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画奏乐，止能画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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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熬到那“瑟瑟的芦花白了头”，便想着去我独家珍藏的芦荻荡里，野着性子撒撒欢儿，“狂歌繁节乱，醉舞半衫垂”。一路上，“秋”风得意马蹄疾，醉心于“即刻”赏尽“芦荻”花；一想到此处，便令我心跳加速，鞍马劳顿亦浑然不觉累，只为见到袅袅之芦花。

“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川”，“行至水穷处”，穿过林子便是芦荻荡。可不见芦花“微笑还招手”，只“见”了片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净，以为是误入了九阴真经桃花岛的桃花阵，走岔了道儿；及至定睛一瞧时，原来，偌大的芦荻荡真是成了芦荻荡了，荡然无遗矣。这是我最不愿见的，却也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晚晚早早而已。怀揣着一丝希冀，一踮一跛地横穿芦荻荡，始料未及地发现芦荻荡的另一侧河岸边，居然还留有一撮撮残花冷枝；那会子，简直是无以形容为芦花生得的那股子痴狂劲儿，悲喜交集犹如杜甫所吟：“剑外忽传收薊北，初闻涕泪满衣裳”。

　　远处，鳞萃比栉的高楼、所剩的无几的芦花，美妙的架构。微风轻拂，撮撮芦花相顾无言、频频微笑、摇曳生香，无不透着自由的味道；当夕阳西沉的时候，渐行渐远，渲染着我。陡然间，想起那一片芦荻荡，不是无声无息地，而是有声有息、有仪有式地“凌迟”而去！此景彼情，宋·晏殊的《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与我彼时的落寞之心正相暗合：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

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小园香径独徘徊。

芦花是无从懂得，彼时的我，所谓的“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也只得如清·纪昀《阅微草堂记》卷十四中所说的：“此罪至重，微我难解脱，即释迦牟尼亦无能为力也 。” 芦花也是无助的、毫无痛觉、无由择选的，只能像《史记·项羽本纪》中樊哙所曰：“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记。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辞为。” 那么，我说，作为有知觉、有择选能力的主体的人呢？又何如呢？

　　有时候我们会不明白，瞧似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什么一夜之间会变得面目全非？！这不明白无异于桑农《读书抽茧录》之《方令孺的一篇佚文》中方令孺致巴金、萧珊的书信里，流露出的“融不进”时代的苦恼：“时代突飞猛进，个人却已经定型。永远站在时代前列的弄潮儿几乎没有，真正能够抗拒潮流的也极少，大多数人必须适应时代的变化，由‘旧我’蜕变出‘新我’。这需要经过一段痛苦的历程，而不能完成这一蜕变则更加痛苦。这是个人的悲剧，也是时代的悲剧。崔健的歌中唱道：‘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咦……啊……”清罢嗓子，我也唱和：作者与方令孺当年的迷茫和苦恼，庶几近之。

未待推土机“狂躁”地“突突突”，我便“疯狂”地“咔咔咔”，狠命地想把这现实中尚未逝去的芦花变为“心中自有的芦花”。沈括的《梦溪笔谈》，粗粗掠过，忆得其间有这样一句：“凡画奏乐，止能画一声。”我能留住一刹那的芦荻荡的景象，却不能留下芦荻荡里仨童俩叟放风筝之“咯咯”声、群雁留书天空之“嗄嗄”声、一旁工地之“哄哄”声，更留不得芦花之呐喊声……………

诗人于坚不是说了嘛：“不能总是简单地用减法，也可以保留传统而引入现代的加法。”

卯足了劲儿享用吧！“我还要再High三天三夜 ………… 三天三夜的三更半夜 Ba Ba Ba…………”

图文：蝃蝀

庚子年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