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悠然

<p>一九六二年七月,不满十七岁的我,应征入伍。这意味着学生时代结束了。我的人生之路将翻开崭新的一页。</p> <p>列车向西行进了半天的时间就到了我们要去的军营。驻扎在青海省民和县享堂镇的八零六一部队锣鼓喧天地迎来了我们第一批学生兵。据说从那时候以后,部队征兵才有了高中以上学历的规定。刚到部队,一切都很新鲜,一切都很陌生,从穿衣戴帽睡觉起床立正稍息走路跑步都得从头学起,光打背包叠被子就学了好长时间。在紧张与兴奋中很快完成了新兵连的集训生活,新兵连举行了隆重的授衔仪式,我们都被授予列兵军衔,标志着从学生到兵的转变过程已基本完成。一个月后,我们被分到了战斗连队。我到了三营九连三排九班,正式成了一名步兵战士。</p> <p>我成了名扛枪的战士</p> <p>下连不久,部队就接到了一级战备命令,刚摸到枪的新兵在战备的气氛中接受了几天的射击训练就要打第一练习,我们都是第一次打真枪,心情格外紧张,虽然要领记得很清楚,但临到我上场时脑子一片空白,六发子弹打了40环,刚及格。后来每人又扔了一颗真手榴弹,体会了一下手榴弹爆炸时的声响。其它时间就是翻来覆去的战术演练,每天摸爬滚打非常辛苦。从接到战备命令的第一天起,我们就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妈妈接连来了几封信,我都不能复信,部队的纪律很严格,战备期间绝对不能向外界透露任何消息,我们都默默地忍受着,履行着一个军人的纪律。</p><p><br></p> <p>带在身边的父母与我和弟弟的照片</p> <p>战备从八月一直持续到十月,军营里各连队天天都在搞紧张地战前训练,紧急集合,越野爬山,战术演练,刺杀投弹,充满着浓浓的火药味儿。想不到刚当兵就碰到了如此火热的战前练兵场面,既大开了眼界,又经受了考验。就在这战前训练的日子里,共青团组织接受了我的入团申请,批准我加入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这是我政治上的第一个进步,是在部队这所革命的大熔炉里得到的第一个荣誉。十月是收获的季节,练兵的间隙,部队命令各连将农场的玉米土豆抢收回来,以备冬用。有一天,我们正在地里收获土豆,只见一匹战马由远而近急驰而来,马背上骑着营部的通讯员,他不等战马停稳就跳下马来,疾步跑向连长,传达了立即停止秋收劳动,轻装跑步返回营房的命令。全连紧急集合,以五公里急行军的速度,很快赶回了驻地,大家心里都明白,参战的命令到了!</p> <p>连长传达了作战命令,部队立即进藏参加中印边境自卫反击作战,指导员作了简短的战前动员,要求全体同志在最短的时间内整理好行装,作好出发准备。下午和晚上各班都在紧张地领取各种参战物资,冬装也提前发到了我们手中,连队伙房准备了丰盛的晚餐,我和我的战友们在紧张与兴奋中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一九六二年十月二十四日凌晨,仅有三个月军龄刚过了十七岁生日的我和我的战友们一起踏上了保卫祖国的征程。十月二十五日我们从西宁换乘汽车,登上了四千里路青藏线。我们这支部队是全师的先头主力,肩负着神圣的使命,全体同志群情振奋,倍感自豪,每到一地各辆车上都会传出嘹亮的歌声,显示威武之师的气概。经过八天的艰苦跋涉,途径茶卡、洪水河、格尔木、纳赤台、沱沱河、温泉、安多买马、当雄等兵站,顺利到达集结地西藏拉萨。这段路程全长2000余公里,平均海拔4500多米,大气中含氧量不足海平面的二分之一,年平均气温在零下六度以下,最冷时近零下40度,大多数地段是前无村、后无店的无人区,有的只是茫茫沙烟、浩浩雪海,大家的高山反应非常强烈,不少人头晕目眩,呼吸困难,头重脚轻。由于部队是第一次进藏,第一次行进在高海拔地区,缺乏经验,因此不幸发生了不应有的非战斗减员。一是由于连续行车疲劳,一名司机打瞌睡时将车开出了公路,一名排长被甩出车外不幸牺牲;二是在经过唐古拉山口时停车休息,一名战士下车活动,发生严重肺水肿呼吸困难,经抢救无效死亡。事后总结时得知,如果当时备有一个氧气袋,无谓的牺牲就不至于发生。我当时身体素质还不错,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就过去了,真还得感谢小时候喜爱运动的性格和坚持不懈地锻炼,虽然比较瘦,但抵抗力强,经受住了高寒缺氧的考验。在唐古拉山区行进的几天里,部队克服了难以想象的困难,忍受了零下二、三十度的寒冷,吃的是因海拔高而根本煮不熟的米饭,硬是靠着顽强的毅力,闯过了号称生命禁区的世界屋脊,让印度军方和他们的情报部门为之瞠目。</p> <p>在拉萨休整了几天,指导员又一次进行了战前动员,我和战友们都剃了光头,据说光头便于头部受伤后的包扎,在衣服的下摆衣角部写上名字血型和部队番号,每个人又配发了全额的子弹和手榴弹,做好了真正上战场的准备。一声令下,部队正式向战区开拔。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雅鲁藏布江,很快就到了兄弟部队完成第一次战役的战场。看着满地的弹壳,炸塌的碉堡,想着自己很快也会投入战斗,成为保家卫国的一名真正的军人,心中充满了激情,仿佛几天之内就长大了许多,成熟了许多。</p><p>入夜,部队沿山坡就地宿营,没有房屋,没有帐篷,只有随身带的大衣和薄棉被,战士们以班为单位燃起篝火围成一圈席地而卧,真是天当房,地当床,个个晋级当“团长”(战士们因寒冷紧紧缩成一团,戏称“团长” )。放眼望去,前后左右篝火一片,蔚为壮观,更增添了战场的悲壮萧杀气氛。为防篝火熄灭,大家轮流值班,不断添柴续火,直到天亮。</p> <p>部队接到命令,我们将弃车步行,执行穿插任务。第一天我们到了一个叫龙桑的地方隐蔽集结,但部队的行进速度缓慢,原因是我们的背负太重,整个行装加起来有近百斤重,要把背包靠在山坡上才好上肩,然后要有战友拉一把才能站起来。这样行军肯定不行,部队领导断然决定,放弃部分被服,把棉被大衣集中起来就地储存,只带一件雨衣御寒,为下一步轻装前进做好了准备。我们的到来,打破了深山老林昔日的平静,河边林苑平地上临时为指挥部搭起了几座草绿色的帐篷,炊事员们在河边垒石架锅生火做饭,我们连担任警戒任务,在几个沟口山头都布置了双哨,还利用时间进行了几次高海拔地区攻占山头的战术演练。两天后,真正艰苦的徒步行军开始了,虽然精简了被服,但武器装备弹药还有为炮兵分担的几发炮弹,再加上一周的干粮,背负的重量也还在四十斤以上,背着如此沉重的东西在喜马拉雅的大山里行军,对我们每个人都是非常严峻的考验。为在预定时间到达指定地点,部队日夜兼程在很少有人走过的原始森林中穿行,沿着小河边曲曲弯弯长满青苔的小路努力攀登,股股清泉从路面漫过,沙石裸露泥泞打滑,行动十分困难。一边是看不见顶的崖壁,一边是深不见底的山谷,稍有不慎都有摔下深谷的危险,有一段险路我们是手拉手身体紧贴崖壁通过的,有的地段还要靠搭人梯一个顶着一个爬上去,棉衣被汗水浸湿又很快被体温暖干,按地图直线距离测,第一天走下来才走了三十里,真不容易。稍事休息接着就是夜行军,许多战友走着走着就睡着了,但腿并没有停下来,还在机械的交替运动。水壶里的水很快就喝干了,只要听到前面传来流水声,就赶快准备好水壶接水,等天亮看时,水壶口已被泥草糊满,谁也顾不了水质好坏,能喝到水就不错了,体内的水分随时被蒸发随时需要补充。我感到身体的承受力已经达到了极点,胸口像是堵了一块棉花,喉咙里时时会泛起一股血腥味,但谁也不敢掉队,谁也不敢生病,谁都明白在这人迹罕至的高海拔深山老林里,掉队和生病意味着什么。十一月十五日是我们徒步行军必须到达指定地点的最后一天,也是体力透支达到极点感到最痛苦的一天。我的副班长一位陕西大汉看着我可怜兮兮的样子,关键时刻帮我背上了枪,虽然他也正在超负荷运转,还是帮我减轻了七斤半的压力,我一辈子都记着他。我机械地迈着软绵绵的双腿尽量跟上队伍,随时都有倒下的危险,遇有下坡还可以利用惯性调整一下身体,上坡时就只好手脚并用了。这一天的上坡路占多数,到最后阶段我是一边哭一边爬着前进的。越往上爬,树木越来越稀少,低矮连片的杜鹃灌木林长满山坡,天空越来越宽阔明朗,战前集结地终于踩在了我们的脚下,我和我的战友们在喜马拉雅的崇山峻岭中,完成了一次最艰苦的一生都难以忘记的行军。这里距敌前沿只有半天的路程。</p> <p>我们在这里隐蔽待命,白天在阳光照耀下还勉强可以睡一会儿,晚上怕暴漏目标不许点火,寒气袭人冷风刺骨谁也不敢躺下睡着,我们只好几个人背靠背挤在一起,互相借体温取暖勉强打一会儿瞌睡,期盼着太阳早点出来。第二天上午,营里通知各班抽两个战士跟翻译学几句战场印第语,我们这些学生兵就派上了用场,汉字拼音一块上,很快就掌握了一些简单的应急用语,我记得有一句是这样说的:“印度斯坦尼,啊非色儿哦儿斯吧色欧儿,哈体呀儿却罗,哈木由特板第给,儿呀也特哈儿得汗!”意思是说:“印度官兵们,放下武器,解放军优待俘虏!”。下午,在暖暖的阳光下,我们美美睡了一觉,养精蓄锐准备战斗。</p><p>夜幕降临,部队开始接敌运动。天阴了,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天公为我们隐蔽接敌创造了非常有利的条件。我们一个紧跟着一个,左臂上绑着白毛巾以互相识别。我们九连是全团的尖刀连,担负着艰巨的进攻突击任务,团首长、营首长都亲临第一线指挥,我们一个个都感到非常紧张。在走了一段相对较平的山路之后,我们开始抄近路爬山,钻入低矮的杜鹃灌木丛中艰难地前进。我们必须在天亮之前突破敌人前沿,歼灭敌人占领阵地,并迅速扩大战果,向敌人纵深发展,取得战役的最后胜利。我们终于钻出了灌木丛,冲到了印军的第一道防线的阵地前,奇怪的是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原来在我们到来之前,印军已经仓皇撤退了,遗留的睡袋中还有余温。不知何时天上下起了小雪,地上可以清晰地看到敌人逃跑时留下的脚印。部队首长判明情况当即立断,命令部队沿着敌人留下的脚印快速追击前进,必须在敌主阵地没有搞清情况之前向敌发起冲击,天亮之前必须接敌,在夜色掩护下发挥我军善打夜战近战的优势,打他个措手不及,一举将敌歼灭。</p><p>我们尖刀九连似离弦之箭在山间小路狂奔,以最快的速度追到了印军主阵地的前沿,部队进行了简单的收拢、轻装,按投弹组、突击组、爆破组、尖刀排、三排、一排、预备队顺序隐蔽接敌,副连长率领投弹组走在最前面。周围一片寂静,我们三排紧跟在尖刀排之后悄悄前进在陡峭的山坡上,敌人的阵地就在山顶,随时都会短兵相接,我很紧张,好像都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突然,印军哨兵发现了我们,随着敌方一声口令和我方的沉默,印军阵地枪声大作,战斗打响了。一九六二年十一月十八日凌晨六点,这个值得纪念的时刻永远铭记在了我的心中。</p> <p>印军的子弹很密集,好像就在头顶“叭叭”炸响,第一次有了子弹打过来离自己身体很近的恐怖体会,头顶杜鹃树的枝干被流弹打得直往下掉,我们被迫趴在山坡上,连长离我很近,他问我怕不怕,我机械地回答不怕,实际心里却很紧张。大家都等待着命令随时准备进攻。前面不远处传来一阵手榴弹的爆炸声,印军的枪声戛然而止,我们全连随着“冲呀!杀呀!”的冲天喊声一跃而起,全力向山顶冲去,印军的防线被撕开了,我们连象一把尖刀插向敌军的心脏。我和几个战友边冲边打,黑暗中还扔了四颗手榴弹,随着爆炸的声浪冲锋前进。天渐渐亮了,可以看到印军逃跑的身影,我这时已没有了害怕的感觉,只觉得和平时的战术训练差不多。我勇敢地冲到前面,俘虏了一个印军的军官,他留着一脸大胡子,肩章上有两颗大星星,大家谁也不认识印军的军衔,都以为我抓了个印度的大官儿,按条例最少也能立个三等功了,直到我们押着俘虏找到翻译一问,才弄明白原来才是个二级准尉,芝麻官一个,空欢喜一场。天已经大亮,我们冲到一块大石头旁边,大石头一侧凹进去形成的空洞部分聚集了十几个印度兵,我们七八个战士冒冒失失就要进去缴枪,突然印军中有一个军官向我们开了一枪,我们全都退了出来,在确认都没有被打中后,迅速做出了反击,几颗手榴弹在敌群中爆炸,火焰喷射器也吐出了愤怒的火焰,残存的敌人很快举起了白旗,我们一次抓了近十个俘虏,这一次有了几个伤兵,副连长命令我们几个战士把俘虏押下去。就在押解俘虏的途中,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架飞机,它紧贴着山头飞得很低,在我们头顶盘旋了一圈后,突然从两个机舱中同时飞出了许多降落伞。我们谁也没有见过这种场面,还以为是敌人在空投伞兵增援,一时间所有的步兵武器都向天空开了火,我们几个押俘虏的战士也一面留神俘虏动态,一面向天空开枪,也不知道打中了没有,飞机又转了一圈后就飞走了。后来才知道,那是一架运输机,是来给他们的士兵空投物资的,没想到他们的阵地已经被我们占领,空投的物资也成了我们的战利品,如果我们不向它射击,投下的物资可能会更多。打走了空中的飞机,我们继续押解俘虏,很快就见到了后续部队,在移交俘虏过程中,我知道了我抓到的不过是个二级准尉,但也受到了战友们的夸奖。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当我见到同学加战友潘战南和戴国文时,激动的心情无法用文字来表达,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欢呼跳跃泪流满面,因为我们经过了战斗的洗礼,经受住了生与死的考验,在极其特殊的环境里、在海拔四千多米的战场上活着见了面,这一刻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记忆里。我相信我的战友们也会把这一刻深深地刻在他们的记忆里。</p> <p>我的战友潘战南与戴国文</p> <p>交接完俘虏,我们很快返回了连队,在排长指导下加筑工事随时准备打击敌人的反扑。后续部队很快上来了,确信敌人已经溃败,我们占领的阵地已经巩固,连长命令我们下山去找回凌晨发起攻击前轻装时丢弃的装备。我们回过头来浏览了一下攻击的路线,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凌晨那一阵狂跑是怎么完成的,那不叫路的路白天走起来都非常困难,不小心都会崴脚,我们竟然黑灯瞎火地冲了上去,速度还非常惊人。我们在山下找到了自己的背包,连队在山脚下的一块空地上集合,埋锅做饭,我们都感到非常饿了。夜幕降临,战场一片寂静,我们每个人都找了一个印军仓皇溃逃时丢下的鸭绒睡袋,在旷野中睡下,很快进入了梦乡,我们确实太疲劳了!我感到越来越暖和,越来越舒服,那是我最难忘的一觉,最惬意的一觉,不身临其境的人不会有此体会。天亮了,我从睡袋中钻出,周围一片银装素裹,我的战友们一个个从白色的雪毯中冒了出来,原来晚上下了一场大雪,老天爷特意为我们安排了这个节目,用洁白荡涤了昨天的战火硝烟,也为我们洗去了征战的疲劳。</p><p>我们连奉命驻守西山口主阵地,在去驻地途中遇到了几名残存印军的冷枪阻击。我们排成扇面向敌接近,因地形复杂半山有雾,我们看不到敌人的影子,就在卧倒的一瞬间,一颗子弹打在了我身后的石头上,差一点要了我的命,吓了我一跳,我卧倒的动作比印军的子弹快了半拍,与死神擦肩而过,而我的一位战友因动作稍微慢了一点,被打中了面部不幸牺牲。我们很快退了下来,把那几个残敌交给了炮兵战友,75无后坐力炮的几发精确命中,结束了第二天的战斗。</p><p>我们连奉命驻守在西山口,印军修筑的地窝子就是我们的栖身之地。这里海拔很高,要想做熟一顿饭确实不容易,好在印军的飞机给我们空投了许多罐头食品,肉食类、蔬菜类,大米、白面、白糖、椰子油,品种还很齐全。我们每天基本上就靠这些战利品填饱肚子,特别是用椰子油炸的白面糖豆,是我们最爱吃的食品,也成了我们返程时便于携带的主要干粮。在印军空投的物资中还有许多香烟,这可方便了那些烟民们,他们吞云吐雾把我们这些不吸烟的人勾引得心里直发痒,耐不住寂寞,我也开始从烟堆里挑好烟抽,没过几天就丢不下了,看来便宜不是好沾的。</p> <p>部队又进行了几天的打扫战场搜剿残敌行动,我们在周围的森林里钻了两天,返回西山口后寻找并掩埋了冻得硬邦邦的印军的尸体,清理了战场上的杂物,推倒并填平了印军的简易工事,等待上级下一步行动的命令。就在等待的日子里,连长带领我们天天早操,在一次集合喊口令的训练中,我们有幸在喜马拉雅的崇山峻岭中看到了一次罕见的日出。我们站在海拔五千多米的高山之巅,面向东方齐声高喊,随着我们的喊声东方由白变红,红色的云海在我们脚下翻滚,太阳一点一点从红云中钻出,血红血红的好生壮观,随着最生动最有力的一跳,一轮红日在翻滚的红云中喷薄而出,它离我们好近好近,我的眼睛像一架照相机把这辉煌的瞬间永远留在了记忆中。</p><p>从十二月一日开始,部队按上级命令后撤。经过两天的徒步行军,又转乘汽车撤到拉萨,我们终于凯旋而归!</p><p><br></p> <p>我们参加的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结束了,战斗中我们团共牺牲58名同志,我们连也有7位战友长眠在了那块土地上。烈士们都被装殓下葬在离拉萨不远的一个地方,全团将士经过烈士陵园时下车整队,在全团司号员整齐的行进间演奏下,护旗手护卫着胜利的八一军旗为先导,团首长全副戎装排成两行,率领全团指战员进入陵园整队肃立,举行了隆重的悼念仪式,向烈士告别。在团长“鸣炮”的口令下,18挺重机枪整齐地向天空点射21响,山鸣谷应,大地也在微微颤抖。团政委庄严地宣读了祭文,会场的气氛由悲而壮,由哀而烈,凝重的气氛化作高昂的士气,化作一往无前的豪情,激励我们永记烈士们的业绩,继承烈士们的精神,将革命进行到底!我们在军旗的前导下,成分列式端枪正步从烈士墓前通过,接受牺牲战友们的检阅!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当我想起长眠于西藏的战友,眼前就会掠过当时的情景,对我的灵魂都是一次净化。比一比牺牲了的战友,我们生者还有什么个人的得失荣辱不能抛弃呢。</p> <p>我们按原路向青海驻地进发,有了喜马拉雅的锻炼,冰天雪地的喀喇昆仑好象也没有那么可怕了,风餐露宿对我们来说已是小菜一碟。不料一次意外差一点把我们一个班给报销了。部队在唐古拉山的黑河兵站宿营,我们班有幸住进了一间砖房,这比在野外住帐篷强多了,可有人还不满足,临睡前在屋里烧了一盆炭火,屋里暖和多了,大家舒舒服服地进入了梦乡。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糊里糊涂的醒了,头疼得像要爆炸,想站起来可腿脚不听使唤,我掀开被子挣扎着往外爬,我睡在最里面,只好从一个一个战友身上艰难地爬过去,一直爬到门口,他们没有一个被我压醒,我挣扎着站直身子开了门,一只脚刚迈出门就重重地摔倒了。哨兵发现了我,他立即叫来了卫生员,我朦朦胧胧地记得卫生员给我打了一针,然后迅速把我送到了兵站卫生院。事后得知,我们一个班都被煤气打晕了,如果不是我打开门,憋到天亮,我们全班就全都见马克思去了。我救了我,也救了大家。我又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我躲过了一生中最险的一劫,鬼使神差,关键时刻老天爷叫醒了我。</p> <p>我们很快回到了驻地青海省民和县享堂镇。妈妈的几封信在等着我,每封信都急切的盼我尽快回信。部队的一级战备已经解除,我赶紧给爸妈写信汇报,从开始战备到行军进藏,从战前训练到高原激战,把三个月以来的情况全部写在了那封长长的信上。爸妈做梦都不会想到我能去中印边境打仗,收到信后爸妈悬着的心放下了,但对我们刚当兵几天就上战场打仗,不免又添了几份担心几份后怕。但是从战争中走过的他们又为儿子的参战倍感荣光。</p> <p>这是毌亲保留的喜报</p> <p>与战友编写黑板报</p> <p><br></p><p>部队进行了战后总结,我们连因出色完成了尖刀连的光荣任务荣立集体三等功,我们连的庞国兴副班长因战功卓著被授予战斗英雄的光荣称号,我们的连排班长大多数都立了功,我们这些新兵蛋子凡作战勇敢者也受到了营连嘉奖。我也第一次受到了连嘉奖,虽然等级低一点,但我已非常满意了,因为它至少可以说明我没有辜负解放军战士的称号,在战火和生死的考验中给祖国给人民递交了一份合格的答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