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母亲身边成长

宇宙空间

<p class="ql-block">  有一个人,每每想起,都总会感到温暖和安心,她,便是我的母亲。</p> <p class="ql-block">  夜灯下,7岁小女孩趴在木板床前写作业。</p><p class="ql-block"> “日间耍浪荡,夜里点火补裤裆!白天疯玩晚上瞎忙,既浪费电又影响休息!往后可不准这样了!”</p><p class="ql-block"> 儿时母亲的教诲犹在耳边,但如今那曾经充满中气的声音已成为记忆。</p> <p class="ql-block">  推开二楼阳台的门,年过八旬的母亲正凭栏远眺。如今的她已行动迟缓言语不便,她闻声缓缓转身,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慢慢走向我。她努力挺直着腰板,逆光下那倔强的剪影是如此熟悉,我仿佛又看见她年轻的模样。 </p> <p class="ql-block">  母亲年轻的时候高挑而清瘦,齐耳的短发总被她一丝不苟地用发夹夹起来,走路快得像脚下带风似的,那直挺的腰板及微昂的头,总让年少的我觉得她有一种打不倒的力量,就好像是与生俱来似的。</p> <p class="ql-block">  (一)那个执着的女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母亲娘家在县城国泰街,祖辈从商,至父辈时家道中落,因其家族庞大,自幼已见惯各种起起落落,深知万事终须只能靠自己,性格甚是坚强。</p> <p class="ql-block">  母亲是一个专情又执着的人。父母亲是五十年代末在怀城结婚的,那时候父亲是粮局一名干部。文革开始后,父亲下放到下面公社,母亲不顾外婆一家劝阻,舍弃了县城的安稳,毅然带着才几岁的大哥跟随前往。</p><p class="ql-block"> 前些年听大哥讲起文革时期家里的遭遇,当年文批武斗时,是母亲拽着不肯离开的父亲从后窗跳下,一家人连夜摸黑逃离是非之地,父亲才得以避过浩劫。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在那个动荡岁月,许多人为了自保不惜与伴侣划清界限,而母亲却一路追随父亲先后辗转马宁、诗洞、甘洒数个乡镇……在日子过得最艰难的时候,母亲让大舅舅将二哥三哥带回县城外婆家生活,自己则始终守在父亲身边。</p><p class="ql-block"> 后来文革结束后,父母两人没能同时回城要两地分居,但每月的大节小节,母亲宁肯将当时年幼的我独自寄放到外婆家,每次都忍受着晕车的辛苦,也要雷打不动地乘车赶回甘洒与父亲团聚。</p><p class="ql-block">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即便不能永远相伴左右,但心里始终想着对方,彼此牵挂。 婚姻的模样有千百种,他们的模样,也是幸福的一种。</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25, 25, 25);"> (二)那些年 那些美食</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25, 25, 25);"> 母亲说我是在诗洞出生的,但为何我年幼的记忆里,只有在甘酒公社生活的片断呢?</span><span style="color: rgb(25, 25, 25);">我能追溯的最早记忆是从甘洒综合厂开始。那时候母亲在综合厂工作,我们家也住在厂里面,是厂里唯一的驻厂家属。综合厂里有许多工种,仅是母亲做过的,就有碾米、榨油、做粉面等,此外还有酿酒、木工之类的活……</span></p><p class="ql-block"> 榨油是在我们家旁边的饭堂那里做的,那时我特爱闻炒花生米的味道,即使不可以吃(大人们总是说吃了热气上火),闻着也觉诱人。还有就是期待大人们做花生麸时可以赏我一点,吃一小块已经是满嘴油油的了,那种油香从牙齿一直香到肠子里去了……</p><p class="ql-block"> 那时我最开心的是跟随母亲去蒸粉。蒸粉其实也在综合厂里头,不过是在厂最里面的角落,少有人至。记得一起蒸粉的只有母亲和素姨两个人,蒸出来后再做成切粉。刮粉时免不了有些边角料,母亲和素姨会拿这些小边料给我解一下馋,而如果能够沾上一些盐水来吃,咸咸的,那才叫美味! </p><p class="ql-block">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人真是自律而且老实!就拿榨油来说吧,七十年代家家户户好象都没几滴油做菜的,但是榨油时就不见有人敢私下把油拿点回家;又说蒸粉,那年月好象没几个人能吃饱肚子吧,蒸粉干活时也就只有两个人,又没有人监督,即使是吃上一大块也是没有人知道的,但显然她们并没有这样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 25, 25);"> (三) 收获与付出</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 25, 25);"> 长大后,每当听别人讲起动荡年代如何吃不饱饭时,我是无法感同身受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 25, 25);"> 在那个缺衣少粮的年月,单位双职工家庭可能是生活最难的吧 。农民还可以自己种东西,红薯芋头花生玉米总有得吃吧,单位双职工的却是什么也没有,大米面粉全靠分配,虽说按人头配给粮票,但是得要有钱买呀。即使想吃其他东西,外面也没得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 25, 25);"> 虽然物质匮乏,但母亲还真没让我们捱过饿。很多人都说如何吃了上顿没下顿,我很幸运没有这样的经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 25, 25);"> 母亲是个要强而又勤快的人。工作之余,她在屋后路边围个菜园种上了青菜、芋头、甘蔗什么的,又在路对面山上垦荒种上甘薯、玉米,在河边种上柚子、南瓜……收获甘薯后,母亲把它机碾成木薯粉做成木薯面条…….母亲最爱讲的一句话是:自力更生,丰衣足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 25, 25);"> 来综合厂碾米的农民时不时送些李子枇杷什么的给我们,长大后我曾好奇地问过母亲,当年那些人怎么那么好心呢?母亲说是因为她也经常把柚子南瓜分给他们……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 25, 25);"> 是呀,生活中哪有无缘无故的好呢,要想生活过得顺利,便要懂得 你对人好人对你好、守望相助的道理,任何收获的背后,都有着被常人所忽视的付出。</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四)深夜的守护</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6岁那年我们家搬到了公社大院里面住,也是那年,我随母亲返回县城,母亲回到她原来的单位印刷厂工作,母女俩住在隔壁陶瓷厂的工棚宿舍里,不久之后我在县四小上小学。那一年是1976年,毛主席去世,所有人手臂都套上黑纱,印象特别深刻。</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span><span style="color: rgb(1, 1, 1);">那时候,母亲一个人带着那么小的我一定很辛苦吧。记得有一次傍晚放学回来,我满头大汗,很睏,就在印刷厂门口的长凳上睡着了,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是在镇卫生院(现在的中医院)里头,原来我发高烧了。许多年后,依然清楚地记得当年的情景:夜深人静,卫生院里只有我和母亲两人,母亲紧紧的抱着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七八岁的年龄,可能不懂什么是感动,但来自生命被守护的那份记忆,却象铬印一样留在年幼的心里,随着岁月的增长,不断翻出放大……</span></p> <p class="ql-block"> (五)那个难忘的夏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9岁三年级时印刷厂搬迁,从原来陶瓷厂那搬到了现在的位置,我们也随之搬到了厂二楼的新宿舍。</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 印刷厂的宿舍,是一条过道两边宿舍门对门那种,所以基本上是很难有风吹进房间里面的,到了夏天房内就特别热。晚上,为了不被蚊子咬,我就坐到床上去做作业,把蚊帐放下来,床上面搁一小板凳当桌子用,母亲则坐在旁边摇着葵扇帮我纳凉........</p><p class="ql-block"> 已经忘了那年夏夜有多热蚊子有多猖狂,而母亲手中的扇、那帐内陪做作业的场景,一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无论过去多少年,每每想起都令我动容……</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六)做不完的手工活</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母亲是一个心灵手巧的人,许多东西学了几遍她便能上手做出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那时母亲下班后经常在宿舍做一些手工活。印象中还从未见她闲坐过,好象手里总是有做不完的活。不是打毛衣,就是用藤编手提菜篮子,或者用竹蔑编织扇子等等,后来才知道原来那都是帮别人做的,这样可以帮补家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母亲会织很多的毛衣花式图案,厂里面没有家属的人时不时会找她求助,当然母亲也乐得帮忙,顺便还能从中赚得多余的毛线头,累积起来也能给家里孩子打一件小背心了。</span></p><p class="ql-block"> 我稍大一点的时候,母亲就从厂里接了一些还未切割的作业本回来装订。那时候的作业本是用针线装订的,用缝衣针穿过厚厚的作业本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把线拉扯过来时也是挺容易被线割到手的。一晚下来,手累,脖子累,眼睛更累。我们往往要订到很晚才睡觉,因为订上一百本才能得到一分钱哟!</p><p class="ql-block"> 生活不易,但天无绝人之路,只要用心肯吃苦,也不会太难。</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七) 为什么不骂我?</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在成长的过程中,有两件事令我一直很内疚。</p><p class="ql-block"> 四年级的某天,不知当时出于什么原因,我在宿舍爬上了桌子,咣~啷~咣~,旁边放着的碗碗碟碟一下子全掉地上,看着满地的碎片,我整个人都蒙了,心里害怕到了极点。但后来并没有招来预期的痛骂,不过我好像从此对母亲多了一种畏惧,当然也从此不敢再如此鲁莽。</p><p class="ql-block"> 初中二年级,父亲去世,那时二哥三哥和我还是在校学生,当时我们家的经济一定很艰难吧,母亲在宿舍走廊上养起了鸡。某天,我放学后专心致志地在家里客厅做作业,刚下班回家的母亲突然大喊起来,放在过道里的整笼鸡不见了!母亲疯一般冲出大街寻找,无功而返。我明白一整笼鸡在当时对这个家的价值,因而非常惶恐,但是记忆里只有忐忑不安,却并没有后面的狂风暴雨。</p><p class="ql-block"> 许多年过去,我一直为这两件事耿耿于怀,为自己给当时的家里带来这样大的损失而深感内疚。</p><p class="ql-block"> 长大后我曾经问过母亲,当时为什么不骂我?她说,碗已经摔破了,鸡已经不见了,骂了又能怎么样呢?时至今天,易地而处,如果发生同样的事,我仍然是做不到象她这样的。</p><p class="ql-block"> 其实我是渴望被骂的,狠狠地骂我一顿,至少我心里会好过一些。看来当时年轻的母亲并不擅于教育呀,虽然不打不骂,但那满是责备的叹息,在年少的心里是那样的沉重,年复一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  母亲的文化程度不是很高,但她依然尽她所能教我很多知识。在我还未上小学的时候,她就用玩扑克的方式教我认识数字的大小和排序(长大后我也用这个方法去教我的孩子),由于工作的关系,她在我上一年级的时候就已经教我写数字的大写中文,这可是我当年在小伙伴当中炫耀很久的一件事。</p><p class="ql-block"> 虽然长大后她能教我的东西已经很少,但在我情绪低落到极点,每次眼眶泛红的时候,她总是对我说要坚强,“当你觉得自己很难的时候,多想想那些比你更难的人……” </p><p class="ql-block"> 由于家人关系,在母亲的人生当中,她所曾听到的难听话语、所看到的难看脸色,肯定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得多,但我从来没有听到过她说过埋怨过别人什么,她总是说,要开心些!</p><p class="ql-block"> 随遇而安,知足常乐,大抵就是如此吧。</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  “母亲”两个字,时常被赋予“伟大”的含义,它来自对生命的守护,来自不向命运低头的坚强,来自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来自儿女悲伤时的乐观宽慰。</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 母亲,是生命的来处,想起便觉得生活踏实、岁月安好。</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 </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补记:母亲冼宝枝,1936年8月27一2023年1月22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