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织造府里藏着曹雪芹家族兴衰的秘密

何金钟

这是江宁织造博物馆，亭台楼阁层层叠叠，意境高远，如江南山水画卷。
这里交通十分便利，地铁二号三号线交汇的大行宫站。与斜对面整日熙熙攘攘的总统府不同，这里常年鲜有游客进入。这座大清江宁织造府，静默在历史里，如同当年金銮殿角落那终日低眉垂首的奴才。
不经意的一堂一亭一匾中，藏着曹雪芹家族的秘密。

公元1715年，文学巨匠曹雪芹就在这里出生，他们家族已在这座锦署里，低调而奢华地度过了半个世纪。萱瑞堂前戏水，楝亭上读书，小曹沾的童年富足而美好，《红楼梦》里描写王公贵族的锦衣玉食，不是穷人能够凭空杜撰得了的。

陪着一群孩子周末游学南京，我已做了十年有余。每到一个景点，我都梳理出一个故事。曹家的江宁织造故事，要从顺治的包衣奴才曹尔玉夫妇讲起。曹家原本名将之后，后沦为多尔衮的战俘，编入正白旗，随了顺治，自此，命运齿轮转动。
公元1654年，小康熙出生。四年后，曹尔玉的长子曹寅出生，妻子孙氏入宫做了小康熙的乳母。这层特殊的关系，奠基了曹家日后非凡的荣宠。当康熙南巡驻跸于此再见孙氏，大喜：“此吾家老人也”，御书“萱瑞堂”。而今园林中最为显要位置的建筑，就是萱瑞堂。似乎提示人们，了解曹家显赫的秘密所在，就从这里开始。

在园林最高处，有个突出的亭子，那就是楝亭。据说因曹玺生前喜欢楝树，其子曹寅就修了这个亭子以纪念。我起初没有明白其中的深意：这个人爱好有些特别，怎么偏偏喜欢楝树？这是一种野树，不成材。我小时候，物资匮乏，肥皂很难得，乡下的大妈们就用楝树种子捣成浆糊洗衣服，这大概是楝树除了当柴火之外的微弱之用了。结合另一个细节，我恍然大悟。康熙在写曹尔玉名字时，（竖着写）把尔玉连起来，就成了“玺”。一块玉石，一旦做成了玺，身价倍增。曹玺深谙其道，在院里大种楝树，就是警醒自己及其家人，不要忘本，自己本是那不成材的料，托主子的恩典才有这般显赫。曹寅承袭了父亲的江宁织造一职，也继承了自比楝树的警醒和自觉。这正是曹家三代四履重任的又一秘密。

有人也许不解：江宁织造，不过是内务府下属的一个锦署，特供皇家锦缎。官阶五品，但即便是一品大员也不敢得罪，这是为什么呢？其实，皇帝还赋予江宁织造郎中一个特权——密折专奏：监察地方官员，搜集各类情报。为了保持独立公正，禁止他们与官绅有来往。貌似与世无争的江宁织造，笼络安抚了江南文人。曹寅有《楝亭集》。江宁织造有多少油水，超乎常人的想象。康熙南巡，四次驻跸于此，独家承担海量的花费。

敬慎，为康熙所赐。下面的文字则是曹玺向同僚出示后，他人的赞誉之词。这两个字意味深长。“敬慎”出自《诗经》中的“敬慎威仪，维民之则”，意思是：言行谨慎，做人民的表率。《论语》中孔子有许多关于敬慎的言论。方孝孺说得更直接：敬慎则获福，恣肆则致凶！康熙对曹家要说的，都在这俩字里啦。老辈的曹玺曹寅听懂了，福报延绵；晚辈的曹頫不懂，转移家产，大闹驿馆，作死成功，抄家失踪。

曹家起于包衣，与皇家绝对依附的身份，注定了不平凡的轨迹。
兴于“萱瑞堂”，与皇帝情同母子，荣宠非凡。
盛于“楝亭”，自我定位精确，传承感恩，恪守本分。
毁于不“敬慎”，赏你的，你的，还有你，都是我的，随时都可以取回。奴才乖还是不乖，主子分分钟教会你做人。

当历史沉默的时候，建筑会说话。
南京的江宁织造博物馆，安检口背面的“敬慎”匾，园林C位的萱瑞堂，最高处的楝亭，走过路过，都不能错过，这里有曹家兴衰的故事。

曹府戏苑里的舞台楹联，概括了这座建筑的历史和文化地位：曹府家声传织造，红楼遗韵演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