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一江霜月，两舵羁思，《枫桥夜泊》的客船里，荷载着的，分明是满满的忧伤。在我的眼里，能与“日出江花红胜火”一较高下之美的，就要数这“夜半钟声到客船”了，都称得上是江南“日以继夜”里的最美丽的风景。</p> <p>恰在仲秋时节，是一抹霜月、几树江枫，还有点点渔火，把我带到了姑苏的枫桥，就为了寻一首诗、望一回月，也满心地期冀着，能听到来自夜半的钟声。只是到了寒山寺，一如我的预想，搅动三更无边寂寥的，那清朗无尘的钟声，怕是要凝成悠远的诗魂，只待灵动于我贫瘠的想象中，但我还是要说，这一趟的远足，饶是不虚此行。正如清人何刚德在寒山寺碑廊里的题联所言，道破了寻诗望月逍遥游的浮生心态：“逍遥作尘外闲观，几度沧桑重说梦；次第复燹余元气，满江霜月好寻诗。”</p> <p>应该说，就是一幅“月落乌啼”、一处“江枫渔火”，一袭“夜半钟声”，让寒山寺“火”了超过一千年。所以，朴初居士到访寒山寺，也禁不住庄严以赞，成为镌刻于大雄宝殿之“普渡”楹联：“千余年佛土庄严，姑苏城外寒山寺；百八杵人心警语，阎浮夜半海潮音。”寒山寺为中国十大名寺之一，前身为妙利普明塔院，始建于南朝萧梁时期，如此说来，也算是“南朝四百八十寺”之首屈一指了，但得名于唐朝贞观年间，只因高僧寒山子“缚茆以居”于此，后著名禅师希迁在此创建伽蓝，乃题额曰“寒山寺”，寺名即延传至今。据说，自建成以来，寒山寺数度废颓，目前所见之布局，为清代光绪年间重修。难怪，抚今追昔，清末进士邹福宝感慨频生：“尘劫历一千余年，重复旧观，幸有名贤来作主；诗人题二十八字，长留胜迹，可知佳句不须多。”</p> <p>“不雕而自饰，丰姿清迥，有道者风。”唐人高仲武之于张继的诗评，用来品说《枫桥夜泊》一诗亦十分贴切。张继之后，寒山寺的诗赋，大多跳不出月夜有渔火、钟声堪惊梦的窠臼，而意境又算不上渺远，只能视之为“邯郸学步”之作。元代诗人杨维桢有诗曰《苏台竹枝词》，唯见钟声扰客眠：“寒山寺里钟声早，渔水江风恼客眠。”明代诗人孙华孙亦有同名诗作《枫桥夜泊》，“清迥”之风不具也：“画船夜泊寒山寺，不信江枫有客愁。”而清代诗人陆鼎在其诗作《寒山寺》里，只能独怀感慨：“绝无逆旅知归客，安问寒岩旧应真。一自钟声响清夜，几人同梦不同尘。”即使才高如杜牧者，他在《怀吴中冯秀才》诗中也只是写出了枫桥的“暮烟秋雨”：“唯有别时今不忘，暮烟秋雨过枫桥。”所以，我在寒山寺的碑廊里，看到了文徵明的“断字”诗碑，瞅见了俞樾的“全字”诗碑，但书写的皆非其自创的诗作，而是《枫桥夜泊》的诗抄，这算得上是寒山寺的“风华独具”了。</p> <p>“试看脱胎成器后，一声敲下满天霜。”字里行间，礼赞的无非是《枫桥夜泊》。因为张继的羁旅愁情，成就了寒山寺的禅意飘渺，水木清华，只是万世红尘有纷扰，还剩几株枫树，何来半夜疏钟。我在“天下第一佛钟”下，夜半霜冷追诗梦，与清末贡生张荣培一样，徒留旷世唏嘘：“塔院访萧梁，何来断瓦残砖，剩有疏钟摇晚渡；诗篇留张继，除却江枫渔火，更无妙句继寒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