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革是80后,他出生时恰逢改革开放,父亲便给他取名李革。李革家祖祖辈辈都是李家村农民,他爹是更是打出生就没离家过李家村这一亩三分地。<br> 李家村是黄土高原上最偏僻,最不起眼的村子,全村都安置在一座黄土梁上,就十几眼窑洞,还是传下来的,李家村的老人把自己世代居住的地方叫李家梁,又叫“鬼不见”。<br>相传当年鬼子打进县城时,对整个县城大扫荡,见人就杀,见粮就抢。李家村周围的几个村子都遭了殃,唯有李家村鬼子压根没进来过,小鬼子的狗一叫,枪一响,村里人就熄火不炊,小鬼子人生地不熟,也没条直通的路,自然就对李家村是看不见,摸不着。等夜深了,村民们再起炉灶。就这样,一直到鬼子被赶出中国,也不清楚有这么一个“鬼不见”的村子。<br> 新中国成立后,土地改革把李家梁脚下的几块地分给了李家村。这可难住了李家村男人们,到梁下山沟子可没有路,要想去务地就得走过几道梁,上了大路再绕一圈子,一个来回大半天功夫就没了,哪有时间打点庄稼?村里人正愁着,李革他爹站了出来,狠吸几口旱烟,说“没路咱就自己造,路还不是人踩出来的吗?”。李革他爹带着一帮子兄弟,从李家梁上揣摩着往下走,遇坑填土,遇阻搬石。这么一来二去,还真被他们找出条稳妥的近路子。日子久了,一条不像样的、九曲十八弯的土路便被李家村的后生们用脚板子了出来。<br> 李革,打小儿就被他爹拿两根麻绳绑在背上,翻山到地里照看看庄稼。每天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常常吃得满嘴黄土,还被头顶掉下的土疙瘩,砸个七荤八素。村子里的老人、女人都看不下去,可怜这屁大点的孩子就得受这苦,劝李革他爹把孩子放在家里,何必遭这罪。李革他爹露出一口比皮肤白的许多的牙,笑道:“孩子迟早要走这路,不怕,不怕……”。就这样,李哥四五十岁时,别家的孩子还在窑里数豆子,李革就能漫山梁上蹿下跳了,偷吃人家枣子三五个大人都对不住他,只能看他在山梁间忽上忽下又无可奈何。再后来,李革接手了他爹的营生,每天天刚蒙亮就下地里干活,直到群山把月亮拱在中天,才借着灰亮的月光,走上回村的山路。这么晚走这路,整个李家村也只有李革和他爹敢这么干。<br> 1997年,17岁的李革一身粗布麻衣,同村里的几个小伙子下海淘金。他从学徒做起,跟着师傅苦学技术。别人吃不了的苦,他吃;别人不想干的活,他干。不多久,李革结交了一帮子工友朋友,在圈子里也小有名气。日子就如同李革手里的木屑,细细碎碎的溜走了。李哥的手艺愈发高超,找他做事的人愈多,钱袋子愈发鼓囊。师父见他学艺有成,便让他出师单干。李革跪在师父面前磕了三记顶天响头,谢过师恩才出了师门。<br> 回李家村还是继续留在浙江发展成了李革的心事。李革抽完一根又一根烟,烟雾在屋子里盘旋积聚,坐在木板床上的李革活像被孙悟空打破炼丹炉的太上老君。直到第二日鸡叫三声时,李革一拍脑门喊来帮信得过的兄弟,筹够钱自己开了个家具厂—改革家具厂。当地政府响应改革开放的号召,扶持人们开办新厂。改革家具厂也受了恩惠,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李革也成了“万元户”。<br> 2005年,李革坐了一天两夜的绿皮火车,又乘了大半天的大巴,回到了县城。西装革履的李革,随着拖拉机“轰隆隆”的汽笛声,回李家梁下的土路。李革脱去身上的西装,又像从前那样,三下五除二就翻上山梁,饭后李革他爹带着他去土路上消食—这是爷俩从前的习惯。还是父亲走在前头,李革跟在后头。爷俩唠着多年来发生的生活,其乐融融。但李革发现,父亲的动作已大不如从前,没走几步就要歇一阵,上坡下坡的动作更是颤。李革望着脚下崎岖的山路,暗自下定决心——修路!<br> 李革拿出自己大半积蓄,请来一只工程队,把李家村的山路修整扩宽,从今往后,李家村的村民再也不必担心把牛拴到地里会丢了,他们大可赶着牛、驴、羊上下山。村里的女人、老人也不必整日为家人担惊受怕。<br> 2015年春节,李革开着车,带着车老婆孩子回村里过年。除夕晚上一大家子人看着春晚,吃着年夜饭里,李革他爹一筷子接一筷子的给孙子李放夹菜,酒足饭饱,爷孙三人并排走在李家村的大路上。老爷子把孙子李放架在脖子上,又讲起了“鬼不见”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