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色界》（60）

大海

小琼和小珍没有直接回晋阳，而是绕弯去了深圳金科公司，去找乔石，飞机在深圳机场缓缓落下，乔石亲自接机。

乔石说道：“两位仙女，去台湾旅游了？”

小琼说道：“不完全是，主要是探亲。”

乔石说道：“在台湾有亲戚？”

“我爷爷是王大钧。”小珍快人快语，面部露出了骄傲的表情。

乔石惊了一下，问道：“就是那个蒋介石的8大金刚之一，国民政府的上海市长吗？”

小珍说道：“是，就是我爷爷。”

乔石惊讶了一下，说道：“我父亲曾经在你爷爷手下当过团长，没少听我父亲聊起你爷爷，文武双全的一代儒将，他的故事一箩筐呢。”

小琼说道：“那你给我们讲讲吧。”

乔石说道：“1949年，国民党全线溃败，准备从海上逃走，粟裕指挥的第三野战军打到上海，你爷爷指挥部队在上海近郊构筑防线。在这里同共军决一死战，重创担任主攻月浦任务的三野解放军，史称“月浦之战”，三野主力伤亡总8000余人，这是国民党四面楚歌，全面溃退下少有的胜仗，掩护了国民党主力部队的撤退，我父亲作为王将军手下的虎将，为部队断后，受伤俘虏参加了解放军。”

小琼说道：“国民党的部队也不全是熊兵呀。”

乔石说道：“兵是兵，将是将，帅是帅，就单兵素质，国民党的部队比解放军要强不知多少倍，又有飞机大炮的掩护，按道理不该输，可最终就是输了，我百思不得其解。就国共内战而言，共产党有共产党的说法，国民党有国民党的说法，可历史是偏偏不是说出来的。”

小琼说道：“共产党的胜利，有天时，有地利，有人和，想不成功都不可能，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句话未必什么时候都正确，但在国共内战中，确实是得民心者得天下。”

乔石说道：“愿闻其详。”

小琼笑着说道：“这次去台湾，我的堂姐是台北大学的教授，她对历史有研究，我也就是鹦鹉学舌，从她那里听过来的，也未必对。”

乔石笑道：“鹦鹉跟在智人后面拾人牙慧，学舌了，岂不知，鹦鹉学舌，有时往往比人的原创话语更讨人喜欢，它至少不会添油加醋，不像人，说的说的就拐着弯儿啦，与原创大相径庭。这就是人语与鸟语的差别。”

小琼说道：“鸟无论怎么说，一定是无辜的，人说多了，或许是有罪的，人终究是人，鸟毕竟是鸟。”

乔石说道：“你说的在理，人言可畏，鸟语不可畏。鸟语再多，不过是学舌，人不说它便无从学得。但人言原创，稍加梳理即可出口成章，一不留意便洋洋万言。这是人言的可畏之一。

小琼说道：“真不愧是个大企业的老总，什么也要捋个条条理理。看来还有之二吧。”

乔石说道：“这人言的可畏之二就是分量，ー人之言虽为片面之辞，殊不知三人成虎，毁誉之下，其真难辩。成语“流芳百世”和“遗臭万年”就是例证。一个人说你好，这不算好，众人说你好，那オ是好，当领导说你好，那才是真好，当世人都说你好，说得口吻生花时，你就会“留”芳，时间长了，芳香日久弥香，流芳百世就成功了。一个人说你坏，那是偏见，众人说你坏，便是真理，当世人一起骂你时，你保证被骂臭。斗转星移，臭东西经过发酵之后臭气熏天，遗臭万年成为铁板钉钉。

小珍说道：“乔总，你这不亚于口吐莲花呀。不会再有之三吧？”

乔石笑了笑，说道：“我这个人经不住表扬，一表扬就还多说两句，这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无奈众口难调，所以除了“流芳百世”和“遗臭万年”外，还有一种就是“誉满天下，谤满天下”，算是是非功过留与后人说吧。”

小琼说道：“那我这个鹦鹉学舌，是该说呢？还是不该说呢？”

乔石说道：“有时间给我学舌一回，我还想听。”

说话间，车子就开到了金科宾馆。

乔石说道：“二位仙女，你们稍微休息一下，我们一起吃完饭。”

小琼和小珍点头示意。

雨，从高天飘落，落在深圳，落湿了春天，落醒了沙滩，侧柏的羽扇湿了，盈盈于天地间；国槐的铁枝挂上了水珠，映照出深圳的轮廓；柳树的芽苞吸足了雨水，膨胀出春的梦；古榆的枝干，在不寒的风中轻轻地摇，摇醒了漫长的一个冬眠，开始有了春天的气息。夜晚，月兔大酒店前，满河流淌着月光，满地流动着星星。

乔石在这里为小琼和小珍接风，于亮总经理、崔峰经理等人作陪。

乔石热情的说道：“两位仙女从台湾飞过来，落地深圳，我们有缘聚在一起，为欢迎两位仙女的到来，先干一杯。”

小珍说道：“感谢乔董、于总的盛情款待，主要是好久没有见大家，想大家了，就飞过来了。”

于亮说道：“能让两位仙女想到，那是三生有幸。不是我当面奉承二位，两位不仅是北国佳人，就是在这南国，也是难觅的佳人。”

小珍说道：“于总的话虽然有些肉麻，但是我爱听。”

小琼在一旁听着，不时的露出微笑，她藏起怯懦，放下害羞，做一个出乎意料的鬼脸，打动那些亲近而严肃的人。他的微微一笑，渲染着宽松的气氛，人们更加畅所欲言了。

于亮说道：“小琼，你的一个眼神，乔董整个身子都快酥了。”

乔石哈哈一笑，说道：“见到仙女再不开心，那还是男人吗？”

小琼已习惯于男人讨好的喂养，纵然还像从前一样花样百出，可惜再也不能奏效。她知道，这并非乔石技法老套，只因她心里有了更重要的事，不得不在某个重要的节点，彻底地岔开话题。

小琼说道：“乔董，其实我们这次来，一是来看望大家，更重要的是有事和大家商谅。”

乔石说道：“小琼，这里没有外人，你就直说吧。”

小琼说道：“台湾大中华投资公司计划回大陆投资房地产，不瞒诸位，这家公司是我爷爷在世时创办的，已经凝聚了几代人的心血，现在我堂兄掌舵，看到大陆这些年政治清明，改革开放如火如荼，也有心思来大陆投资，地址选在晋阳，去年已进行了实地考察，今年我去台湾谈及此事，都是一家人，合作是最好的事。”

乔石沉思了一会，说道：“大家能合作是再好不过的事儿，充实公司实力，创造一个双赢的局面。”

于亮说道：“和大中华合作能吸引台资这是大家都知道的，难道就没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吗？”

小琼说道：“这次到台湾，喜欢那里传统建筑风格的园林小区，觉得它们是设计师和艺术家共同打造的结果，它们看上去有爱恨，有情思，即使断壁颓垣，也有西风残照下的傲气和风骨，有经儒济世的书香，而大陆现在的建筑，只有铜臭，只有冰冷，这上面只有商人的影子，却没有建筑家和艺术家的灵气。”

乔石说道：“我也有这样的体会，眼下的中国正在搞城市化，广场、公园、剧院、楼盘比比皆是，只可惜看起来都一个模样。于是，你到过A城，便不必去B城，无处不在的几何体，玻璃幕墙，傻楞楞的站着，就像一群呆子。建筑一旦失掉灵魂，就成了一片精密组合的钢筋水泥，百余年后，假如它们躺下，不过是一堆毫无价值的碎砖瓦砾。”

于亮说道：“令先祖想不到的是，五千年后的今天，炎黄子孙在得到跨越式发展、生活抵达小康的同时，却难以拒绝地遭遇了生态破坏和环境污染。”

小珍说道：“很不幸，我赶上这样一个时代，一个行色匆匆，扔掉了优雅和自醒，只剩下茫然与空虚的时代。”

小琼说道：“所以我想引进台湾的建筑风格，把儒家思想与现在建筑有机的结合在一起，建造出独树一帜的园林生态小区。”

于亮说道：“小琼，你这个构思很好，具有前瞻性，但打造这样一个园林小区，是必要占用很多土地，直接影响企业利益的。”

小琼说道：“于总的顾虑一点没错，容积率小了，自然盖的楼就少了，但我想问于总一句，你愿意住在这样的环境里吗？”

于亮说道：“那是当然的了。”

小琼说道：“高品质的人一定要享受高品质的生活，而高品质的生活一定要付出高品质的代价。”

于亮说道：“你是说把价格上去。”

小琼说道：“是这个意思，现在不是流行学区房吗，我们可以在小区附近选址建一所小学或中学，这个附加值可以让小区物超所值。”

乔石看着眼前这个已近不惑之年，而又风韵不减的漂亮女人，不由心中暗生佩服。

乔石说道：“小琼，我同意你的方案，咱们就以兴业为试点，吸收中国传统文化元素，打造一流的园林小区。”

于亮激动的端起酒杯，说道：“这个想法太好啦，有前瞻性、如果能早日建成那就太好了。来，为早日打造成一流园林小区，干杯。”

大家共同举起了杯，喝下了这杯沁人心脾的酒。

乔石多喝了几杯，直勾勾地看着小琼，从小琼的眼神里，透露着那一抹遥远的高贵与慈悲。

水边的古槐，丰茂如盖，浓密得只能漏下几点星光，夜风吹动着小琼晶莹的毛孔，小琼与乔石并排走出了酒店。

乔石说道：“小琼，我能请你喝杯咖啡吗？”

小琼没有拒绝乔石的好感，说道：“好。”

小琼回过头对小珍说道：“小珍，我们一起去喝咖啡吧。”

小珍说道：“姐，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就不去了，谢谢乔董。”

乔石说道：“刚才在饭桌上，也没见小珍吃什么，是不是这里的饭不可口？”

小珍说道：“不是，这几天有些旅途劳累了。”

小琼说道：“那你回去早点儿休息吧。”

小珍说道：“姐，那我先回去了。”

小珍抬手示意了一下，上了于亮的车。

乔石与小琼如同一对情侣，走在清凉的小街上，没有多远，就到了一家叫做，“上岛”的咖啡馆。他们选择了一个角落静静坐下，咖啡屋的灯光很暗，舒缓低回的音乐酿造了一种甜蜜的氛围，第一次单独相对，他们的话题无法展开，但身体里流淌的温度，已经不断升起。

乔石问道：“小琼，喝点什么？”

小琼说道：“随便吧。”

乔石笑了笑，说道：“坊间常听人说女士不能说随便，男人不能说不行。”

小琼也笑了笑，说道：“坊间的话多了，有哪一句是讲理的，不过是多了一句茶余饭后的段子，听听而已。说随便就真随便了，说不行就真不行了，你信吧？”

乔石说道：“信即不是，就是一黄段子而已。”

小琼问道：“这说明什么呢？”

乔石沉思了片刻，说道：“眼下社会是进化了，可人们满脑子都是空落落的，情欲或能激发起脑中的荷尔蒙。”

小琼说道：“尘世的喧哗使万物分神，一切言谈举动只源自本能的竞技，人们都在沉沦中麻醉自己，包括你和我。”

乔石说道：“人在红尘中，万事不由己，当醉则醉吧。”

这时一位服务生走了过来，问道：“两位，喝点什么？”

乔石说道：“来瓶XO吧。”

俩人推杯换盏，边喝边聊。气氛也显得轻松起来。

乔石说道：“你还没有给我鹦鹉学舌呢？接上次国共的话题，为什么共产党会夺取天下？”

小琼说道：“教科书里已经讲了很多，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诸如国民党腐败呀，失去人心呀……”

乔石说道：“当前历史教科书的可信度有多大？大家心里清楚，我只想知道真相。”

小琼笑了一下，说道：“我这个连大学都没有上过的人，怎么能够知道真相呢？充其量就是鹦鹉学舌。”

乔石说道：“那你今天就学一回吧。”

小琼说道：“本来我不想跟你讨论这些敏感问题，好多观点也不是我的，讨论敏感问题不可避免会涉及中国的制度和现实，这无论如何不是一个中国人愿意面对的窘境。”

乔石说道：“我们不为什么了，就像老朋友闲聊一样说说话，可以吗？”

小琼说道：“既然你这么有兴趣，那我也只好鹦鹉学舌了。”

乔石说道：“各方观点我都可以听一听，兼听则明嘛。”

小琼说道：“说起国民党的历史，就不得不提起一个人张学良，我爷爷对这个人的印象不好，是一个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抽样样俱全，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人，继承了张作霖的东三省，抗日战争爆发后，他撤回关内，换防到陕北剿共，红军长征到达陕北后，加在一起人数不过三万，可张学良这个人这不是帅才，也不是将才，被红军打得丢盔卸甲，他把一肚子的怨气，都怨到蒋介石身上，和西北军将领杨虎城发动西安事变，囚禁了蒋介石，逼蒋介石发表了联合抗战的声明，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的战略破产，按台湾的说法，张学良是中华民国的罪人!惨烈的8年抗战，国军牺牲380万人，共军则从1937年的3万人，发展到1945年的120万人以上。”

乔石说道：“毛泽东也说过，我们要感谢日本人，看来日本人的确救了共产党。”

小琼说道：“这才是国民党厄运的开始，很多看历史书的人竟然忽略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中共长征后一直在陕西，势力非常小，而日本投降后，国共内战怎么就跑到东北去决战了，并且是那样大规模的战争？

乔石说道：“我在大学读的是历史。这一段儿我还是了解的。八年抗战，八路军，新四军发动群众，搞的是人民战争，仗越打越大，人是越打越多，而蒋介石逃到峨眉山上去了，不敢主动与日本人对抗，甚至有妥协的倾向，汪精卫投靠日本，也拿走了100多万的部队，国民党军队一下子削弱了很多。”

小琼说道：“其实这个说法你不觉得片面吗？在八年抗日的各个正面战场上，如淞沪会战、台儿庄战役、长沙保卫战、武汉保卫战、中国远征军在缅甸之战、甚至在欧洲战场上都有三十万中国军队在浴血奋战，你能说国民党没有抗日吗？事实上国民党军队是政府军，它代表的是一国的形象，他有职责保护领土完整，维护民族主权。”

乔石没有吱声，默默地点了点头。

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