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马老师学医

阿光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马老师是兖州北关大队的赤脚医生,一位土生土长的农村人,那年她只有二十五六岁,一米六左右的个头,扎着两根乌黑的短辫,眼睛似两颗黑珍珠般神采奕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与马老师有过一个月的师生缘。那是一九七五年的五月份,即将高中毕业的我们三位同学,根据学校的安排到马老师所在的兖州北关大队诊所学医。当时是批林批孔运动的后期,说是要与过去十七年的教育路线对着干,培养能直接为工农兵服务的又红又专红色接班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们高中十个班,每班用一个月的时间学一个专业,我所在的十班被安排学医,全班五十多人,三人一组,分配到兖州周边各个农村生产队的诊所。所谓“赤脚医生”,是指他们为“半农半医”性质,这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特有的新生事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农村的诊所主要是医治一些头疼脑热的常见病,处理轻微的跌打损伤。跟马老师学医,也就是学这些常见病的治疗方法,因为我小时候是个病秧子,母亲曾经又是军医,感冒发烧,腹痛、腹泻等小毛病,用什么药,剂量多少,我学的很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最难忘的是马老师教我们打针。开始是在一块纱布上练习。马老师说,动作要领是手腕适当用力,针管要垂直向下扎,在给病人打针时要象针头扎在自己身上那样才能打好,马老师这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后来马老师告诉我,她当初学打针,是在自己身上练习,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打针的技术是否真正熟练掌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在纱布上练习了几天,马老师就让我们实际操作了。马老师先是取瓶药,用酒精棉球在瓶子上部擦一下,再用小砂轮片在瓶颈部轻轻划一圈,用镊子或剪刀“啪”一敲,再用针管吸出药水,针头朝上将针管中的空气排出。我当时站在马老师最近的地方,马老师顺势将针管递给我。患者是一位中年男性,他坐在凳子上用怀疑的眼神回头扫了我一眼,又抬头望望马老师,马老师没有理他,而是用信任的目光看着我,我顿时增强了信心,按照马老师教的要领,用酒精棉球在打针的部位消毒,由里向外擦一个圆圈,宁息瞬间,手腕一抖,针头稳稳的扎进患者的臀部肌肉,不深不浅正正好,我聚精会神,缓慢的推药,药液推尽,迅速将针头拔出,酒精棉球轻轻按压片刻,第一次给患者打针的经历就这样轻松的完成了,外人丝毫看不出我是个新手,当时我的想法是,只要患者没有抱怨,我就心满意足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有一天来了一位白白胖胖的大嫂,约么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打扮十分入时。这次我依然是站在马老师的右手边,她准备好一切,又“顺手”把针管递给了我,“胖大嫂”可能也没想到马老师会让我操作。这是我第一次给女人打针,心情难免紧张。但是,我记住了马老师的话,稳了稳神,屏住呼吸,酒精棉球消毒,手腕轻轻一抖,针头迅速扎进“胖大嫂”的臀部,“胖大嫂”突然莫名其妙的“哎哟”一声,但这并没有影响我的注意力,我知道,我的操作没有任何不妥,她到底“哎哟”什么,我顾不得管她。她的臀部肌肉暄软,比那男人好扎多了,随着药液缓慢推进,“胖大嫂”的情绪逐渐稳定,针起棉球压住,整个过程完美结束,没让“胖大嫂”遭一丝的罪,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看着她满意离去的背景,我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第三次打针有点奇怪。我明明站的位置在马老师的偏身后处,并不在她的右手边,她将针管注完药剂,本来应该“顺手”交给另一位同学的,但是她特意向后略一转身,正好右手靠着我,又“顺手”将针管递到我的手里,我当时一楞,但还是若无其事般的接过针管给患者注射。这次两个同学都看出了卯窍,他们显得有些诧异,而以后发生的事就更让他们不可思议,我不论站在马老师的任何位置,她总是向前或者向后转身,千方百计地将针管递到我的手里,他们两个也只好傻傻的看着,无可奈何,直到给小学生打防疫针时,他们两个才摸到针管,因此私下里他俩没少向我报怨,说马老师偏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马老师也有不让我打针的时候。有一天来了一位二十多岁的大姐姐,她和马老师嘀咕了几句,马老师就准备给她打针,然而马老师这次并没有将针管递给我,而是她亲自打,打的时候还用身体挡着,我们一看这架势,就知趣的躲在一边。完了之后,她又给那个大姐姐拿了点口服药,大姐姐一声不吭的走了。以前给病人拿药,马老师都要给我们讲解一番患者是什么病,拿什么药,用量多少,而这次她什么也没有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们发现,诊所中有一些针剂没有标明药品名称,但是没想到,这竟然是马老师自制的。有几天空闲的时候,马老师带领我们三个同学开始制做针剂,药材有丹参、柴胡、菊花等一些中草药。场地就在紧靠诊所西面一间约十五平方大小的房间。准备工作是先清洗安泡,然后用大钢精锅蒸煮消毒凉干备用,药材先用清水洗净,在大钢精锅中煮好,用纱布粗过虑,再用虑纸精细过虑,这时的药液已经清澈透明,下一步用蒸馏器蒸馏出药液,接着开始灌装,再用火焰封口,一支支中草药注射液就制成了。在整个过程中,马老师细心教我们无菌操作流程,并严格把关。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诊所是大队的合作医疗机构,中药材是队里拿钱进的货,马老师制成针剂后诊所只收患者五分钱的注射费,这等于是队里给社员的一份福利。马老师不会因此多拿一分钱,她还是拿她每天八分的工分,一分工分在当时还不到一角钱。但是,她所做的这一切,达到了解除患者病痛的效果,减轻了患者的负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这些自制的中草药针剂虽然没有标签,但是是经过当地药检部门检验的,这样就保证了针剂的安全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马老师掌握的这些制做针剂的技术全是自学的,包括医疗技术也是自学的,农村大队经费有限,马老师极少外出参加培训或者进修,顶多在公社卫生院听听免费的课。我跟马老师学医时,只有小学六年级水平的她干赤脚医生也才两年,但已能独立治疗全村社员头疼脑热等常见病,八十年代后,凭着她这股韧劲和钻研精神,先后取得了中专水平的乡村医生证书和经省卫生厅颁发的西医师证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马老师从医四十多年,她始终把患者利益放在心头,从未发生过任何医疗事故,也从未把行医当作谋利的手段,到现在仍然住着普通的农家小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跟马老师学的这短短的一个月,仅仅是了解了皮毛,离学校当初制订的目标相去甚远。尽管如此,我真正学到的,是马老师刻苦钻研业务的进取精神,特别是马老师那比医疗技术更重要的一切为患者着想,一心为集体着想的无私奉献精神,这种精神在四十五年后的今天仍然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医乃仁术,一切为病患着想,是医德的核心所在,如果我们的药品流通各个环节,都能像马老师那样为患者考虑,如果我们的医生和患者都能够相互理解,互相包容,群众反映强烈的药价问题和医患矛盾都会得到妥善解决。</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8px;">二〇二〇年十月二十四日,作者与马玉秋老师在兖州合影。</span></p> <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二〇二〇年十月二十四日</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