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孝妇河

静湖

孝妇河，是我故乡的河，是母亲河。她因一段孝妇与河的传说而得名。

河流发源于城南的众山泉，大洪泉、灵泉、雪浪泉......泉泉充盈，绵绵不断，为孝妇河注入无尽的活水。“青澄可鉴毛发”的清流，像母亲的乳汁，滋养着小城。

我小的时候，孝妇河是梦幻般所在。两岸垂柳依依，遮天蔽日。柳丝像少女的秀发，轻柔地撩拨着水面。岸边一溜青石条，被孩儿们摸爬的溜光水滑。那一河碧水，出于清泉，流于山涧，漫而不激，荡荡悠悠。沿途不拒细流，携来草籽残粟，清而不瘠，鱼乐无边。河面不时飘过树枝草干，落叶残花，平添别样的韵味。

若趴在水边细看，时有一群小鱼顽皮地追逐着一片残叶，钻上穿下，噬咬叶边；叶随流，鱼逐叶，悠闲而下。许多更小更细的鱼儿，恣肆撒欢，尾随而来，一而十，十而百，遂成浩荡之势。孩儿们见不得，捡石掷去，鱼儿立时箭一般散去，任树叶独自飘零。

河水无言，却勾着孩子们的魂儿。放学归来，扔下书包，找来罐头瓶，拿根长绳，在“聚乐村”、“石蛤蟆”（老字号饭馆）的泔水池，捡几块碎骨鱼刺，便直奔河边。

平时河水舒缓平稳，趴在青石条上触手可及；夏日河水暴涨，水流湍急，快要溢出河沿。伙伴们先嬉戏一番，你撩我一把，我洒你一身，你吼我叫，眨眼就成了落汤鸡。

晾干的功夫，取过罐头瓶，用长绳系住瓶口，放入碎骨鱼刺，慢慢沉入水中。但见小鱼小虾在瓶口出出进进，穿梭一般。此时不能心急，待那些路过的、试探的，走走散散，只剩下真正的“吃家”时，才牵住绳，一把一把提上来。晶莹剔透的瓶内，密密匝匝，鱼虾们正吃得欢。

不一会儿，便隐约传来嘁嘁喳喳的人语。大姨大婶们洗衣挑水来了。她们三三两两，或妯娌或姐妹，爆豆般说笑不止。不等前者话尾落音，后者的接语已起，长腔短调，你来我往，伴着扁担和水筲有节奏的吱扭声，形成悦耳的交响，在河边荡漾开来。

她们轻盈地用担钩勾住一筲，在河水中一摇一摆，满满一桶水就提上来了。碰巧，筲里还带上几条小鱼小虾，任其上下惊蹿。姐妹们要在岸边直直腰，歇歇眼，任风柳飘摆，婆娑着衣衫。有时，她们会紧紧聚拢在一棵浓绿的垂柳下，像隔着细密的垂帘，罩着氤氲的云气，你拉拉我的手臂，我拽拽你的衣衫，诡秘地嘁喳中，轰一阵欢笑，惊得鱼儿四下狂窜。

嬉闹够了，便来到孩子们跟前，不管是自家的还是邻家的，摸弄着湿漉漉的头皮，笑骂：“黑泥鳅蛋子，别光顾了疯，看脚下，早点回！”不等孩子们应答，她们已拾起扁担，齐刷刷走起来。摇摇摆摆，颤颤悠悠，欢声笑语随风远去。

这已是几十年前的情景了。

今日的孝妇河，却人为地改变了模样。源头的干枯，使河水几近断流。工业废水的排入，使清流变成了褐黄色的“矾水”，散发着呛人的气味。有聪明人，在河堤内沿，用马赛克拼出花里胡哨的图案，拼出了“亚洲之最”，想遮挡一河尴尬。然而，损伤只需几十年，却要用几个几十年，乃至几百年来偿还。

好在，我的梦里还有一条河，一条美丽的孝妇河。那一泓清流，从天而来，河水轻柔，鱼儿狂欢，映着孩儿们的笑靥，照亮妇人们的欢颜、、、

孝妇河，我梦中的河，不息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