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知青岁月之二) <p> </p> <p> 1970年在黑龙江省嘉荫县民兵值班分队时的留影。</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969年3月,中苏边境发生了珍宝岛战役,一时间双方剑拔弩张,战争的阴云密布,中苏两个大国间互为对峙,随时将可能发生大规模的战争。也就在当年的12月1日,16岁的我随上山下乡的知青“大军”来到了黑龙江嘉荫县保兴公社保安大队插队落户。我所在生产队位于黑龙江畔,真可谓实实在在的“前沿阵地”了。所以,来到生产队不久就感受到了战争的气息。</p><p class="ql-block"> 下乡插队一个月后生产队就宣布我为武装基干民兵,给我配发了一支苏制7.62步骑枪和10发子弹。之后我就三天两头和边防部队的战士在漆黑的夜里顶着寒风踏着积雪在黑龙江边巡逻,并爬上“大架子”(瞭望塔)站岗放哨了。</p><p class="ql-block"> 到了1970年4月,生产队通知我去县民兵值班分队接受为期三个月的轮值培训。所谓民兵值班分队就是当时县里根据当时严竣的战备形势而组建的一个准军事化的武装队伍。</p><p class="ql-block"> 这支队伍完全按照部队的建制连配置,共有150多人,连长是县武装部的现役军官。连里的武器装备也很齐全,除了每个人配备的步抢或冲锋枪外,轻重机枪及六O小钢炮均有配备。日常生活起居都与现役部队一样,每天除了军事训练就是到边防前哨巡逻站岗,按当时连长在开训动员大会的话就是“你们是不穿军装的解放军战士。”</p><p class="ql-block"> 我到值班分队的一星期后,连长就宣布任命我为二排八班班长,全班共有12名战士。三个月的集训一晃而过,按常规我也该“解甲归田”回生产队了。但出乎我意料是不仅没让我回去反而宣布我为二排的付排长了。此时我也只能服从命令,继续留队了。</p><p class="ql-block"> 新一届开训的值班分队又新来的一批“战友”,其中也有二名来自我生产队的齐齐哈尔市知青,一个叫韩钢,一个叫王亚彬。他们均比我大两岁,我平时管他们叫大哥,但在工作上我是他们的“领导”。这两位大哥长的都很英俊,尤其是韩钢,按照现在的说法他绝对是一个“小帅哥”。</p><p class="ql-block"> 八月初的一天上午,王景波连长把我召到连部很严肃的向我交待了一个任务:“由于目前苏修不断派遣特务潜入我边境进行破坏和刺探情报活动,现命你带三名同志赴嘉荫河口进行蹲点守候,随时对入潜特务进行堵截抓捕。”我深知任务艰巨重大,便毫不犹豫地接受了。</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下午我和韩钢、王亚彬及另一个叫应啟洪的上海知青各自带着56式冲锋枪和简单的行李铺盖在县城的轮船码头登上了开往萝北县的客船,客船在黑龙江里行驶了约四个小时后抵达了连江码头。</p><p class="ql-block"> 此地离嘉荫河口不到十公里,但我们必须要下船了,因为客船是不会在嘉荫河口停靠的。这时大约是晚上近8点钟,天已完全黑了,我们四人只能步行前往目的地。</p><p class="ql-block"> 我拿出连长事先交给我的路线图,按图索骥地沿着黑龙江的江沿,往下游方向走去。我们走的本不是什么路,而是被江水冲刷后自然形成的石、泥、沙坡面,时而崎岖不平,时而险竣抖峭,且身上还有武器背包,走着走着就汗流浃背,气喘嘘嘘,加之饥肠辘辘,但只得咬牙坚持着。</p><p class="ql-block"> 我们只得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怀着近乎绝望的心境,挪动着疲惫乏力的身躯慢慢前行。</p><p class="ql-block"> 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突然间我们被一群“野兽”包围了,它们低声吠吼着,眼里冒着碧蓝的凶光。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着实让我们都受到了惊吓,我下意识的端起了冲锋枪。</p><p class="ql-block"> 此刻只听到岸上传来一声吼叫,倾刻间这群“野兽”奔向了岸上的主人。哦,这是群猎狗。随即一声呼唤传入耳畔“上来吧,我是老姜”。顿时一阵欣喜掠过我的心头,到了,终于到了。</p><p class="ql-block"> 上了岸,我们见到的是一个40多岁,身材适中,脸庞棱角分明,给人的第一感觉是成熟精悍的标准东北爷们。他领着我们来到他的领地,此处共有两间房,一间他自己住,另一间稍大些,里面有一条长炕,估计能睡十来个人。在随他到其居室的路上那群猎狗前后左右的跟着,我数了数一共有7条。</p><p class="ql-block"> 这天晚上,老姜特意为我们准备了晚餐,其中有野兔肉和鱼,主食是面片。这在当时绝对算得上是有挡次的美餐了。</p><p class="ql-block"> 在吃饭时的闲聊中,我得知老姜曾在朝鲜打过仗,是个老兵了,他也是受组织委派独自一人坚守在嘉荫河口,顺带着打猎捕鱼。那7条狗非常历害,遇到黑熊时都敢拼死一博。</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一早,老姜划着一条小木船逆流而上,将我们送到了六里路开外的守候伏击点。</p><p class="ql-block"> 一到那里,我们个个惊的呆若木鸡,眼前是一个用树条搭建的不足四平米的窝棚,进去必须低头弯腰,地上是用干草铺的地铺。窝棚的顶部盖着一条苫布用来遮雨。窝棚距离黑龙江约三四十米,周边是半人高的茅草和茂密的森林。这样的生存条件不就和原始社会差不多了吧?见到这场景,大家都沉默无语了。</p><p class="ql-block"> 从这天开始,我们品尝了可以说是一生中最艰苦最难熬的日子。老姜每天早上会给我们送来一天的伙食,每人三个淡馒头和少量的咸菜萝卜干。我们饮用和洗漱的水都是冰凉的黑龙江水,为了怕暴露目标,必须在凌晨和天黑时才能去江边取水。</p><p class="ql-block"> 北大荒的夏天盛产小咬,瞎蠓(牛虻)和大蚊子这三种“特产”,在漫无人烟的荒山野岭里它们更是饥饿,更为凶狠。在清晨,晌午,和黄昏这三个时段里,它们成群集队浩浩荡荡地向我们凶猛的袭击,使我们倍感痛苦,难以招架。怎么办?我们也想过用烟熏火燎</p><p class="ql-block">这个最有效的土办法来对付,况且山里面有的是茅草,但我们却不能用啊,一怕暴露目标,二怕引发山火。 还好,王亚彬和应啟洪来时带了些香烟,他们在“吞云吐雾”的同时也好心的递香烟给我和韩钢共同“抗敌”。打那开始我也开始吸上了烟,还成了瘾。 </p><p class="ql-block"> 到了深夜,山里面就逐渐“热闹”了,有各类昆虫的“欢唱”,有大小野兽的鸣叫,还有无声爬行的毒蛇。身临此境,我真有些毛骨悚然了。</p><p class="ql-block"> 尤其是让我们发悚和害怕的是每当碰到没有月亮的夜晚时,我们就如瞎子一般,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看不见周围的一切,假如特务或野兽真的来到面前,也肯定全然不知,连防卫和反击的机会都没有。一想到这点,大家既惊恐又担忧。</p><p class="ql-block"> 在这种情况下,我突然想到了那七条狗。一天早晨,趁老姜为我们送干粮时,我向他提出了“借”两条狗的要求。但他却一口拒绝了,理由是狗的叫声会惊动对江对面的“老毛子”,也就会暴露我们的守候伏击点。</p><p class="ql-block"> 但我却不甘心,每当老姜过来时,我就哭丧着脸央求他。终于打动了他,同意带一条平时不太吠叫的猎狗来陪伴我们了。这条狗的到来,让我们壮了胆,也让我们绷紧的弦放松了些。我们白天带着它巡逻,晚上就让它在窝棚旁替我们“站岗”。但狗的过于灵敏,也让我们多少受到过惊吓。 </p><p class="ql-block">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我们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剧烈的狂吠声,“不好,有敌情。”我们迅即拿起了枪,并将子弹上了膛,猫着腰朝着狗的叫声方位包抄而去。终于摸到狗的身旁,只见狗在边跳边叫,却没见到有何东西,无奈中只好打开了手电筒,这才发现地上有一只刺猬,弓着腰在和狗周旋。真是虚惊一场啊!</p><p class="ql-block"> 我们在艰苦恶劣的环境里日复一日地熬着挺着,真的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好不容易捱到了9月中旬。这时真的“归心似箭”了,每天都翘首期盼着老姜为我们带来撤退的指令。</p><p class="ql-block"> 这天上午,老姜比平时晚到些,他一见到我们就笑眯眯地说“来消息了,可以撤了”。顿时,我们高兴的跳了起来,喜悦,兴奋,激动之情涌上心头,抱着老姜不知说什么好。原来是今晨有人划小船来告诉他我们可以撤岗了。明天上午就会有船来接我们去连江。</p><p class="ql-block"> 我们立即乘老姜的小船回到了他的居住点,中午老姜又准备了几个好菜犒劳我们,又请大家喝了“北大荒”高梁酒。此刻我们如同地狱返回天堂,大家心花怒放,情不自禁的放声歌唱。</p><p class="ql-block"> 午餐结束后,我们都来到了另一间屋里休息,由于我不胜酒力,一到炕上就睡着了。</p><p class="ql-block">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后看到韩钢在我的右边端着一把步枪迈着马步在练拼刺刀,而王亚彬在我的左边拿着一把冲锋枪不停地拉着枪栓,每拉一下就跳出一颗子弹。韩钢见状就劝王亚彬“别整了,小心走火”,王便取下弹匣说“没子弹了”随即扣了一下扳机。</p><p class="ql-block"> 随着“砰”的一声枪响,子弹击中了韩钢的臀部大腿处,一瞬间,韩钢倒在我的身上,鲜血淌在了我的棉被上。</p><p class="ql-block"> 顿时我的脑袋嗡嗡作响,我一点都不敢动弹。应啟洪从炕上跳在地上,晃动着身体连声说“没打着我吧”。王亚彬的脸一下白的如纸一样,接着就嚎啕大哭。</p><p class="ql-block"> 倾刻间老姜冲进了屋里,他将韩钢的裤子扒了下来,仔细查看到了伤口后说“还好,没打着鸡鸡”。接着他又去拿了绑腿带一圈一圈地缠住了流血的伤口,一会儿功夫血便止住了。</p><p class="ql-block"> 这时王亚彬仍然在哭,边哭边喊着“韩钢啊,我对不起你啊,我对不起你爸妈啊!”老姜见状说“别再哭了,你背着韩钢上船,和我一起去连江”。 我小心翼翼地将韩钢搀扶到王亚彬的背上,一路护送他们上了老姜的小船上。……</p><p class="ql-block"> 我站在黑龙江畔,凝望着渐渐远去的小船,心里充满着痛苦和担忧,我黙黙地为同甘共苦的战友和兄弟韩钢祁祷:祝您早日康复,平安幸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