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我亲爱的外爷

吴老师

　　多么熟悉的声音， 陪我多少年风和雨，

从来不需要想起， 永远也不会忘记。

没有天哪有地， 没有地哪有家，

没有家哪有你， 没有你哪有我。

假如你不曾养育我， 给我温暖的生活，

假如你不曾保护我， 我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是你抚养我长大， 陪我说第一句话，

是你给我一个家， 让我与你共同拥有它。

虽然你不能开口说一句话， 却更能明白人世间的黑白与真假。

虽然你不会表达你的真情， 却付出了热忱的生命，

远处传来你多么熟悉的声音， 让我想起你多么慈祥的心灵，

什么时候你再回到我身旁，让我再和你一起唱， 酒干倘卖无， 酒干倘卖无...........

　　下午在家一边照看孩子，一边刷手机，偶然刷到《酒干倘卖无》这首歌，一首听过无数遍的熟悉的歌曲旋律，可是在物是人非的情景下，那伤感的乐曲竟让我不停地想起可怜的外爷，无数次泪目，又无数次哽咽。

　　2020年的国庆节，也是中秋节，一共8天假期，是举国欢庆，全家团聚的日子。可对于我们全家来说，却是个无比悲痛和难过的日子，因为我亲爱的94岁的外爷在2020年10月3号下午6点28分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可恨的是，外爷临走时我并不在跟前，3号下午有朋友喊我去玩，我当时以为等 到我出去回来再去医院也没事，因为外爷这几天一直都这样！哎，没想到，这竟成为我一生的遗憾！一生的遗憾啊！

　　外爷走的前几天，一直是秋风秋雨秋煞人，充满了伤感，夹杂着无奈。都说秋天是收获的季节，而这个秋天对于我们全家却注定充满了惆怅，眼睁睁的看着最亲的人一点点衰弱，再衰弱，直到离开，这是人世间多么惨忍的事情!外爷走了，带着对这个世界深深的眷恋，而又心满意足没有遗憾地走了！而我们这些亲人，却只能是"想见音容空有泪,欲闻教诲杳无声"啊！

　　外爷走后，也许在更久以前，我一直就想写一篇文章来纪念这位世纪老人，可是潜意识里总笃定的相信外爷一定会活到 100岁甚至更多，因为外爷的思维一直都那么清晰，腿脚一直都还那么灵便，饭量一直都那么平稳。外爷走后，这个念头更加强烈。那些深刻的，柔软的，思念的文字一遍一遍地蹦跳着，在每次回家上坟的路上，在每个和家人至亲提到外爷的时刻，在每个不眠的夜晚，还有那每个不知不觉想到外爷就垂泪的时刻。

　　外爷出生于1926年，自一出生就不招他爷爷待见，只因为外爷的父亲即太姥爷不正干，吸大烟，好赌，外高祖就把对儿子的怨恨都撒到了孙子身上。外爷六岁时，太姥爷就去世了，只剩娘俩个相依为命。即使如此，外高祖也是对这娘俩个不闻不问。迫于生计，外爷和他娘就在食不果腹时靠乞讨为生。十二岁时，舅爷帮他在夏馆找了一个人家，帮那家人放牛割草挑水。外爷说，那时他个子太小，根本挑不动大水桶，只能用小水桶一桶一桶地拎。有一次上山放牛，因为太饿了，想上树摘些柿子吃，谁知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掉在一个大石板上，一下子晕了过去，直到晌午饭时才醒过来。外爷说不可思议的是醒来时并没有感觉身上哪里不舒服，反倒觉得浑身轻松，回去后告诉老板，老板娘不相信，还说老爷是偷懒说谎，把外爷打了一顿。可能真应了人们常说那句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外爷能活到94周岁，可真是一种福报啊！

　　外爷16岁时，舅爷又介绍他去湖北保康学篾匠手艺，就是编各种竹器，例如:用芦苇编席，用竹子编筐子和篮子，用柳条编筐子，用包装带编织手提篮等等。我还记得我结婚后，外爷说他年龄大了，给我们每家都编了一个很精致的很小的篮子，让小孩子玩那种，当作留念。可惜我那时尚年轻，没经验。因为是外爷留的纪念品，舍不得让女儿玩，就把它高高的放在书架顶上，结果硬生生给风化了。至今想来真是一件特别遗憾的事。前几年也曾要求外爷再给编一个，外爷说年龄大了，看不见了，所以也没有给编，哎……

　　外爷是个特别细致的人，他干的活没有看不上的人，可以说只要有他干，人们都不想再雇其他人干活。举个例子说，我家种的玉米、花生、烟苗等那都是一行行一排排整整齐齐的，因为外爷在撒种插秧时是用绳子划过线,撒过小灰印的。试想想，农民一年四季都是在地里刨食的，这样细致的作派能有几个？外爷后来也正是靠篾匠这门手艺养活一大家子，6个孩子，2个大人。在保康学艺干活的六年，没有回过家，其间也曾托人给他娘捎过钱，结果遇人不淑还把钱给昧了。后来外爷从保康回来去找那人要了很多回，那人看外爷当时小，干脆来个死不认帐。可怜的外爷啊！辛辛苦苦攒的那点钱就这样让人给私吞了。外爷学艺六年未归，太姥姥即外爷他妈以为外爷已不在人世，思儿心切，把眼睛也哭瞎了。外爷22岁从保康回来，当时老母亲已眼瞎，家中一无所有，幸亏有个疼他的舅舅，日子才继续下去。外爷从保康回来没多久，太姥姥就去世了。太姥姥去世，连个安葬钱都没有，万般无奈之下，外爷又去灌涨找他舅舅。舅爷于是召集同门兄弟，向大家求助。并承诺今日许外甥砍他们坟上一棵大树给其姐做棺材，日后外甥若有了出息，一定要归还这一棵树的钱。在舅舅的帮助了，外爷才得以顺利葬母。

　　外爷不识一个字，许是吃尽了没文化的苦，他特别重视教育。我考上学时，我们大队好像只有我们家有三个大学生，我舅、我小姨、我。所以在我们大队也算是远近闻名。（我家和我外爷家一个村，我爹是孤儿，所以外爷外婆就相当于爷爷奶奶了，我们也算一家人。我们村子很小，当时也就是百十来个人或者七八十人吧）外爷很看重学业，他常说：“只要你们能学进去，我们砸锅卖铁也要供。”所以外爷宁愿自己苦点累点，也坚决支持我们上学。可能我打小学习好吧，外爷对我尤为偏爱。上初中时，有几次天变下大雨，都是外爷深一脚浅一脚地到学校为我送伞送衣服。亲爱的外爷啊，这样的恩宠外孙女永远再享受不到了。谢谢您！外爷，您的恩情，我只能来世再报！

　　外爷虽然不识一个字，但他记性特别好！他听过的戏，别人讲过的故事，他都能有头有尾，时间地点人物事件的来龙去脉一字不漏地讲下来。所以在大集体干活时，大家都喜欢和他在一块干活，因为有干的有听的，而且外爷天天讲都不重样。特别喜欢小时候冬天的晚上，人们把玉米取下来在昏黄的油灯下剥玉米，那时候可高兴了，因为可以听外爷讲故事啊！无数个漆黑的夜晚，都是在枕着外爷的故事中入的梦乡。外爷啊外爷，愿来世再做你的外孙，天天听你讲故事！

　　外爷还是一个认真细心、心思缜密、不愿为儿女找麻烦的善解人意的人。比如:外爷95岁了，外婆和他同岁，外爷二十多年前就早早地为自己和外婆的后事准备了棺材，包括走后一切花销。这些年老了，舅舅离得远，不在身边，他怕自己万一哪天不在了或者脑子不好用了，就把钱拿来让我存起来（因为其他人要么远要么年龄大），又怕日后给我惹麻烦，说不清，让我负责存钱，五姨负责保管存折。你看，外爷想得多周到，为每个人着想。外婆一辈子身体不好，十几年前就跟着闺女们一块儿生活，单在床上就睡了5年多，留下外爷一个人在老家。闺女们心疼他要接他一起住，他坚决不肯，非说外婆一个人给闺女找麻烦就够了，他不能再麻烦了。直到外婆去世后，外爷才和女儿们生活到一起。生前，外爷常说，希望自己能在春节或什么节日里老去，这样大家就能有时间来上上坟，不影响儿女及后辈的工作，不给他们找麻烦。果不其然，外爷选在2020年国庆加中秋节这个8天假里离去，亲爱的外爷啊！你是至死都不想给儿女们增添麻烦啊！外爷走了，带走了对生活深深的眷恋，留下对我们深切的关爱和那挥之不去的音容笑貌，也留下了许多难以言喻的遗憾。外爷，您的豁达，您的善解人意，更让人心碎和感动，也将成为儿孙一辈子的痛和感激，您知道吗？

　　外爷也是个重情重义、感恩的人。就拿他与外婆的关系来说。外婆和外爷同岁，同是1926年出生，外婆是三年前去世的， 2020年暑假过的三周年，外婆死后，外爷经常念叨着,相亲相爱的两个人如果一个人走了，另一个也定会在三年里跟随而去。对于这个我们后辈人是不信的，因为外爷历来是很健康的。但从2019年年末开始，外爷就开始一天不如一天。他似乎笃定的认为三年头上，他一定会追随外婆而去。果不其然，外婆三周年刚过不到三个月，外爷就去了。这也说明外爷认定自己就是外婆至亲至爱的人，所以才如此笃定。还有一件事也能说明外爷的重情重义，知恩图报。三年自然灾害时，人们饿得要命，没吃没喝。外爷因为有手艺有积蓄也有见识，他提前预见物价要上涨，于是用手中全部积蓄买了一千多斤红薯干，在那个家家饿得吃不饱的年代，外爷硬是在自己家顶棚上藏了两缸米，一千多斤红薯干。当时红薯干已从起初的几分涨到几毛。这个时间，灌涨的舅爷家也没了吃，外爷提前跑到舅爷家告知舅爷半夜十二点一定到七里河边接应他，他去送红薯干给舅爷。因为不敢白天送，不敢走大路，被发现是要没收东西并被抓起来的，外爷和舅爷就这样一挑一挑地连续挑了几个晚上，给舅爷家免费送了四五百斤红薯干并救了舅爷一家人，也报答了舅爷那些年的舐犊之情。外爷就是这样一个感恩图报的人。

　　外爷还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他很少和我们讲大道理，但是他以他自己做人的方式在感染着我们，引导着我们后辈人踏踏实实的做人做事。我记得外爷讲过一件事。生产队时，队里派村里十几个人去夏馆那边山里买柴回来烧，我们师岗离夏馆八九十公里，回来路上人们干粮吃完了，一个个饿得走不动路，拉不动车。后来看见一块瓜地，人们都去偷瓜填饥，唯有外爷宁愿饿死，也不偷摘别人的瓜吃，硬是靠饿了喝水赶回生产队。这就是我的外爷，一个正直善良，原则性极强，宁死也不偷吃的正直的人。也正是外爷的言传身教，我也在潜移默化中向外爷学习。记得小时候，同村的小伙伴们一块去割草，贪玩的孩子们总是先玩尽兴了再去割草，等发现时间不早了，总有好多小伙伴会割乡亲们的红薯秧啊或者抓紧掰扯些玉米叶子垫在篮子底下。每每被主人抓到，一个一个倒掉篮子查验时，我总是那唯一一个不会这样做的人。我想，这可能就是外爷言传身教的结果！我们会辛勤地干活，但决不会靠弄虚作假地去干。生活有千百种形式，但外爷的一生，问心无愧，一身正气，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好人，是一个值得儿孙永远追念和热爱的好父亲、好爷爷。

　　外爷一生没做过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但他热情开朗，与人从不记仇，为人正直，生性坚强，勤俭持家，惜衣惜食。可能从苦日里走过来，他从不浪费一粒粮食。有时候，馍发霉了，奶过期了，土豆发芽了，我们偷偷扔了，他都会吵我们，骂我们，甚至还会再捡回来。

　　韩寒曾说过："对于死，我一直是这么觉得，他们并没有离开世界，他们只是离开了人间。他们一定和我们分享着同一个世界，用不同的生命模样。"我相信这句话，我觉得外爷也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只是他在天堂，我们在地上。外爷，您在高处不胜寒的天上，能否听到你最喜欢的外孙女对您的千呼万唤？“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我多希望铁马冰河能入您的梦，也入我的梦。不经意间，对外爷的思念，已经长得枝繁叶茂，即使无风，它也依然婆娑摇曳。回忆的潮水，一层层地卷来，又一层层地退去。天堂里的外爷，您在那边过得好吗？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您在那边冷吗？碰到家人了么？碰见外婆了吗？碰见你的老妈了吗？去世的前几天，病床上神智不清的您不是一直喊着:“妈呀！等等我！等等我"吗？我想你那么智慧，那么善解人意，外婆和太姥姥也一定在等着您吧！

　　天堂里的外爷，我想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