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逝的故温:南城随想

池阮

<p>  那个看似并不富裕,却常年酒绿红灯、熙攘彻宵的小城市,历尽这个时代嬗变的年载。它既缺少大都市的雍容华贵,又没有乡郊野垄的素朴淳郁。然而,这座岁月沧桑的山城,完美的将乡色田园与盛世繁逐互辅相融,把这里此起彼伏的丘壑群岭、延绵迂回的温河凉水、以及零星杂糅在市镇里的草木植绿等有机统合,其地理元素构成了南城独特的人文符号……这一切,便是已经远离故乡的我心中唯一的归宿——费城镇。</p> <p>  具体而言,南城的全部,在于“南” </p><p>与费城镇的价值共性。“南”这一概念似乎成为人们最为深沉的烙印。它从古建筑所需秉持的“坐北朝南”的观念,到定位工具司南罗盘里以南作为指示方向;从乐天《忆江南》的江南之嘉,到《城南旧事》中海音先生对故都的无限恋念……这些现象无不渗透着人们的思想惯性。总之,只好将“南”认为是应有的缘分。说是南城,并非地方行政上的划分,毕竟旧居承载着太多的生活印记,而旧居坐落于城市南侧,姑且将其附近的区域称作“南城”。当然,如果从其繁华程度来讲,整座县城确实应截为两部分——“南城”与“北城”;如果顺承着主观经历看,这样划分也未尝不可:当我栖宿旧居的时候南城在那儿,当我离迁旧居的时候它还在那儿,南城于我,我于南城,“往日依依今犹在,思忆无尽两相盼”……我常觉得这其中掺杂着宿命的味道——那座小城仿佛一直立在那里等我,春秋数载,依然如此。</p><p><br></p> <p>  总有一种念想,纵使相隔迢遥,依然情切意深。偶尔我回去看它,发现它早已面目全非。日益的焦灼,让它终拗不住人为的谑弄;那些深彻南城的文化底片,破坠成飘渺的幻现……“回不去的才是故乡”。当年余光中先生发出如此深沉的慨叹时,殊不知多年后的另一个羁旅漂泊的游子与他感同身受。此去经年,我深切地咀嚼着这份感慨所刻在骨子里的内涵,寥寥数笔,难以道尽。每每遇到生活的不如意,神思总不由得飘向那座情愫已久的南城小落。南城的每一次记忆的碎片,印象里残存的景影,能更让我看清属于自己的时间,还有其另一面身影。</p> <p>  除去县城东北郊新兴的城区,其他各个角落都已踏遍我的足迹。孩提时期,一次,在旧居窗外偶然看到一辆行驶的公交车,眼神里抑不住地吐露出对新鲜事物的热切渴求。这种好奇心怂恿我去讹着奶奶非坐公交车不可。出于对我的溺爱,她被迫无奈地带我整日绕着县城乘公交空游……后来掌握骑自行车的本领,因此每每周末假期,都会从旧居斑斑锈迹的车棚里抬出自己的自行车,在街上驰骋着。至于浮世的喧嚣、光华的虚诞,在放荡与自由中,早已被时间所涤尽。此去数载,城内路边窸窣的各异花草,城里风格迥异的高厦棱楼,甚至那些司空见惯的街坊老巷,均有驻足。时至今日,依然记忆犹新。</p> <p>  设若以南城的景落来对应四季,那么春天是安详而又静谧的古园林,满面拂柳,随风摇曳;夏天是喧闹而又熙攘的东周街,琳琅之间,骈肩叠迹;秋天是氤氲着木叶气息的银杏老树,簌簌而落,苍凉幽旷;冬天是夕照晚霞下的老钟楼,光华灼灼,宏亮绵长……</p> <p>  人们对园林景观的审美价值理念判若天渊:南方园林纤曲含蓄,清素玲珑,譬如苏杭园阁;而北方园林敦厚典重,严谨朴拙,譬如颐和园庄。南城的园林将北国端雅与水乡柔情交织兼蓄,形成了当地颇有韵意的独特景观。我对南城园林的认知,是从旧居南侧的那座古园开始的。它的正门是一座偌大的古殿庭廊,檐头上悬置着一额牌匾,上面镌刻着“真卿故里”四字。迎面而来的是真卿雕塑与成片的灌丛。正殿两侧便是两道石板幽径。径路两侧重叠着密密匝匝的茂竹郁林,绿得葳蕤浓重,青得微明苍幽。沿着小径行进,不久便可踏上木板栈道。映入眼帘的,自然是滩渚上那片芦苇荡。伫立岸堤,看纷絮摇漾,听湖声杳渺。静躁之心,逐渐融入到满园的沉寂中……</p> <p>  每个地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历史地段,它反映某一时期的历史风貌,这种特色代表着所属地域的文化内核,是其亘古而永恒的灵魂。而南城的文化基底,还要从东周街的生平说起。相传,孔仲尼途径此地时,和子路商榷有关公孙弗扰的召请一事,子路表示坚决反对,认为受命于劣国寡邦,是徒劳的。仲尼辩驳道:“他来召我,难道会白白召我吗?如果真能用我,我难道不能兴起一个新的东周吗?”“东方的周朝”,是孔子实现“仁”的毕生慕求。古人取其“仁治”之意,将此处命名为“东周街”。连孔子都没有想到,自己无意间竟赋予了东周街恢宏而隽永的文化性情——豪旷与笃毅。数载风尘,尽管东周街的形貌早已迭替,但蕴融于南城的人文情挚,清丽而又意切……</p> <p>  南城的钟楼,訇荡着千载岁月,几经辗转与变迁。它独特的魅韵成为南城跌宕而奇谲的文化缩影。流世沉浮里,它一面褪却了棱顶磬钟浑厚的底色,呜咽得不堪憔悴;一面剥蚀了铁栅楼阶经久的漆锈,孤落得不堪承受。然而,这座钟楼犹然挺立在那里,静默而不消沉,命运多舛仍能矢志不渝,卓尔有立,丝毫不影响其与生俱来的铮铮气韵。每每天色向晚,青砖白瓷之间,披镀上一层浮漾湿湿的流光;听着那低婉沉厚、浑郁高邈的磬律,何去何从间仿佛明白身处何方……</p> <p>  意象里的南城,稍异于那些慕随流夸而移情的都市,仿若静默才是其应有的灵性。“造物无言却有情”,我一直在思考“情”这一个问题。情是最说不清的,它杂糅着太多的往事纷纭,仅凭自己的记忆与经历是难以琢磨透彻的。不同的人所蕴含的情愫是不同的,例如仁人志士的情愫是虔仰与效国,儿亲父母的情愫是融睦与家怀,恋人爱侣的情愫是互濡与相沫。然而,对于置身浮萍的游子来说,故乡的情愫,早已被韶华所凝炼、升华,广而深切地诠释着归心似箭、望穿秋水的全部内涵。所以,我常回温着南城里的那些陈事故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