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老屋

随风飘荡

蓦然回首，半生已过。岁月洗净铅华，经年过后，有些记忆是忘不掉的。午夜梦回时，外婆家老屋那攀缘在斑驳墙头的藤蔓时常爬上心头。几十年过去，少时曾经追逐打闹的老屋也亦物是人非，曾几何时路过门前，也想踏入老屋捡拾儿时的记忆，却怕遇见笑问客从何处来的尴尬。

　　

彩霞居老屋，位于嵩口古镇下坂村，是一座传统的清末古厝。老屋依山而建，门前清溪静静流淌，经历百年风雨侵蚀，后人已将其修葺一新。穿过门前院墙，步入古宅，沿台阶而上，但见厅堂高大宽敞、柱粗梁巨，前廊选用小块方石整齐堆砌、廊面方石压条，厅堂木扇干净整洁，门窗、斗拱、梁枋精细，算不上富丽堂皇，但历经百年时光雕琢，今仍可见其辉煌。

　　留恋彩霞居老屋，感怀过世多年的外公外婆。外公光波，1905年出生在西霞厝，1987年去世，享年83岁。外婆爱琴，1904年出生在长庆中埔林家，1976年去世，享年73岁。老人家开枝散叶人丁兴旺，一生辛劳养育了一男五女，子孙后代已达一百六十多人。

　　外婆过世的早，对她的记忆比较模糊，只依稀记得送外婆上山的那天场景。当时我才五岁，不能跟大人一起去，只能留在家里。等到黄昏时分，从阔濑趟溪抄近路走的阿姨先回来，母亲岁数大迟了许久才到家，我心焦了一下午。

外公戴着一副老花镜，年轻的时候当过教员，是个文化人，喜欢吟诗下棋，天气晴好时，时常肩上披个大斗笠，走几里路到古镇遛弯，常去文化站和诗友交流，午饭多在香玉阿姨家吃，傍晚时分再慢悠悠的走回来。阿祥表哥少时顽劣不为人疼，但外公却时常夸他孝顺说长大后有出息，外公的眼光是独特的。 舅舅玉登是国家干部，1983年交通局长任上退休，任内修桥铺路报桑梓，乡村邻里口碑很好。勤习武练功强身，坊间相传能走壁练功，未曾见他练武，但看过他举着一对练功石在锻炼，年轻时身手应该不错。舅舅比较严肃，不大和外甥们说笑，但在心里是记挂我们的。小时候家里穷，酱油配饭是常有的事情，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在乡下买到好吃的酱油都是奢望。舅舅在城关工作，回家的时候常会买上几木桶酱油，每桶十几斤。放假的时候，大我几岁的哥哥和我就从长庆下来，吃完饭抬着酱油走路回家。我毕业的时候，舅舅已经退休了，为了工作分配的事情，不爱求人的他却带着我去找了人事局的老乡，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单独跟舅舅一起出门。 舅妈林赛香是个家庭妇女，一生勤俭，舍不得吃穿，剩饭剩菜都不舍得倒掉，小辈们常数落她。其实舅妈并不小气，她是节俭惯了，对我这个穷外甥，她从不嫌弃。在二中读书的时候，学校两周才放一次假，没回家的周末，我常到舅妈家蹭吃，餐桌上那一碟鲜美的酱油，一直让我回味至今。 母亲姐妹五个，她排第二，才出生两个月就被我奶奶抱回家做童养媳，小时候家里穷，舅舅和几个阿姨对我们家都特别照顾。赛玉阿姨会做衣服，我两个姐姐就跟着她学做衣服贴补家用。大埕阿姨厝的柚子特别好吃，回家的时候，阿姨还要塞两个柚子让我带回去。素玉阿姨旧厝在下埔村半山上的一个寨子，印象最深的是小时候跟着母亲去参加她的搬新家仪式。最大的是二妹阿姨，一家早年就在南平定居，平时见面少，几个表兄表姐都不认识，只有最小的阿标表兄熟识，他在二中高考复读的时候见过，去年和他加了微信，最近时有联系。 香玉阿姨姐妹排行第四，和我母亲长得最相像。阿姨乐观活泼非常幽默，年届八旬心态还像年轻人一样。我十三岁那年，怕我考不上二中，她和阿剑表兄一起托人把我从长庆转学到东坡小学寄读了一个月。阿姨以前是民办教师，为了转正，四十多岁仍然孜孜不倦学习，叫我教她初中语数英课程，在快退休之前通过了转正考试，真的是活到老学到老。

　　家族第三代，最受崇敬的当数阿鲍表姐夫。他早年从军，1965在霞浦参军服役，是个营级干部，1985年转业到县二建公司任办公室主任。他天生热心肠，管遍天下事，退休后余热不减，帮遍亲友家长里短。而且，阿鲍厨艺精湛，划拳拼酒老当益壮。我女儿高二夏令营那年，有外教家访来体验家庭饮食生活，阿鲍特意从福州提早一天回来，亲自上市场采购食材，折腾一天竟然做了三十道菜，让老外连连称赞。现在每次碰面，阿鲍总是邀请我到家里坐，要下厨做几道菜给我尝尝。阿鲍的邀请是热情、认真的，每次想起阿鲍的好，我总是感动不已。

岁月易老，弹指一挥间，亲人们分开已经几十年，大家散居各地，平时难得相见，许多表兄弟表姐妹甚至互不相识。 一念秋风起，忽有故人来。

　　古镇今年通了高速公路，老屋离高速出口才几百米，回家路更加便捷。中秋假期，玉容和赐芳表嫂召集光波公家族嫡姻亲子孙回老屋聚会，表兄表嫂在老屋厅堂席开十桌，宴请亲友。在南平定居的表兄表姐和家人也回来，多年未见的亲人终于相聚了。执手相握，把酒言欢，追寻童年足迹，回首过往的点点滴滴，儿时片段依然历历在目。

　　聚会那天，香玉阿姨拉着我的手，说十几年前，我陪她在城关玩了三四天，现在老了，她还想去城关，要我再陪她玩。阿姨，小时候您陪我长大，老了我肯定要陪您慢慢走。我知道，彩霞居老屋是根，塔山舅舅厝是娘家，您心中留恋的是娘家的亲人，还有那血浓于水的亲情。

　　相聚短暂，亲情绵长。

　　一念秋风起，秋思情更长。

　　燃着炊烟的老屋，是心底永远的温暖和感动。

2020.1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