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 撵狼记🐺 * </p><p> ——渭北松</p><p> 狼，是个让人听起毛骨悚然的动物，现在已很少見了，只有在动物园才能一睹其面目。</p><p> 它，耸立着两只尖尖的耳朵，耷拉着长长的舌头，一双冷峻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你</p><p>，令人不寒而栗。现在虽然在全国大部分地区已消声匿迹，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前在靠近山区的地方到处都有。下面就讲讲我半夜撵狼的故事。</p><p> </p><p> </p> <p> 一 </p><p>20世纪 60年代中苏交恶，尤其在1969年双方在珍宝岛地区发生了边界交火事件，一时间战争乌云密布，全国进入备战之中。</p><p> 1969年底，我们高二、四班拉练来到陕西长安县的庞光公社。这是一个背靠秦岭，面向关中平原，依山傍水，景色秀丽的村庄。虽已是冬季，但大片收割后的稻田里还是有很多灰鹤在夕阳的余辉下四处游走觅食，大有一些江南水乡的味道。</p><p> 正当拉练队伍边走边欣赏美景之时，向导的一句话却给我们带来了恐慌; ‘’这里狼多，天黑后尽量不要出门！那东西歪得狠，不要大意”！正在说话的人群心里一紧，马上一片寂静，脚下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后来几天参加劳动的过程中在田间、地头常看到一些带有血污，被撕啃过的小猪残尸， 证明了这话不假。</p><p> 在吃大锅饭的那个年代，虽然这里自然条件得天独厚，土地肥沃，但在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的口号声中也和全国其它农村一样显得贫穷。</p><p> 没有电，靠煤油灯照明。家家户户穷的也没个围墙，向导说: “有时天黑后狼都能跑到院子来寻水喝，所以天气再热，晚上窗户永远都是关闭的。‘’</p><p> 由于天冷、村子里少见人影，连狗都不見一只，显的冷冷清清，只有各家房顶冒出的一缕缕随风飘荡着的炊烟显出了些生气。</p><p> 我和另外二位同学被分配住到靠村边的一户人家，这家房前一边是片莱地，里面种着越冬的菠莱、蒜苗等蔬菜，另一边是草垛，堆着煮饭，烧炕用的秸杆。有几只鸡一会儿在撒落的秸杆里 抓刨着什么，一会儿又相互追逐、打斗，扑扇着翅膀把碎屑送向空中。</p><p> 房后比较开阔，不远处就是空荡荡的庄稼地，一边盖了个猪圈。约一米高的圈墙里面有只老母猪， 长着两排奶头的肚皮松的都快挨到地面了，它抬起滿脸皱褶的头看看我们、嘴里啍叽几声把头又埋进了下面的食糟里。它身后几只小猪转动着黑黑的眼晴也在打量着我们这群不速之客，好象在说；‘’你们是谁呀？”</p><p> 紧挨着猪圈的是个厕所，(此地把厕所叫茅子。)简陋的不能再简陋了，连扇门也没有，稻草拈的顶，里面一个土蹲坑，方便完了用门口的铁锨在外面灰土堆上铲锨灰土往上一撒完事。这样的土厕到了夏季蛆虫会爬得到处都是，多得会让你无从下脚</p><p>脚。由于厕所没门、去时还得远远的使劲咳嗽两声，看里面有没有人应声，以免难堪。</p><p> 后院另一侧长着一棵高大的皂角树，树杆一人抱不住，估计树龄已近百年。高大的树冠光秃秃的，树叶在萧萧的寒风中早已落尽，光秃秃的枝头上只剩下一些棕黑色、近一尺长的皂角在寒风中摇摆着，发出‘’哗啦，哗啦‘’的绝唱。这是由于皂角已干透:，籽和外壳发出的撞击声。</p><p> 皂角可是个好东西，那时由于国家还在困难时期，各种物资紧缺，需凭票证供应，肥皂也属于紧缺之类。城市、农村当时有很多人用皂角来洗头，洗衣服。用时连籽带壳砸烂放盆内用开水冲开，再兑入适当的凉水即可。用它洗的头发非常光滑，能预防白发且非常环保。如今一些少数民族地区还在用它，并且用它为主要原料，研发出了洗发用品打向了市场。</p> <p> 二</p><p> 正房是典型的关中建筑，一明两暗，前后两个门，两侧隔了五间房，墙都没有刷白、是土黄色的，屋顶上的木头全被烟火熏成深深的黑色，说明此房已有些年头了。</p><p> 平常使用的一些农具就靠在或挂在后门左边的墙上。右边是灶台，上边安放着大小两口锅，大锅是那种深深的桶子锅，它在农村除了做饭的同时，还肩负着煮猪食的重要任务。旁边有一个很大的面案，案里面的墙上有个没糊纸的小窗作屋内排烟用，这却成了猫进出房子内外的必经之路，在案上跳上跳下。一家人的生活全在这座房子里。我和我的两个同学就睡在其中一间房的大炕上。</p> <p> 三</p><p> 房东大哥姓王，有三十来岁，身板高大壮实，短发、浓眉大眼，络腮胡。大冷天棉袄也不系扣子，左右一掩，用根布带往腰间一扎，露出半截红红的胸膛。一杆玉石嘴的旱烟锅斜插在腰带上，装烟叶的荷包是皮的，油乎乎，黑漆漆的发着亮光，走起路来在腰间来回晃着。只要他在家一双大手总忙着，干这干那非常麻利，一看就是属于农村中的‘’能人‘’。他也是家里的‘’司令‘’，一家大小都按他的指令执行。大嫂也在极力配合他的工作，把家里内、外都收拾的干净整齐。</p><p><br></p><p> 可能是我给他的三个孩子吃水果糖的缘故，就是一毛钱十二个的那种，黑黑的、个不小，有的糖里面还夹杂着柴棍，就这，别说在农村，就是在城市那时也算是稀罕东西。吃了糖后小孩就老爱跟在我身后转，王大哥对我们也不错，我一直想让大哥给讲讲他们这里狼的事，却一直没机会。</p><p> 记得刚到的头一天晚上，吃完饭我们三人在热炕上玩得高兴，刘从孝同学还在炕上跳起舞来，一脚把炕踏了个洞，脚陷了进去，吓的大喊了一声，炕席也折坏了一块，我们见状吓坏了，这可咋办?老房东闻讯赶了过来，一看，用当地土话说: ‘’你几个娃咋是这呢 ! 这是新炕 ，跟老炕不一样，头回烧、炕返潮是软的，不结实，烧上几次干透咧就不咋咧，所以新炕一定不敢在上头跳。你看 ! 懂下这麻达，咋办”？我们三人因犯了错误，都耷拉个脑袋一声不吭。后赶来的房东大哥在一旁看了看连声说:‘’别害怕，没事 ! 没事 !一会我把炕收拾一下先用，炕席我也会补‘’。老房东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摇摇头走了。</p><p> 过了一会，房东大哥拿来几根砍好的小木棍往坍塌的地方一架，又寻来片硬纸板往上一铺，平平的，说: ‘’好咧，等你们走了我再好好收拾。"我们连声说;‘’谢谢大哥‘’！……这以后大哥就和我们更熟了。</p> <p> 四</p><p>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我陪房东大哥喝茶聊了会天喝水多了，后半夜被尿憋醒，迷迷糊糊穿上衣服，轻车熟路的摸黑拉开后门栓出了门，来到猪圈，对着圈门就尿了起来…</p><p> …还没尿完，老母猪大声的哼叫让我睁开了迷糊的双眼，突然 ! 朦胧的夜幕下离我十几米远的地方我看到了两盏绿光，再仔细看了一下，又看见两只耸立的耳朵和耷拉着的长舌，狼 ! 第一反映使我顿时浑身毛发都竖了起来! (我养过狗，知道那时民间没有狼狗，而普通狗 耳朵是耷拉着的，所以断定那是只狼。)狼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两只眼睛盯着我，並没马上过来攻击。书中的经验告诉我不敢跑，怕狼追过来从背后下手。我一步，一步地向后倒退着，退着，待到了后门之时一个转身窜进屋里反手关上门，连呼:‘’狼 ! 狼 ! ‘’房东大哥闻声披着衣服走出了他住的房间，顺手从门后拿了把铁杈走出门去。我也来了精神，忘了害怕，也拿了把铁锨跟了出去。</p><p> 狼看我们拿着家伙出来转身就跑，我倆追了上去。狼在前面也不跑快，始终与我们保持一个距离，我们快，它快，我们慢，它慢，我们不撵了，它也不跑了。如此这般反复几次大哥也没折了，就返回到猪圈旁，没想到那狼又跟回来，卧在不远处，两只眼睛一闪一闪的看着我们。</p><p> </p><p> 大哥说:‘’这是个老狼，油地很，看上我家猪娃咧，不得手不走，我得守到这咧，你回去睡吧‘’。我说:‘’ 不瞌睡，我陪着你‘’。他说: ‘’那也好，咱回去把衣服穿好再来，小心着凉’。</p> <p> 五</p><p> 重新回到后院后，见狼还远远的在那蹲着，好像要与我们比谁的耐性好，两只眼睛依然闪着绿光。有了前边的经验、我们也不撵了，只要它不进猪圈就行。</p><p> 我俩把铁杈和铁锨靠在皂角树上，坐在了树下的一根圆木上，大哥掏出烟袋在嘴里‘’扑扑‘’’吹了两下，从烟荷包里装满烟叶，用拇指往下按按，又划根火柴点着，一明一暗的亮光在他脸上闪着，一股旱烟味在空中飘散开来。</p><p> 当我正在欣赏他抽烟的动作时、他突然问我，你说，‘’老母猪笨么?傻么‘’?见大哥问，圈里老母猪的形象马上就出现在我的眼前，瘦瘦的身躯拖着两排快要着地的奶头，一脸的皱褶、老是哼着:‘’饥、饥‘’，我太熟悉了。忙说:‘’傻，笨‘’！大哥说:“别看它傻，笨，但它要是护起崽来可凶的很，狼都得让它几分！如果不是饿极了，狼绝对不会去挑战老母猪的，因为它一口能咬断狼腿‘’！我说:‘’即然是这，咱还守啥“? “那是因为狼更灵么‘’。我又问:‘’为啥不养只狗看门呢?‘’唉！人都没啥吃，拿啥喂么？原来也有条狗 可能瘦的没劲，让狼给吃了吧?不见咧，再没养‘’。随着大哥的话音我说:‘’大哥，给讲个你这狼的故事呗‘’，‘’想听‘’? ‘’嗯‘’，‘’好，那我就给你讲-个老母猪 与狼 大战的故事！‘’</p><p> 大哥看了一眼远处的狼，还在那，真有耐心。又装了一袋烟点着说;‘’冷不‘’，我说，‘’不冷‘’，他便打开了话匣子讲起来。下面我就把大哥的讲述归纳一下写出来供大家欣赏。</p> <p> 六</p><p> 狼一般不是饿极了不会攻击大猪，尤其是护崽的母猪，这是因为一、危险性大，容易在搏斗中被猪咬伤。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别说猪有一张大嘴了。二、猪圈里因成年猪太大，得手后不好拉走。</p><p><br></p><p> 所以狼喜欢对猪崽下手，即容易得手，又容易带走，但面对誓死护崽、又占有猪圈这个地理优势的老母猪也有困难之处。狼是咋得手得的呢?这就需要‘’斗智‘’咧。</p><p> 狼先在猪圈围墙上打转，寻找跳入圈里的最佳时机，而母猪则目视对手，一边大声哼叫着示威，一边身随眼动时刻戒备着，脖子上的鬃毛都紥了起来。小猪们早己吓得躲入角落，头朝里，屁股朝外紧紧的挤在一起，连哼叽声都没有了。</p><p> 狼在墙上转了一会找准机会突然一跃而下扑向小猪，想一战成功。而母猪却随后疯了似的张开大嘴直奔狼 的后腿而去 ! 狼惊得一闪躲开逃回了墙上。头战得胜，母猪上不了墙只能用前蹄搭在圈墙上、大声哼叫着向狼示威。</p><p> 狼腹中饥饿、面对‘’美食"吃不到嘴里岂能罢休! 它在墙上不停的转悠着寻找再次下手的机会。</p><p> 母猪也在圈内眼睛叮着对手，身子也在不停的转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那拖着大肚皮的身子越来越不利索了。 </p><p> 狼瞅准了机会再次跳入圈内扑向小猪， 母猪又一次凶狠的攻击狼腿，狼又回到墙上开始了上一轮的对峙。</p><p> 如此反复几次母猪已累得口吐白沫、大口喘着粗气，四条腿打着哆嗦都有点站不稳了。</p><p> 抓住机会狼 又发动了几次新的进攻，最后一次当狠叼起一只猪崽时老母猪面对吱吱大叫求救的猪崽，已累得趴在那里无能为力，伤心地看着狼叼起它的孩子跃墙而去，连站起来的劲都没有了。</p><p> 为啥要说是"笨猪！笨猪呢“！你那么笨的身子咋能跟狼比! 转啥呢吗? 你朝猪娃跟前一站，它来了你就咬，不来就站那不动，看狼咋能把你娃叼去呢吗?唉 !大哥把烟袋锅在木头上用劲‘’梆梆‘的磕了二下结束了他的讲述。</p><p> 我转头看看狼、已不见影子，因沉浸在故事中，不知它啥时候已悄然离去。</p><p> 抬头看了看东方天空，启明星已露头，天快亮了。(启明星 : 也就是金星。母亲给我讲过，每天黎明时分它都会准时的出现东方的天空，比别的星星大，而且亮，很容易辨认，所以大家送给金星一个雅</p><p>号“启明星"。过去由于大多数人家没有钟表，黎明时分只能看它在天空的高低来定时间。)我起身到猪圈看了一眼，几只小猪因为有了我们的保护依偎在猪妈妈身边睡的呼噜、呼噜的。</p><p> 大哥也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把烟袋往腰里一插，拿起靠在树上的铁叉和锨说; ‘’走，天都快亮咧，赶紧进屋再睡一会。“</p><p><br></p><p> 回到炕前一看，我那两个伙伴还在蒙头呼呼大睡，对我刚才的行动一无所知。</p><p> 我躺在炕上很长时间无法入睡，脑子像过电影，回忆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幕幕……</p><p> 这一晚虽然开始受了点惊吓，(並不是胆小，只是事发突然，吃了一惊，很快就缓了过来，跟了大哥出去撵狼。)但收获还是不少，长了见识。</p><p> 我过去听过很多关于狼的故事，但这一次是身临其境，现场解说，加深了对狼的了解，这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一晚。</p><p> </p> <p> 七</p><p> 在以后的时间里我又多次途经此地，见证了这里一次次的变化，早已变得认不出来了。蓝天白云，青山绿水，很宽的环山公路，风景更美了。在改革开放年代里家家办起了农家乐，日子过的流油。各家也都建起了楼房，有了围墙，有了阔气的门楼。有了摩托车、小汽车，早都不养猪了。老乡告诉我：‘’这里早已没狼了，要想见狼我们也得上秦岭动物园‘’。</p><p> 看着洋溢在老乡脸上的幸福笑容，我感到这真是同一片土地、改革前后两重天，人民生活富起来 ! </p><p><br></p><p> 二0一七年六月十五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