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替代的挂念

原州

外婆归真了，归真的时候我没在身边。得知消息时我还在梦里，父亲喊醒我，问我去不去探望，我应了一声。有些吃惊，但也没哭，毕竟人老了总该归真，像奶奶一样，像爷爷一样，也像外公一样都得归真。

没有出摊儿，驱车同哥哥和父亲一起前往。一路上，满脑子的记忆在脑海里乱窜。全是关于外婆的记忆，清晰的，模糊的都有。一路的记忆也没扯下一滴泪来，着实让我也觉得不可思议。

探望了外婆，跪在老人家的身边，手摸着那双冰凉的手，透过单薄的白布，隐约地看到白布下面半青的脸。很熟悉，但毕竟是隔了一片白布，一片白布，阴阳两隔，手纵然是牵着的，但也遥不可及了。过了今天，关于外婆的记忆也许会褪去的很快，毕竟黄土远比眼前的白布要厚实很多。

外婆的生活，算是幸福的了。小舅和小舅妈一直细心地伺候着外婆的起居，端茶送饭。我也觉得外婆是老年人里最幸福的了。可就在今年斋月份我与外婆的一次谈话中，让我明白:每个人的内心，都会有一个解不开的结，只是很多人都善于掩饰罢了。

以前，外婆很少在我们家待过一周时间，好像记忆里都没有过。直到前年外婆的身体每况日下，外婆才同意陪母亲一起在我家度过斋月。即便小舅常催促，但外婆还是不急不慢，丝毫没有回去的意思。这大概是每个年迈的老人，对自己生命终结提前的预知吧，才有了如此的留恋。当然，我们也不愿意外婆回家去，斋月里炕上有个老人就是好，端茶倒水也觉得心里踏实。也许是爷爷奶奶都去世了，家里没有老人感觉空荡荡的。

外婆是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每次给外婆买小玩意，她都笑着说:“买啥呢撒，让你花钱着。”但也能看到外婆笑的很开心。我们姊妹几个买给外婆好吃的，外婆也都这么说，从没有嫌弃过我们买的送的东西。外婆从前也是个爱笑的人，但自外婆从双林沟搬到马庄，生活一天天地好了起来，反倒沉默了很多。外婆老是盘腿坐在炕上发呆，你不去打扰，她可以几个小时一句话都不说。坐累了，然后就躺下来睁着眼睛发呆，眼睛困了，又闭上，若有所思，时而醒，时而睡。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让外婆兴奋的起来。有时闲了，我也爱寻这问那。我喜欢问以前的那些老故事，外婆就会一直地讲给我听，我问多少她从来不觉得厌烦，外婆对农业队的故记忆尤为清晰。但都是慢条斯理，从来没有一点惊讶的表情。直到有一天，我从手机里翻出了两张外婆家的老照片，拿给外婆看时，我才发现了外婆心里的那个结。

一张是四舅与外公的合影，一张是外公外婆和几个孙子的合影。外婆说拿来我看看，我将手机递给了双手颤抖的外婆。外婆的耳朵和胃口很好，但是视力挺差，几近将一双眼睛塞进手机里，可还是说看不清楚。我从外婆手里半夺似的拿过手机，将照片放到最大化，但因为像素太低，还是有些模糊。外婆抓着手机把一张照片瞅了十来分钟，也不愿意翻页，我耐不住，手一滑又翻了一张，外婆又看了十来分钟，让我翻到前面一张再放大看看。外婆眼里终究没能收敛住强忍的泪水。我不忍心。就谎称看有没有别的照片，借机将手机要了过来。

“你四舅舅没心么！他不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想他滴么，还有萨利子。我拉了那么多孙子孙女，没有一个来让我把他们看卡滴。”看着外婆满眼蹦出的泪，我真不知道咋样才好，外婆像打开了话匣子，说着与每一个孙子的过往。

说着说着，我看外婆的情绪平复了很多。我就把几个与我有联系的表弟表妹们的微信朋友圈，QQ里的相册，快手上的视频挨个儿翻给外婆看。外婆看的好是认真，但外婆不再流泪，而是高兴。看到孙女玲玲女儿的照片时，外婆眼睛往近一瞅，我给放大了。“看这双眼睛圆着好看吗！和我滴玲玲子的眼睛一样大，一样圆……”我也没敢多问奶奶见过重孙么，只是一张一张照片地给看，一个视频一个视频滴翻。

明天外婆去世就整整五天了，纪念的素热我是参加不了了，只能内心向真主祈祷:愿造化万物的真主接受外婆的善功，饶恕外婆的罪孽。我还得送我的两个女儿上幼儿园，还得守店赶集。生活依旧如此，不管外婆去不去世。唯独不同的是内心多了一份对外婆的思念。

老人对儿孙的挂念是无可替代的，即便是每天都有一堆儿孙绕膝，但丝毫替代不了他对那些没在身边的儿孙的惦念。纵使膝下的那些儿孙百般孝顺，只要远方还有一个牵挂，老人依旧不会释怀，依旧会时刻想着，不管牵挂着的那个儿孙心里有没有他。正如不管我多好，也替代不了外婆内心牵挂着的孙子；小舅再好也替代不了外婆对四舅的牵挂；我再怎么好，也替代不了逝去的爷爷对四叔儿女的牵挂；爸爸再怎么好，也替代不了奶奶对远在新疆的三叔日夜思念。每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思念和牵挂是无可替代的，无与伦比。

如今的社会，生活节奏本就太快，各自为生活而奔波，儿女也大多散落各处。压力也让人情往来淡了很多，有的大多也是借助网络相互问候寥寥几句。

我并不觉的外婆存有私心，反倒激起了我对外婆的怜惜。

我想，倘若我在异国他乡，外婆在临近归真前也会对我有所惦念的吧！

写于:2020年10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