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去万千烦劳丝

阿尔泰

新中路浦元立交桥下，一溜儿摆开有七八个理发摊位，都是些上了岁数的理发师。穿着黄色的马褂，马褂上写着“便民服务”，闲着的时候，就在傍边空地上舞几下太极，哼几句湖南花鼓戏，或者吼几句京腔。骑电动小遛经过时，总好奇地探视几眼，勾起了我对理发的回忆。 小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叫理发，更不知道城市里有理发店。头发长了,会被父亲领着去村里的一长辈家（剃头的），让他拿着推子像割韭菜一样割去长长的头发。或者是剃头的串村串户时，被强迫着剪头发。 依稀记得，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个、有时是两个（师傅带徒弟）剃头匠到村里来给村民理发。当然，理发那时还叫剃头，理发师叫剃头匠。剃头匠来到村里，挑好一户人家，在那家门前的坪中支起一个炉子，烧上水，再摆上借来的椅子或凳子，场子就摆起来了。然后，他就在村口吆喝几声：“剃头喽，剃头喽！”不一会儿，就会围过来一圈人。大家嘻嘻哈哈，当然，有的是来剃头，更多的只是来看热闹。 那个年代，从村外来的人不多，一般只有几种：一是货郎，二是剃头匠，偶尔还有耍猴和要饭的。 那时的农村，大多只有男性剃头，女性一般是扎辫子，剪短发的女性很少。男的剃头时，都会要求把头发剪得比较短，一则是剃一次可以管较长一段时间，省钱；再则是防止寄生虫。当时生活条件不太好，卫生也好不到哪去，很多人头发里会寄生一种叫“虱婆”的寄生虫，头发短了，“虱婆”就藏不住了。 小孩子是不喜欢剃头的，一是因为被人摁着头，很长时间不能乱动，实在是难受；二是剃完头，会被小伙伴们起哄嘲弄一下，有点没面子。那时的推子或是不太锋利或是别的原因，因而，剃头时头皮夹得很疼， 因为害怕剃头时被推子夹，所以小时候我不怎么喜欢剃头。除非是头发长得不剃不行了，或是天热了头发长得瓮着脖子，或是每年的腊月二十几，才不得已去剃头。 严格地说，剃一次头，并非只是修整一下发型，而是包括洗头、刮脸、剃须、掏耳、捶肩等服务，只有这些手艺都掌握才是合格的剃头匠。因此，剃完头的人，不仅须发整齐，面目一新，而且头肩各部位都舒适清爽，可见剃头匠的钱挣得并不容易。 我村的那位长辈（马四爷），给别人剃了一辈子的头，也没见发财，能勉强糊口。他儿子接过他的担子后，剃头的名词也改了。剃头也不叫剃头了，叫“做头发”。原来属于下九流的行当，在改革大潮中也成了很吃香、很挣钱的行业。剃头的不再整天挑着个担子走街串巷了，有了自己的门店，称作理发店。 在县城读书时，出一中校门直行，先锋路街道尽头有一家国营理发店。店里有数名剃头匠，有男有女，都是吃国家粮的。推开嵌有玻璃的木门，走进店里，就能看到已经泛黄的白墙，和几盏泛着昏黄灯光的白炽灯，有一种年代感。 店里摆着五六把专门的理发椅，木制，有扶手和踏脚，比一般人家里的椅子要高一些、宽一些、厚实一些。椅子的腿是一个敦实的底座，座位就放在上面，可以360度转动。木质的靠背露出了底色，因为许多人都坐过，所以油脂麻花的锃亮。椅背上还有一个可以抽出来的木质靠枕。男人们需要刮胡子时，剃头师傅就抽出靠枕，双手扶着顾客的靠在靠枕，同时用右脚压一下理发椅上的一个踏板，理发椅的后背向后倾斜，顾客就随着椅背慢慢躺下了，利于剃头匠操作。 每把椅子面前的墙上都挂着一面大镜子，镜台上摆着梳子、推子、剃须刀等物件。依稀记得那时的推子有两种，开始只有手动的，后来多了种电动的。电动推子有时会“咔”的一声卡壳，这时剃头师傅会把推子上的什么东西拨一下，就又恢复正常了。在镜子边上靠下一点，一般会挂一张磨剃须刀的磨刀皮，我们称之为“镗刀布”，油麻泞光的，每挂几下胡子，剃头师傅就在磨刀皮上来回蹭几下刀片，再接着刮。 （图片来自网络） （图片来自网络） 来理发的顾客很多都是城关镇的，可能彼此比较熟悉，剃头师傅会边理发边和顾客聊天、吹牛，说一些外面的新奇事。在县城读书的几年，心痛那几毛钱的理发费，印象中只进过一次街上的理发店。理发师手艺如何，不怎么记得了，留下映像的是从镜子里看身后墙上的镜子，再看到里面镜子里的镜子，一层套一层，一个比一个小，直到看不清。 到了省城，街上的理发店换了名号，叫美容美发店的还可，有一阵时间，街角粉红暧昧的霓虹灯下，发廊比比皆是，理发不再是理发了，已经变了味了！ 理世上头等大事，剃人间万缕青丝。关于理发的记忆，隐隐约约，不能称之为“美好回忆”。体验了一回立交桥下理发师的手艺，怎么也找不到当年的感觉。世道在变，人亦在变。对某些人和事，有时候是无能，有时候是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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