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一朵温暖的花

冰月儿

一场不大不小的雨缠绵了一夜后，终于让闷热的天气温柔起来，乌云还遮着太阳，树啊草啊还挂着露珠，这样的天气，去田野走走，该是舒爽惬意的吧！

今年雨水充足，庄稼长得疯了一样，叶子肥腻腻地张扬着，沟堑里的草铺天盖地，如打翻了颜料桶，淌的到处都是。在一处庄稼地里，有一片棉田吸引了我的目光，现在还不到成熟的时候，很多黄色粉色的花朵在枝桠间绽放，密密麻麻的棉桃挂满植株，嫩的浅绿，老的胭脂色，一片片叶子如手掌，一层层的肆意伸向天空。

看着这些熟悉的植物，我想起了小时候拾棉花，想起了母亲在田间劳作的身影，想起了奶奶给我们做的厚厚的棉衣……

七八十年代棉花在我们那里不是主要的作物，但它收入高，每家都种一些让经济宽裕。每到假期和礼拜天我们就帮忙整枝打叉，除草，捉虫，拾棉花。

种棉花是很繁琐的劳动，从播下种子就开始伺候，其辛苦比种小麦玉米重多了。春天的时候，父母把地整理好，用锨刨出一个个窝，再浇上水，撒上种子，我们就用手把窝拢成馒头状，防止受冻。大约一周左右幼芽撑开土堆，刚出土的棉苗，绽开两个小耳朵，也象两个对称的小手掌，幼嫩的茎成绛红色、淡黄色、棕色、紫色，上面附着微小的麻点点。过几天，中间长出一对桃形的小圆叶，一般都是成双成对的长。这时候就要间苗，留下长的壮的，拔掉长相不好的。等到长到齐腰深的时候打顶，限制它疯长。遇到雨水好的年头，打顶也压不住它，一丛丛的棉枝肆意的张扬，不久枝桠间开满了花朵，棉花花朵特别好看，刚开始是黄色的，在花凋谢时又变成了紫红色，仿佛一匹印花的绿缎子，在阳光下五光十色，色彩缤纷。

棉花桃子鲜嫩，特别容易长虫子，为节省农药，经常人工捉。我特别害怕那些肉滚滚的青虫，不敢用手碰，又不能眼看着它们蚕食一个个棉桃，就拿一个小木棍，把他们扒拉到瓶子里，拿回家喂鸡。母鸡得到这丰富的蛋白质，下的蛋又多又好吃，母亲就用吃鸡蛋鼓励我们，慢慢的就不怕了。我最喜欢捉叶子底下的那些虫卵，密密的一堆吸在叶面，用指甲一个个挤，只听到清脆的啪啪声，特别过瘾。

现在想想，母亲是个有大智慧的女人，她为了调动我们的劳动积极性，在棉田里间种了一些脆瓜面瓜，在劳累的时候，突然发现棉花棵底部藏着一个脆瓜或者一个黄灿灿的面瓜，那是怎样的一种惊喜啊！所以，每天放了学，我们放下书包就跑去棉田劳动，盼着与瓜果相遇。

整个种植棉花期间，最累的活是打农药。那些棉铃虫生命力旺盛，捉不尽药不完，随着棉花种植面积增加，农药开始大量应用。打农药的工具是喷雾器，能装一二十斤水，父母从不让我们干这些活，主要怕我们农药中毒。看着母亲在烈日下长时间打药，我便尝试替下她休息一会。母亲见我坚持，就灌上半喷雾器水，这对于十几岁的我来说还是吃力，踉踉跄跄站不稳，左手还要不住抬杆打气，咬着牙坚持打完，已经汗流浃背，喷雾器的背带坠的肩膀酸疼，农药熏的不时恶心。母亲打药多是选在早晨虫子爬到叶面的时候，我那时候还没有起床，也就逃过了很多劳动。

秋天，当一朵朵的花掉落，棉桃一天天成熟，终于等到棉花绽放，拾棉花的季节到来了。

收获总是让人欣喜的，棉田这个时候成了妇女和孩子们快乐的海洋，每个人腰上系着一个大包袱当口袋，两只手不住的抓着棉花塞到里面，等塞到实在装不下，就挺起肚子，像个怀胎十月的孕妇一样挪到路上，把棉花倒到床单缝的大口袋里。

每天拾的棉花都要在席子上晒干，挑出棉花叶，送到乡里的棉花收购点，按棉花的成色和干湿分出级别，价钱按级别给。白花花的棉花换成了人民币，人们的日子变得丰沛起来。父亲每次去卖棉花回来，母亲第一句话肯定是问几级，我们家的棉花每次打的级都很高。也有乡亲为了增重把刚拾的棉花拿去买，多数时候被仪器测出后压了级，还不如晒干了卖的钱多。父亲讲给我们听，教育我们做人一定要诚实，不要去占便宜，否则会得不偿失。这句话对我影响很深，在以后的岁月里，不管工作还是生活，我都实实在在，把得失利益看得很轻，从不占人丁点便宜。

每年父母都会留出一些棉花，弹好后给我们做棉衣棉裤棉鞋，小时候家里有纺车和织布机，奶奶把棉花做成棉条，用纺车纺成棉线，母亲再用织布机织成粗布，这些粗布有的做床单，有的做衣服，剩余的卖掉。寒冷的冬天，身体包裹在这暖暖的棉花里，让我们在冰天雪地里肆意的玩耍，度过了快乐的童年少年。

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人们御寒的衣物已经不只是棉花，还有羽绒，羊毛，蚕丝等，御寒又轻便漂亮，我还是喜欢棉花做的被子，盖在身上是贴心贴肺的温馨，更喜欢暴晒过的被子上棉花发出的太阳味道。

“莫道花开如雪海,人间有我免寒穷。”今天再次看到棉田，感觉那么的亲切，叶子上滚动的水珠里，有洁白的云在飘，如一朵朵棉絮在天空描绘生活的舒适与温馨。有风吹过，棉铃轻轻摇摆，在演奏一曲动人的音乐，听，是母亲织布时梭子穿梭的声音？还是奶奶在轻轻摇动纺车？

作者:吴爱华

插图:吴爱华绘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