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滔滔556的美篇

海浪滔滔556

“海上猛虎艇”强悍老兵

第一任航通班长于敦全大校

“海上猛虎艇”在1958年9月建功立业早期，初战大捷打了两次漂亮仗。一次是9月1日深夜，与557、558两艘兄弟艇协同，在夜海大风浪中，于敌金门岛海面，击沉敌“沱江”号炮舰，首创小艇击沉敌舰范例。第二次是在9月19日凌晨，冒着滚滚大浪和炮火，在敌东碇岛前，擒俘敌水陆两用突袭战车，是目前为止我军唯一发生过的成功战例。当年，于敦全同志是556艇第一任航海通讯班班长，我是第一任副艇长，半年后的第二任艇长。战后不久，因工作调动，他先我后相继离开了艇队，彼此失去了联系。

2006年4月，我们一批在福建前线战斗岁月中结下生死情谊的海军战友聚集一起，前往东山岛、平海湾、琯头港等烈士墓地祭扫，缅怀奉献壮丽青春，血洒海疆，与闽海永远作伴的战友。在这次难得的聚会中，我欣喜地与分别了近五十年的于敦全同志重逢。这时，他是从青岛核潜艇基地任上离休的大校副司令员。我、沈祖华、那建亚等都是离开海军多年的退役军人，但他仍谦恭亲切地称呼我们是他的副艇长，一下子把时光拉回到五十年前，重温昔日的战斗情谊。 

1958年8月2日清早，我556高速护卫艇离开上海南下厦门，准备投入炮击金门战役。可是艇员绝大部分是从东海舰队训练团分配来的新水兵和青岛来的公安官兵，没有经过舰艇和海上的实际锻炼，更谈不上实战经验。为此，我们就抓紧时间边航行边突击训练。当时，航海通讯班有两名操舵兵和一名信号兵、无线电兵、雷达兵，却没有班长。中旬到达厦门以后，上级从护卫艇31大队给我艇陆续调入了有一定经历的炮长、信号兵、电工兵、枪炮兵、炊事兵等六人，其中就有航通班长于敦全。 

他，山东人，贫苦农民家的孩子 。1948年14岁时参加解放军。作为机灵的小通信员、小警卫员参加过淮海、渡江、上海解放等战役，是1949年建立海军早期的15岁老小水兵。他在江阴要塞炮台迎来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庆典，戴着崭新的水兵帽向冉冉升起的五星红旗敬礼。他在大海的波涛、海战的炮声中从少年陆军成长为健壮的青年水兵。听领导和战友们介绍，他在31大队担任过枪炮班长、水雷班长、航海班长，经历过多次海空战斗。他还是一位优秀运动员，东海舰队篮球队的骨干，身材高挑壮实，反应灵敏行动快捷。我在篮球场上见过他矫健的身手，三大步上篮姿势极佳。由于他经常被抽调外出参加比赛，影响到他职级不动止步不前，经历如此丰富，人又聪明能干肯干，参军十来年了，却还没有得到提拔重用，仍是一个大头兵班长。他们中队顾中队长感到他这个老兵经常不在，用不上，颇有点“感冒”， 就安排他复员离队回乡。那天，他已背上行李走人，在码头上等候交通艇， 若是走了恐怕也就了了。恰在此时，曲长仁大队长外出回来得知情况，立刻与顾中队长通话下达留人命令。仅差几分钟，于敦全还没等到交通艇，却接到了大队留人通知。他被幸运地留队。他转郁为喜，从此改变了命运走向，从此地方上少了一名工人或农民，部队却多了一位司令。命运哪，不可捉摸，关键时遇到什么人很重要。

在此之前，他曾是共和国第一代“知青”那建亚副艇长领导下的枪炮班长，两人关系良好，帮助他提高文化水平。后来又成为同是“知青”的沈祖华副艇长领导下的水雷班长，干着干着兼学航海，一个好学一个好教，不久成了航海班长。我这个同样的“知青”很高兴他来到我们556艇，打篮球添了一员虎将，可以横扫左右夺冠；战斗时增加了一位有经验的骨干，增添了夺取胜利的力量。想到他年长于我，参军比我早，心中不免掠过一丝小小的思虑：这样资深的强悍老兵会骄傲自满擺老资格，強头倔脑难领导吗？后来相处中感到，他是一位性格开朗豪爽，能友好相处的兄长，战斗中表现很好，完成任务出色，不愧是一位久经战斗考验的老水兵。特别是在擒俘敌水陆两用突袭战车的战斗中，印象尤其深刻。

1958年9月19日凌晨，风大浪高，海浪漫上甲板，艇体剧烈颠簸摇晃，大家都要紧紧抓住身边的固定物，否则会被摔倒。而他两手只能紧握舵轮，还要不时地快速转动，两脚牢牢“粘抓”在驾驶台甲板上，靠两腿不停地伸直弯屈和身躯摆动来保持身体的平衡。当我艇发现敌水陆两用突袭战车并朝它接近时，敌东碇岛向我不断射击，炮弹在我们头上嗖嗖飞过，四、五浬外还有一艘敌舰威胁着我们，必须速战速决。在这紧张时刻，他不慌不忙沉着应战，我指挥战艇对着目标靠拢，准备跳帮。在大风浪的掀动下， 突袭战车时而被大浪举起高过我们艇体，时而又被摔入浪谷，如果发生碰撞硬碰硬，我将造成严重损伤。我小心翼翼操控，于敦全听从指挥配合得十分默契，不用我叮咛嘱咐，他心领神会我的操控意图。我不需下达多个舵令，他手中的舵轮飞转成虚影，机智灵活轻驾就熟地把艇对着战车。当艇艏略偏右，左侧恰到好处的靠上战车的瞬间，跳帮勇士枪炮兵郭培爱大喝一声“缴枪不杀！”腾地首先蹦跳了出去。惊险接着而来，郭培爱孤身一人跳上战车，后续跳帮人员还没来得及跟进，大风大浪就已把战车从我艇拉抛脱离。我赶紧摇动俥钟向机舱下达提速指令，艇再次扑过去，又立即停俥倒俥，以避免碰撞。于敦全眼明手快将舵轮左旋右转，恰到好处再次靠帮成功，送上后续跳帮人员，战车上的蒋军官兵吓得跳了海。

紧接着，是尽快驾艇离开敌島的炮火射程范围，对风浪开展坚韧不拔的拉锯战。风浪把战车和我们艇恶狠狠的撕掰，一次次拽断我们的钢缆。因为要随时准备再次投入战斗，应对各种意外，又要预防战车被风浪吞没的危险，我们不能在战车上留人，只能一次再次耐心的冒着碰撞风险重新派人跳上去拴纜拖带。如此反复与风浪拉锯七次之多，耗时费力长时间的搏斗，体能消耗很大，不少同志晕船呕吐，他却没有受到影响。我派操舵兵周友清替换他休息，于敦全感到在风浪区拖带风险很大，自己已掌握了拖带的规律，操作有把握安全有保障，要求让他坚持下去。经过千辛万苦一整夜的拼搏，终于避过多次险情，艇和战车都没有任何损伤，天明前先到附近海岸的定台湾停泊，晚上再通过敌占岛安全顺利地回到厦门。后来这辆崭新的美国制造的台湾战车，被送到 北京军事博物馆。我的感触油然而生，这位老班长政治军事素质良好，临危不惧，有很强的责任心，业务技术上也已具备操纵战艇的能力。

战后没几天，他被调去550艇升任副艇长，又没几天被抽调到海军八一摩托艇队任分队长兼运动员，准备参加全军运动会，就此离开东海。他在全军，接着是全国水上运动项目比赛中，都取得了优异成绩，为海军为军队争了光。运动队比赛任务完成后，他被分派到北海舰队工作。那时期，东海前线战事频繁，情况复杂多变，他在护卫艇上工作多年，历尽艰险经验丰富，更有对海对空的战斗经历，这些履历自然成了他亮丽的名片。 到北海舰队后他的聪明才智有了新的施展空间，可谓是厚积薄发。工作顺风顺水，仕途变得顺畅。先从文体干事做起，后来转行回归护卫艇，优势得到了发挥，他积极工作，努力为海军建设发展奉献力量，先后担任护卫艇中队长、大队长，司令部处长、部长，核潜艇基地副司令员。

一别五十来年， 第一代“海上猛虎艇”556艇上的经历对他几十年的军人生涯来说，时间可能是最短暂的，但记忆却是最深刻的。离开东海后，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之拼搏过的556艇此后又经历多次战斗立功，周恩来总理在1964年12月21日第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所做政府工作报告中，556艇受到了特别表彰。更不知道以后556艇装备更新，舷号改为588才半年，在1965年11月14日凌晨的“崇武以东海战”中又和兄弟艇协同作战，击沉敌舰“永昌”号，重创“永泰”号。从1958年到1965年战功累积， 崇武以东海战再立新功，功勋荣耀升华。1966年2月3日，国防部授予“海上猛虎艇”荣誉称号。当他从我这里得知这些情况，回到青岛深感荣幸地讲起时，有领导沉思片刻后认真地对他说：可惜，你晚啦，若是早些年知道是“海上猛虎艇”出来的人，你有这份功绩荣誉，一颗将星就可能缀钉到你的肩章上。是啊，时过境迁，又是“命运”哪，时机的错失，否则更上一层楼，猛虎艇会出位将军。

于敦全是一位重感情的人，几十年来，对在自己命运转折关键时刻给予关心的老大队长曲长仁念念不忘 。前几年特地带着老伴从青岛到上海，有我们陪同一起去看望九十多岁住院疗养的老领导，表达发自肺腑的感恩。他紧握着躺在病床上老领导的手，眼睛有些湿润，饱含深情地说，若是当年没有您的“留人”决定，我现在肯定是个退休老工人或蜗居老农民啊！在他成长中的往年岁月，他和我们这些共和国第一代知识青年参军，被称为小知识分子的“老领导”“三华”艇长等长年一起在风浪、 炮火中拼搏，一起成长，建立了深厚情谊。他眼看我们在抗美援朝早期自愿舍弃安逸舒适的学校、城市生活，投笔从戎献身大海。经过海军自己培养，谦虚谨慎与工农出身的同志打成一片，教文化教技术，不怕艰苦不怕牺牲，经历了前线激烈炮火、流血牺牲的严酷锻炼和考验，与死神擦肩而过。在海军建设、战斗训练、保卫海防、统一祖国的斗争中都发挥了积极骨干作用。他十分惋惜正当我们这批忠党爱国、好学上进，掌握知识，技术熟练的青年军官大可作为的时候，由于家庭出身、社会关系等自己无法选择、不能把控的因素，几乎全部被复员、转业到地方工厂等单位当工人、看大门，做营业员……让他们从头干起。他认为这是很大的浪费很大的损失，所以在有关会议或写文章中阐述这观点。他和我们像五十年前一样亲密无间的交流，我们对他后来自己的能量得到充分发挥感到高兴，对他理解我们对国家对大海对战友的感情感到欣慰。如今，我们都是八十好几的耄耋老人，回首望今，感到还算是幸运的，幸运的是，虽至今仍怀有对大海的热爱和深情，但没有光荣……与大海永远作伴，时有儿孙作伴沐浴晚晴的阳光。 

2020.10. 5.

1958年，于敦全参加炮击金门战役后，参加了全军、全国运动会，取得优异成绩。

2014年，应邀参加第四代“海上猛虎艇”新型导弹护卫舰“泉州舰”命名、入列、继承荣誉称号典礼。于敦全登上“泉州舰”，向军旗敬礼。

在“海上猛虎艇”荣誉室，重温1958年共同战斗情谊，再现当年我操艇，于敦全操舵的情景。

2010年在厦门，第三代“海上猛虎艇”出海执行任务了，我们登上同型号的兄弟猎潜艇，在前主炮合影。

2014年 ，与1958年一起参加炮击金门战役的战友和护卫舰大队领导和泉州舰领导合影，中间三人自左至右为秦卫帮（当年从31大队调入556艇的信号兵，1965年崇武以东海战时任第二代猛虎艇588艇政治指导员，战后受到周总理接见）、华克毅、于敦全和他爱人。

2010年前线战友第二次到福建祭扫，在东山岛烈士陵园纪念碑前。

1958年炮击金门时“解放军画报”的战斗报道。

1958年9月18日深夜出击，19日凌晨擒俘的美国制造，台军水陆两用突袭战车。后送北京军事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