在不应偷懒耍小聪明，让她伤心生气……于是，我盛了一杯水拿到母亲的房间，只见她翻找父亲和我们的衣服，寻找衣服上的破洞准备缝补。我把水放在缝纫机旁边的梳妆台上，她抹去眼角泪水，挥手示意让我早点休息。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听到母亲踏动缝纫机的声音，深深地忏悔自己的投机取巧行为，一夜难眠……

第二天父亲从海上回来后，得知此事，对我说：“队里把牛交给你妈妈放养，无论刮风下雨，每天七个工分是固定的，算是一个劳力参加生产劳动，这是对我们的关照。如果你妈妈没有放牛，没有挣到工分，我们一家六口人，就不可能按人口数从队里分配到稻谷等农产品，我们吃什么呢？因此我们要懂得感恩，把牛照料好。做事要勤奋、踏实，要守规矩，不要偷懒，更不能投机取巧。”

　　于是，我严格执行母亲的要求，每天六点多起床刷牙洗脸后，就跑到一队仓库东北侧上方“后壁顶”的牛棚里，把水牛牵到水草茂盛的地方，让它饱食半个小时后，拿起石头，往土里钉上木楔，防止它跑去吃水稻，然后回家。近八点左右，母亲忙完自留地的活，再去牵着它交给要驾驭它耕作的男社员。

下午我放学后，再牵它去吃草。夕阳西下之时，赶它回牛棚。农忙之时，考虑到犁田辛苦，我会捆上一大把稻草，挂在它的脖子上，给它作夜宵，然后骑上去，它很高兴地甩着尾巴回牛棚。

在我的用心放养下，它长得十分健壮，惹人喜爱，成为队里的犁田主力之一。不少社员都称赞它脾气好，不像有的公牛会“牛拐犁”，喜欢驾它耕耘。

寒假期间，恰巧也是农闲季节，草也枯黄了，无处放养。我把它牵到我家小学旁边，抱着家里草房储备的干稻草或干甘蔗尾梢让它嚼，每天去池塘挑一两担水，倒在脸盆给它喝，轻轻地抚摸它的背，看着老牛怡然自得的样子，心中十分愉悦。

有一天下午，它玩起了失踪，我找不到牛之后，母亲得知后也急了，立马报告队长。队里安排几个人到处寻找，结果一天一夜过去了，也沒找到。出乎意料，就在大家万分焦灼的第三天，必砚爷爷脚力甚健，他解放前在附近几个村庄做过采购鸡鸭的生意，对周边村庄十分熟悉，经过不懈努力，他终于在潮瑶村找到它，并牵了回来了！母亲笑着告诉我，这头牛正在“疯”（发情）阶段，可能是它看不上村里的那几头公牛，自己跑去潮瑶村找情郎了，也可能看中了潮瑶村那片绿油油油的草甸，结果被当地村民牵走并用木楔拴住，如果不是被拴住，它会自己回家的，总算是虚惊一场。

　　它虽然怀孕了，但仍然进行耕耘，我被它辛勤耐劳的精神深深感动，更加细心地照料它。有一天下午，二弟跟我去放牛，我们牵着在“大塘”吃草，突然它象发狂一样，挣脱缰绳，往“后壁顶”方向奔跑，我与二弟在后面紧紧跟着，它跑到“后壁顶”一棵龙眼树下停了下来，这时半个小牛头已经露出，原来是要生产了！我一方面急忙吩咐二弟跑去叫母亲过来，另一方面抱了一些稻草垫在牛犊即将落下的地面……母亲很快过来了，这时出生的牛犊刚落地，只见它刚站起来，前腿又跪下去，一连十多次……母亲告诉我们：“小牛刚生下来，都要向自己的生母跪拜十八次，表达感恩之情！”

原来是这样啊，初生牛犊都懂得感恩！听了母亲的话，我心里极为震撼，也受到很好的教育。

牛犊向其生母跪拜多次之后，终于能够站稳、行走，母牛亲切地舔了又舔自己的儿子，在场的我对“舔犊情深”有了更真切的理解。

　　万物皆有灵，牛也是如此。短暂的几年间，我与母牛建立很深的感情，每当它远远地看到我的时候，都会高兴地点头，发出打招呼的声音。即使我上初中，母亲让二弟帮助放养之后，也是如此。每当我想起它的时候，难忘它的良好秉性给我的启迪，难忘因它而引发母亲对我的批评与训导，而它辛勤、耐劳与舔犊情深的形象，总是浮现在脑海中……

　　母爱是无私的，十七前妹妹不幸得癌症，前几年在我太太所率领的医疗团队精心治疗下，加上妹夫的悉心照顾，病情得到控制。但人生无常，后来病情又多次反复，母亲心急如焚，一方面交代她的大儿媳全力以赴救治，另一方面安慰、鼓励妹妹，要她坚定地抗击病魔。2018年春节前，妹妹病情急剧恶化，在她住院的二十多天，母亲不顾自己已经七十八岁高龄，坚持在医院陪护、照顾，与妹妹聊天，努力化解妹妹的痛苦。

妹妹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哽咽地对我说：“哥啊，我知道来日无多！只是我真的太不孝了，愧对妈妈！本来我应该照顾她的，现在她反过来照顾我。如今我已病入膏肓，再不能尽孝了……”说罢泣不成声，泪如雨下。我听了，不由阵阵心酸，劝慰妹妹：“你对爸妈很孝敬，好几次过年你都给他们买过新衣服，我心中有数，因此不必过意不去，也不要有思想负担。妈妈说她身体能行，我也劝她不必到医院，毕竟年事已高，但被她拒绝，她认为只有你一个女儿，她在作最后的努力！”

我知道尽管妹妹意志十分顽强，但母亲的陪伴与慰籍，也是她能够坚持抗击病魔十五年的重要精神因素。母爱的力量是神奇而伟大的，母亲在陪护妹妹走向生命终点的过程中，曾经因给妹妹翻身而闪了腰，但她回家休息几天后，知道妹妹将不久于人世，强忍腰疼，继续到医院陪护，并在妹妹弥留之际，指导外甥女为妹妹穿上寿衣……

妹妹出殡当日，母亲不听我们劝说，系着护腰带，坚持送妹妹最后一程。当她目送妹妹的灵车缓缓驶向天马山殡仪馆时，撕心裂肺地哭喊：“我的心肝啊，你怎么就这样地去了？！我的宝贝女儿啊……”让在场的人们无不动容。

母亲以自己的实际行动，为母爱谱写了一曲感人肺腑的礼赞之歌！

　　下图：妹妹生前与母亲在一起，母女都笑容满面，格外开心。

外甥女告诉我：“2009年，妈妈和阿嫲去泉州看我的时候在学校（福建电力职业技术学院）拍的。”当时妹妹的病情得到控制，身体恢复得与常人无异。

下图/陈鲜颖：2019年10月20日中午，母亲（左）与侄女陈鲜颖在陪护父亲。

感恩母亲对父亲的照顾，她与父亲共同经历近一甲子的岁月，同甘共苦，相濡以沫，为家庭撑起一片天。在父亲生命最后旅程的几个月，她无微不至的照料与护理，减少我们三兄弟的不少负担，让父亲走得宁静与安详。

　　视频：母亲的交代

2021年西滨村整村搬迁工作如火如荼地加紧进行，清明当日我回家乡祭祖，触景生情，一首有感而发的打油诗浮上脑际：

清明西滨行

虽然不见雨纷纷，

清明时节倍思亲。

百锤拆房欲断魂，

万般难舍西滨村。

2021年4月4日清明节，年已八旬的母亲带我们到公厅祭祖后的中午时分，就有关其定期存折及存放亲友吊唁父亲慰问金的银行卡委托我进行代管等事宜，进行嘱咐。

母亲特别交代，虽然西滨乡亲们很快就搬离祖祖辈辈生活的故土，不再聚集群居，但我们决不能忘记亲朋好友对我们的关心，正常的人情往来是难免的，也是必须的。她吩咐亲朋好友吊唁父亲的慰问金，必须专款用于此类情形的礼尚往来。

　　下图：青年时代的母亲，脸上洋溢着聪慧神采与青春气息（感谢林威先生帮我处理旧照片）。

年轻的脸上透露出贤淑秀气，灵慧双眼闪烁着刚强坚毅，融入了花样的青春年华……

为了养育儿女，为了他们的健康成长，母亲俏丽的青春年华早已消褪在逝去的岁月尘埃中，但她付出心血与汗水却化为一朵朵五彩缤纷的母爱之花，她的慈悲、善良与教诲化为一首婉约绵长的母爱之歌……

　　下图：

过了知天命之年，母亲当上祖母，左手抱着外孙女，右手抱着孙子，心中甜蜜蜜的，天伦之乐让她笑容满面！

　　下图：年已八旬的母亲兴致勃勃地在她的孙女面前唱闽南童谣。

　　母亲的慈爱与教诲，仿佛是马銮湾上空的皓月光芒，总是在我的灵魂中流淌，又象马銮湾的孱孱流水，滋养着我的胸襟，陪伴我成长，那是她留给我的一首歌，每当我唱起这首歌，心中充满了愉悦与快乐……

感恩母亲，感恩母爱……

　　视频：

2021年10月4日，我回老家看望母亲，她赶紧捡了一些鸡蛋和鸭蛋送给我。

　　视频：母亲饲养的鸡鸭。

　　下图：来自妈妈的礼物，充满着母爱。

　　下图：月夜下的马銮湾

夜幕挂月，皎洁的月光如银，静静地洒在海面上，海水收敛了奔放豪迈的性情，袒露安逸自在的风姿，宛如一首首音律舒缓的旋律，诉说千万年岁月荏苒的故事。

微风吹拂，令人心旷神怡。对着海景明月，聆听光阴伴随着海水流淌的声音，仿若母亲孜孜不倦的叮咛，看着起伏跌宕的波涛，就能平静地看待世事变迁，从而身心安然无恙，从而参透生命的本初意义，流放性灵，感悟天机，在学会沉淀自我的同时，也是提升与修炼自己的过程。

望月观海思母亲，

难忘嘱咐与叮咛。

纵有愁绪绕心头，

茅塞顿开一时清。

只有海上的清风，苍穹的明月，让人耳闻之则化为天籁之音，眼力所及则见之色彩斑斓……那是大自然母亲的慷慨恩赐。

皓月的光芒静静倾泻而下，犹如母爱似水，马銮湾的黑夜变得柔和宁静起来，月光的召唤下，故乡的黑夜隐去深沉与幽暗，让我感受到如同幼年时依偎在母亲的怀抱中，无比祥和与安宁。

望一轮皓月，挽一缕海风，回忆起母亲慈祥的教海，让旖旎的思乡情感旷远绵长……

　　视频：“劝君更进一杯酒”

经历了青少年时代的磨难，中年困苦生活的砥砺，晚年丧失亲人的悲苦，母亲一次又一次将泪水抹去，坚强地去面对人生的沟沟坎坎，以乐观积极的心态去看待生活，将内心的痛苦化为披在身上的铠甲，保持一种难能可贵的乐观心态，去迎接人生的挑战，从来没有在命运面前低头。

在一次餐聚中，年近八旬的母亲兴致勃勃，举着杯子劝道：“饮，饮，饮”，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在我看来，母爱一方面是慈祥的，犹如悬挂在夜色茫茫苍穹的皓月所发出的清辉，让人倍感安详与温馨；另一方面，母爱是有原则的，就太阳的光芒，灿烂明媚，足以驱散我心中的阴霾，有时甚至是刺眼而炽热的，随时准备驱逐我内心的灰暗、阴冷乃至蠢蠢欲动的不良病毒……

母爱既如日光，又如月光，合则为“明”，化为我前行路上的明灯，教我明事理，辨是非，去跨越人生路上的沟沟坎坎、丘壑经纬……

　　母爱似水，水利万物而不争。母爱让我进一步领悟了为人处世应上善若水，不与君子争名，不与小人争利，不与天地斗巧，只有厚德载物，方可行稳致远……

　　1981年秋季，我入学华东政法学院后十月底，也是在“重阳节”前后，学校在研究生楼至法医楼一带空地放映露天电影《小街》（该片在母校的校园及周边取景），不仅是电影本身，而且电影的主题曲《妈妈留给我一首歌》深深地打动了我，催生我对千里之外母亲的万般思念……

从此，我便喜欢上了这首歌，每当我唱起这首歌，就想起母亲，想起了我曾经浸润七个春秋的母校，母亲对我的爱与恩泽，与母校对我的爱与教育，都是殊途同归的母爱与恩泽……

　　母爱，深厚而绵长，值得我用一生一世去慢慢品味……

　　去年的重阳节，我带着对母亲的无限思念，草就拙文，今又逢母亲节即将到来，再将拙文略作修改，芹献给我平凡、严厉而又慈祥的母亲，祝愿她老人家健康长寿！

2020年10月25日重阳节草就

2021年5月8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