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护病中的父亲

风中雏菊

一向康健的父亲突然病了，身体如山体滑坡般轰然倒塌，让人措手不及。

带着父亲求医、问药、检查，心里揣着大大的希望，这个八十有三的老头不会有事，他高大魁梧，仍有结实肌肉，病魔能奈他几何呢？ 

父亲边检查边极速衰弱，如碰倒了多米诺骨牌似的，一触而下。当省城医院的专家支开父亲，委婉告诉我：你父亲老了，不要折腾他，能有多保守就多保守治疗吧！

我心里淌着泪，带着喘气不止的父亲回乡。

好好陪护，除了必要的工作，我和妹妹轮着回乡。

乡下的夜来得早，夜色很深。月亮高悬窗外，月光明朗，星子熠熠，清凉的光破窗而入。虫鸣密集，如雨，秋虫不知疲倦演奏，秋天的夜晚是属于它们的。父亲呼吸粗重，“呼哧呼哧”声一阵紧一阵，声声敲打着我的心，让我紧张，让我恐惧。迷迷糊糊睡着，梦见自己枕在父亲的臂弯里，那是世间无二的安全港湾，父亲鼾声如雷，鼾声里流泻一串串安全踏实的音符，如此清灵美妙……一阵咳嗽，我扶他坐起，拍背、引痰，浅睡、咳嗽、吐痰、如厕，一夜循环往复，夜很长，父亲呼吸很急，我很忙。我和父亲一起等着天光。

清晨，虫歇鸟鸣，十一的晨光临窗，父亲挤出笑容，说天亮了，又赚一天。我朝他竖大拇指，夸夸他的坚强，瞬间，他孩子似的笑容浮在疲倦的脸上，如一朵凄然的花。

昨夜，庭前桂花盛开，一阵阵馥郁香气争先恐后涌进来，甘甜淡雅，怡人心脾，秋天最美的味了。默默和父亲坐在门厅，父亲说，阳光真好，今天是中秋节也是国庆年，难得的好日子，晚上会有满月，日子真好啊！如果没有病痛，那多好啊！我岔了话题，今年枸骨果长这么密，已露猩红色了，屋顶叽喳的鸟儿天天盯着呢。父亲说，是啊，都是鸟过冬的粮，隆冬，热闹着呢，成群的鸟雀呼啦啦来，呼啦啦去，红果尽，春天便来了。

庭院花草被母亲打理得极好，草木兴盛，父亲寂然注视满庭葳蕤。花草默默过着它们自己的日子。小花小朵随意绽放，矮麦冬墨绿墨绿，根系发达有力；紫茉莉静静闭目养神，它的花是开给月亮星星看的；酢浆草生生不息，寒暑不辍开花；紫苏茎叶花皆紫，纯粹得要命，麦穗似的花穗依次绽放，香味儿也是紫色的吧；含笑花洁白如玉，花蕊花瓣舒展的样子便是含笑的样子；墙角一枝梅，鲜艳的三角梅，花是叶，叶是花，据说中间那三束小火矩方是真的花，有何分花叶呢，鲜亮着就好。“啪”一声打破沉默，熟透了的石榴红果落地，安静躺在草地上，裂开嘴，粉白籽露出两排，竟然是微笑的嘴脸，果子对根的情谊，一只心想事成的石榴，顺应自然，顺应天命。

草木很小，只和光阴对话，有大自在。我呆呆想，人如草木就好了，能一岁一枯荣，能有循环而生的美。

但人又何尝不是世间的草木呢，是行走的草木，是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草木吧。生老是一个一个大小不等的循环，枯荣有致，循环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