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厚先生在《美的历程》中有这么一段描写:中国山水画的成就超过了其他许多艺术部类,它与相隔数千年的青铜礼器交相辉映,同为世界艺术史上罕见的美的珍宝。这里不表绘画,先来看看青铜礼器是怎样的珍宝。<br data-filtered="filtered"> 正是李泽厚先生对中国古典文艺美的巡礼,这种鸟瞰式的观花,引领我走进美的殿堂,让我知道哪些是珍宝,哪些是璀璨……而博物馆正是提供珍宝欣赏最好的场所。走进博物馆 ,静静的穿越时光隧道 ,与古人碰撞心灵,慢慢的看展览就成为我日常生活中新的生活方式了。关于青铜器的美我知道的不多,写这篇文章也是想以此做做功课,进一步了解什么是狞厉的美,青铜饕餮长得怎样的模样。<br data-filtered="filtered"> 饕餮,传说中的一种贪残的猛兽,常见于青铜器上,用作纹饰,称为饕餮纹。《吕氏春秋•先识》云:“ 周 鼎著饕餮,有首无身,食人未咽,害及其身,以言报更也。”这是铜器上的兽面纹被称为“饕餮”的来源。饕餮是正面的兽面纹,把兽面平展,左右对称。如果有身躯,也是左右各一个。自从知道饕餮是兽面纹后,我在博物馆内观看青铜器时就喜欢盯住器物上的纹样来猜测描绘的是牛面纹、龙纹、鸟纹或是某几只动物的混合纹,但常常不知其所以然。看的多了,感觉就像是文字的偏旁部首,有一些基本的几个兽面纹在自由组合,根据不同的器物给与千变万化的表现可能。目前我还是不大懂这里的规律和奥妙,有的兽面纹比较抽象,仿佛孩子眼中的世界,有时描绘的头大身子小,一双大大的眼睛瞪着你,见得多了反而不像初见青铜器时有种害怕的感觉,还有点天真、质朴、萌萌哒的感觉。 郭沫若指出,殷周青铜器可分为四期:<br data-filtered="filtered">第一期是滥觞期,青铜初兴,粗制草创,纹饰简陋,乏美可赏;第二期是勃古期,殷商后期至周成康昭穆之世,青铜器的成熟期,最具审美价值,雷纹中施以饕餮纹、夔龙、夔凤纹,以三足鼎为代表;第三期为开放期,是青铜时代的解体期,铸器日趋简陋,勒铭亦日趋简陋;第四期为新式期,已至战国时期,堕落式沿前期之线路日趋简陋,多无纹饰,精进式则轻灵而多奇构,纹饰更浅细,如战国中山王墓的四鹿四龙四风铜方案,其基本特点是对世间现实生活肯定,对传统宗教束缚的挣脱,是观念、情感,想象的解放。<br data-filtered="filtered">我就按着郭老对青铜器的分类,在网络上、博物馆里、书籍中寻找每个时期的代表作品来学习、观摩、细品。<br data-filtered="filtered"><b>第一期是滥觞期(夏代至商代中期,公元前21世纪——前13世纪)</b>应该相当于河南偃师二里头、郑州文化期出土的青铜器,顺着这个思路,我在网上收集这个时期青铜器的图片来欣赏<br data-filtered="filtered">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1974年盘龙城遗址李家嘴M1出土商代青铜卣</h5> 上图是目前考古发现最早的商代青铜卣(you,古代一种盛酒的器具,口小腹大,有盖和提梁,)盛酒器。口上有盖,宽唇直颈,折肩,肩部有绳索状提梁,圆鼓腹,圈足。盖上饰夔纹和圆圈纹,颈部饰弦纹,肩部饰一周夔纹,上镶圆圈纹,腹部饰一周宽带兽面纹,上下用圆圈纹镶边。这件铜提梁卣造型稳重,纹饰简洁而又不失沉稳大气。 <h5></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铜鼎盘龙城遗址杨家湾11号墓出土,口径55cm,高85cm<br>湖北省博物馆藏</h5> 我观察这一时期的青铜器其特点大多是器型比较简单素朴,在器腹的中央偏上的部位有一带“兽面纹”。还体会不到李泽厚先生所描绘的“狞厉的美”。狞厉,度娘解释为犹言凶恶可怕.鲁迅 《坟•摩罗诗力说》:“ 撒但 为状,復至狞厉。” <br data-filtered="filtered"> 我个人认为欣赏青铜器的美,也要遵循从这个器物的型、色、质、图案等方面来观察。对于青铜器的材质来说成分主要是铜锡构成,依照器物的不同,铜锡的比例也是不同,《考工记》里有比较详细的记录。再来说说器型,青铜器从最初的实用功能逐步往礼器方面过渡,而作为国家礼器它就有了制度上的规制要求,比如鼎大致是个什么形状、爵是什么模样等等都有了相应的要求,那么让工匠们或当时的艺术家能发挥想象力的就是对图案的描绘和创造。我认为想要一睹青铜器的“美”,了解其纹饰就显得格外重要,我们再来看看后期青铜器的美在哪里。 <b> 第二期是勃古期</b>(商代晚期至西周早期,公元前13世纪——前11世纪),按郭老先生的说法为殷商后期至周成康昭穆之世,也就是目前分期上的“安阳期”。安阳期的铜器一直是铜器史最受人瞩目的青铜器物。<br data-filtered="filtered">先来看看这一时期的一件作品---大禾人面纹方鼎<br data-filtered="filtered">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大禾人面纹方鼎</h5> 全国唯一的以人面纹为饰的鼎。商代晚期。通高38.5厘米,口长29.8厘米,宽23.7厘米。颜色碧绿,器身略呈矩形,口部略大于底部,两耳直立,四柱状足,足上部有兽面纹,器身外表四周饰半浮雕的人面。人面周围有云雷纹,人面的额部两侧有角、下巴两侧有爪。鼎腹内壁铸“大禾”两字铭文,因此鼎亦被称为大禾方鼎。商、周青铜器以兽面纹作主题纹饰较为常见,人面纹饰较为稀有珍贵,此鼎以四个相同的人面纹装饰器体的主要部位,更加奇特。有的专家认为这组人面纹有爪而无身,属于传说中“有首无身”、贪吃人的凶兽饕餮一类怪神。究竟为何采用如此写实的人面纹作主题装饰,仍是个谜。这件大禾人面纹方鼎,最与众不同的便是的四面,每面浮雕若一个醒目的人面作主题纹饰,边角有象征性的角作装饰。每张人面生动严肃,给人以肃穆崇高的美感。 再来欣赏一件同期的作品--妇好青铜鸮尊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妇好青铜鸮尊</b></h5> 妇好鸮尊,商代晚期(公元前14-11世纪),现收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河南博物院。妇好鸮尊由器盖与器身两部分组成,器身口内壁铸铭文“妇好”。整器为一站立鸮形,鸮,即猫头鹰,古代被称为战神之鸟。造型雄奇,花纹绚丽,既是实用器,又是极好的艺术品,是商代青铜器中的精品,系国家一级文物。这件作品美在哪里尼,我认真仔细阅读博物馆对它的专业介绍,再细品细品… 这是妇好鸮尊的正面图,高冠向两边分开,上面饰有一对夔龙。夔龙,《山海经•大荒东经》描写夔是:"状如牛,苍身而无角,一足,出入水则必有风雨,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其名曰夔"。但更多的古籍中则说夔是蛇状怪物。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h5>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夔龙纹鼎 西周早期</h5> 在商晚期和西周时期青铜器的装饰上,夔龙纹是主要纹饰之一,形象多为张囗、卷尾的长条形,外形与青铜器饰面的结构线相适合,以直线为主,弧线为辅,具有古拙的美感。自宋代以来的著录中,在青铜器上凡是表现一足的、类似爬虫的物象都称之为夔,这是引用了古籍中"夔一足"的记载。其实,一足的动物是双足动物的侧面写形。 再来看看对这件鸮尊身体其他部位的描述:器通体以云雷纹为地,器盖饰饕餮纹,前端有一立鸟,尖喙,歧冠,鸟后饰一龙,拱身卷尾。冠面外侧饰羽翎纹,冠面内侧、颈部两侧饰夔龙纹。喙与前胸各饰一蝉纹。两翼前端各盘曲一条长蛇,身饰菱形纹。尾部饰有一鸮,圆眼,尖喙,双足内屈,两翼平展,作飞翔状。云雷纹、蝉纹尼、羽翎纹等等长的啥样呀,这些困住了我的想象,看来想要看见相隔数千年的青铜之美,不是数日的功夫,而是需要时间的跋涉和时空的转换,我要试试……<br data-filtered="filtered"> 青铜器上的纹饰,多分布于器物的腹颈圈足盖等部位,可分为几何纹、动物纹、人物活动纹三类。青铜器中人物图案较少,植物图案更为少见,下面只介绍几何纹与动物纹。<br data-filtered="filtered"> 几何纹是最早出现的纹饰,是几何形的图案组成的有规律的纹样,体现了形式上的变化和结构上的美感。其中云雷纹是青铜器上最基本的几何图案,大量出现在殷墟早期的器物上,由圆转的回旋线条构成的称为云纹或卷云纹;由多折角的回旋线条构成的称为雷纹。云雷纹大多以二方或四方连续组织构成地纹,用以烘托主题纹饰。<br data-filtered="filtered">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云雷纹<b></b></h5> 乳钉纹盛行商周时期,常见在铜斝(jia, 古代青铜制的酒器,圆口,三足)腹部施以一两排乳钉纹作为主体纹饰。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乳钉纹<b></b></h5> 绳纹盛于西周后期,由弯曲的绳状线构成,凹处常填以像眉口形的花纹,为西周中晚期至春秋早期青铜器上的主要纹饰之一。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绳纹<b></b></h5> 动物纹,兽面纹为商周时期青铜器的主体纹饰。兽面纹是表现各种动物或幻想中物体的头部正视的图案,特点是以鼻梁为中线,两则为对称排列,有双眼、双耳、双眉。兽頭又常由两个侧卧的龙形纹样构成。 龙纹作为青铜器的纹饰最早见于商代二里岗时期,在青铜器纹饰中,凡是蜿蜒形体驱干的动物都可以称为龙纹。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龙纹</h5> 凤鸟纹包括凤纹和各种鸟类的图案,最早见于商代早期,常放置在纹饰中属于陪衬地位,商末周初至西周中期青铜器凤纹呈现羽毛丰丽的鸟形,具有华丽的冠。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凤鸟纹</h5>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凤鸟纹</h5>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凤鸟纹</h5> 青铜器的鸟纹,绝大部分的鸟喙(hui,鸟嘴)是闭合的弯钩。青铜器上的各种动物纹饰,正是远古灵感文化中图腾观念的产物,有些是作为神灵而存在,有些则是帮助巫师通神的工具。以上主要是青铜器装饰纹样,我边学边归纳,对青铜器的了解又加深一些。咱们再回到器物本身,看看这一时期还有哪些代表美的榜样的精品。 一件湖南宁乡出土的“四羊方尊”是安阳期的典型器。作为纹饰部分的四个羊头,完全独立于作为“尊”的器形之外,这种缛丽华美的风格,大胆强烈的造型观念至今仍使人眩惑;而在欣赏美的同时,我们大概也不能遗忘隐含在其中的商代特有的巫的文化特质。这一时期的器物,郭沫若老先生是这样描述的:为向来嗜古者所宝重。其器多鼎……形制率厚重,其有纹缋者,刻镂率深沉,多于全身雷纹之中,施以饕餮纹、夔纹、夔龙、象纹次之……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青铜四羊方尊(商晚期)</h5> 大禾人面纹方鼎、妇好鸮尊、四羊方尊这三件商晚期的作品,就看见所谓“狞厉的美”,这些纹饰图案大多以动物为主,但这些动物并非现实生活中的动物,他们背离了具体的动物形象,成为怪异的而又风格化的、幻想的、恐怖的超现实的动物形象,如龙、凤、怪兽等,充满了想象力,铸造在厚重、方正的青铜器上,神秘、威严、凶猛…… <b>第三期为开放期(西周中期至春秋早期,公元前11世纪末——前7世纪上半叶)</b> 毛公鼎(西周晚期)通高54厘米,腹深27.2厘米,口径47厘米,重34.5千克,由作器人毛公而得名。鼎为直耳,半球腹,足为兽蹄形,矮短而庄重有力,鼎的口沿还装饰有环带状的重环纹。整个造型浑厚凝重,饰纹简洁古雅朴素,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是西周晚期的鼎由宗教转向世俗生活的代表作品,台北“故宫博物馆”藏。这个时期作品为转变期,细看失去了商代的华丽风格,而代之以端庄素朴的面貌出现。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毛公鼎(西周晚期)</h5> 这是西周中晚期的一件青铜壶,以蟠龙环带构造成壮大充实的美学风格,脱离了殷商卜辞尚鬼时代的神秘迷狂的精神状态。 <b>第四期为新式期(春秋中期至两汉时期,公元前7世纪下半叶——公元3世纪初),这个时期也称为更新期</b>。 这是战国时期的一件青铜器,从造型上与前期比就有了奇突的变化,镶嵌工艺也变得华丽多彩。商周的动物纹被简化成以曲线和直线为主的各种勾连,在既均衡又不断暗示律动的粗细线条与圆点的交替中形成了一种交响乐的气势,使人的视觉不能安定和停留。战国是一个剧烈变动的时代,它在工艺上强调的不是体积的巨大与庄严,而是流动性的线纹。颇具侵略的线,如相斗的龙蛇,夭交蜿蜒,组合成活泼而热烈的战国之美。(摘自蒋勋的《美的沉思》)<br data-filtered="filtered"> 从李泽厚先生对青铜器发展美的评价来看,他最推崇的是青铜器发展中的第二期勃古期,也是商晚期到西周早期间的青铜器,这个时期的作品充满了神秘的幻想,大胆而热烈,那些厚重华丽的饕餮,仿佛通过久远的年代,仍然能够传达给我们那巫的文化迷狂爆烈的血质性格,是“有虔秉鉞,如火烈烈”(《商颂》)的年代,是仍然未脱原始的野性的年代。其实现在看来每件经过时间洗礼流传至今的艺术珍品,无不闪烁着那个时代文化基因的光芒。<div> 走进博物馆,靠近这些艺术珍品,近距离的去观察它、感受它、 触摸它,方能领略它那久远的美……<br data-filtered="filtered"></div> <h3 style="text-align: right;">2020年6月3日完成</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