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的猫

映日菡萏

我们家的猫，没有高贵的血统，亦没有高贵的出生，甚至连它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它，曾经是学校的一只流浪猫。女儿高二暑假的前夕，用校服包裹着把它抱回了家，我断定她绝不是临时起意，一定是蓄谋已久的先斩后奏。她说不想小黑（学校的一只流浪狗，寒假里不知是死于饥寒交迫还是难产）的悲剧在它身上重演。她抱着它，她和它一起等待我的宣判结果的可怜兮兮地注视着我时的眼神至今记忆犹新，就这样，它有了家，成了我们家的猫。

暑假里，每天下午4点左右，女儿都会偷偷下楼跟它约会，因为当时我跟她约法三章：留下可以，必须远离它。常在河边走，哪有不失足，有一天终究被挠了。我大发雷霆地打算把它送走，女儿痛哭流涕，伤心得晚饭都难以下咽，哀求把刚刚给它买的十斤猫粮吃了再送。其实，谁识不破这只是她的缓兵之计呢？

不知道是孩子爷爷奶奶教导有方（一直想请教他们是如何对它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还是它天生孺子可教，渐渐地，它从不在院子里“解决大小问题”，而是翻墙而过，顺带在学校里放个风儿，撒个欢儿。它非常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家里的活动领域只是庭院的一方空间，正常情况下，它从不敢越雷池半步，偶尔，大门打开没有及时关上，它便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探头探脑地朝里面张望，满腹狐疑似的想一窥究竟。有一次，大门虚掩，门口没人，它便乘虚而入，一溜烟似的窜进了家门，身手敏捷得哪像一只大腹便便的孕猫？我立即寻找驱赶，楼下没有踪迹，随即上楼搜寻，尽管它藏形匿影，无声无息地躲在钢琴罩里，还是被我火眼金睛发现了。掀起钢琴罩的一角，它大概感觉自己无所遁形，害怕自己因为肇祸而被责打，灰溜溜地步履轻盈地飞跑下楼，我心急如焚地担心忧它肚里的小生命而大声宽慰：慢一点，慢一点，不打你！话没说完，它已逃逸得无影无踪。转头看见女儿正嘿嘿地冲着我笑：妈，它听得懂你的话吗？

常常，每每看见它孤独地蹲坐于院墙之上，是在瞭望诗和远方 ，还是陶醉于院墙外紫藤长廊的绿意盎然？抑或是在思念家人，一坐便是许久，仿佛要坐到天荒地老，真可谓“天长地久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默默然时，一动不动，整个身影成了一幅镶嵌在蓝天上的图画，难道它也是一只感性的猫，和感性的人一样，喜欢凭栏远眺，喜欢临窗听雨？

每当看见阳台上有人，它娴熟地跳跃到院墙上，再跳跃到阳台上落地窗外只有六、七厘米宽而且向下倾斜的檐壁上，有时游刃有余地悠闲地散步，有时隔着玻璃冲我们深情的“喵”一声，有时一次又一次飞快而灵活的转身，每转一次身，我和女儿都会不约而同、胆战心惊地“啊”的一声，而它依然一副纵你大呼小叫我自悠然自得、气定神闲的傲样！

女儿知晓它怀孕后，忧心忡忡地询问奶奶：如果生下来好几只小猫怎么办？奶奶调侃她：怎么办？把它们扔了！她诧异地反驳道：你竟然要把它的孩子扔了？你当初怎么不把你的孩子扔了？三只小猫顺利出生后，可怜天下父母心，虽然自己气息奄奄，还是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自己的孩子，只有对给它们送食物的爷爷不会防备攻击。

小猫渐渐长大，腿脚利索了，也更淘气了。在院子里，三小只齐心协力开辟新的游戏场所成了它们的日常，院中的一棵小枇杷树最遭殃了，隔三差五地爬上去，抱着树枝打秋千，不搞得枝折花落绝不罢休。不但淘气，还很忤逆。三小只一起吃饭温馨和谐，但如若母亲走过去想吃一口，最大逆不道的一只竟然咬着盘儿拖到别的地方，唉，它哪知“随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呀！非但如此，饭后还要窜到母亲身旁过过奶瘾，而母亲却毫无怨言，舐犊之情乃人之本性，亦猫之本性吧！

姨侄女对猫儿情有独钟，小猫满月后，便抱一只回去饲养，但因为太过淘气而两出两进。女儿得知后，失望至极溢于言表，就好像自己的女儿因为在夫家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被休回了娘家一样郁郁寡欢。另外两只被孩子爷爷送给他的朋友，他朋友慨叹小猫聪明至极，竟然能移动窗户的插销打开窗户。也许他讲述时有些浓墨重彩，孩子爷爷复述时又有些大肆渲染，但空穴不来风，也许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

因为太过淘气而被“退货”的一小只，在某一天不知是离家出走还是误入歧途，就再也没有回来。现在，只有那一只，常常懒懒地躺在地上闭目养神，或者深情空洞地蹲坐在它的专属方凳上，不会再跳上墙头凭空远眺，亦不会在檐壁上表演它扣人心弦的猫步，一副无欲无求、得过且过的老态龙钟的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