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美秋景与审美心境

铭湖

看了友人的摄影佳作“北国秋景”,忽然想到审美与人的心境问题。 美究竟是主观的还是客观的?这是一个美学界争论了千百年的问题,就像唯心论和唯物论之争一样,至今没有定论。其实,只要人类还存在,还在谈论美,这个问题就永远会争论下去。在我看来,与其说这是一个永远无解的问题,倒不如说这根本就是一个伪问题。在意识活动的领域内,主观和客观是能够截然分割的吗?美,既是客观的,又是主观的。说其客观,是指审美对象的物理、生物、化学要素等等而言,那是客观实在的呈现;说其主观,是因为认识美的眼睛因其时代、风尚、需求、心境的不同而变化,没有恒久和统一的标准。同样的北国秋景,枫叶、树林、丘岗,这些构成景色的要素是客观的,而对此景象的美的欣赏就因时代和各人心境不同而大相径庭了。 当年知青看到的可能是萧瑟氛围中远在他乡的离愁,农民看到的是收获的庄稼和储备过冬的实物,如今来自城市的游客看到的更多的是纯美的自然景色。当然由于各人心绪不同,也会有各种不同感受。这就涉及到了审美与心境的问题。 就以秋景感怀为例。既有对壮丽秋色的热烈赞美,又有对秋去冬来的咏叹,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缕淡淡的伤感。你看:“清凉的月挂在苍凉的树上,散在地上是一片片凉凉的光,映在地上是一片凄婉,秋月就如此惨淡。不如春月那么暧,不如夏月那么耀眼。秋月带来冬风,冷风袭袭,一丝的暧意也被那秋风带走了。入了秋天就是冬天的开始,迎来的就是冬天寒霜。联想人生入了秋也是如此……” 这分明是一份心绪的自然流露,包含着作者对人生、对社会经历的感悟,抒发着对人生热烈如夏的向往和对人生肃杀如冬的抗拒。所以,才有这样的描述:“秋虽爽,但远不及夏那么迷人和火热。虽有果,但也见凋零的叶;虽丰盈,但额头上却也写满了岁月的苍痕;虽天高云淡,但也少了往日天边的彩虹片片”。 如果换一种心境,没有对人生中萧瑟肃杀之气的体悟,或者完全不理会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那一套,对人生充满着美好的理想和憧憬,或者抱着一种更积极进取的人生态度,那么对同样的秋色所抒发的情怀就会有所不同。比如,他可以看到春华秋实,秋天是生命周期性轮回的一个收获和总结,也是另一轮生命周期的酝酿和孕育,他是对现实生命的礼赞,同时也是对未来更精彩的新生命的呼唤和向往。如果是这样,作者的描述与抒怀就会与上述不同,可能就会抹去那份淡淡的忧伤,代之以更从容的期盼。 审美与审美者的心境是无法分开的,或者毋宁说审美总是在审美者的特定心境中进行的,离开了某种特定心境就谈不上审美。哪怕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心境下,对于同一个审美对象的审美感受也会大异其趣。林黛玉的“葬花吟”,是病态恋爱中的富家小姐特定的审美感受,焦大就无法与她感同身受。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世外桃源”景象,其实只是农耕社会逃避现实的知识分子虚幻的理想,世代劳作的农民们从来不觉得这有多么美好,现代城市人更是无法长期忍受这种“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封闭生活。我们到九寨沟、张家界等地去旅游时,常会遇到当地农民发出困惑的疑问:城里人怎么啦,花钱费力地到这儿来爬山、看水,有什么好看的?这就是心境不同(当然还有其他因素)的差别。 人在审美中往往还有一种特别的心理活动和表现手法:移情——将人的主观情感或意愿投射于审美对象,并通过拟人化、具象化的比喻等修饰手段,强化审美的画面效果,提升审美的情感意境。 如,刘禹锡的《八月十五夜玩月》:“天将今夜月,一遍洗寰瀛。暑退九霄净,秋澄万景清。星辰让光彩,风露发晶英。能变人间世,攸然是玉京。”把诗人的祈愿捏成一个圆圆的月亮,将思念酿成一杯香甜的桂花酒,在如水的清辉中,欣赏月下拨动心弦的人间美景。<br><div><br></div><div> 又如,杜甫的《春望》:“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这里将花和鸟人格化了,将国破城荒的悲凉景象描述得格外悲戚动人,为我们留下了吟咏家国情怀的千古绝句。<br></div><div><br></div><div> 再如,李清照脍炙人口的词句:“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通过移情于秋后的菊花,传神地表达出一种凄凉寂寥的氛围,使妻子思念丈夫的孤独与寂寞的心情跃然纸上,令人过目不忘。<br></div> <p>  而审美的更高一层境界则是打开心界,犹如我们现在常说的脑洞大开,不是单纯用眼睛观察自然,而是用心灵、灵魂观照自然,洞悉宇宙和审视内心,达到心物一体、物我两忘的境界。在审美中,眼界几乎千篇一律,而心界却能各有千秋。这正是审美心界的神奇之处,如果你完全把心打开,则既能热烈亲吻马里亚纳海底,也能豪迈拥抱喜马拉雅峰顶,上能九天揽月,下能五洋捉鳖,宇观至大无外,微观至小无内,无限地接近了神圣的上帝,那是何等至高无比的审美豪情与荣耀!</p> 回到现实。“北国秋景”是我曾经非常熟悉的景色,可是面对这同样的自然景色,我当下的审美感受与几十年前就天差地别。当年我是一个因为家庭问题而受歧视和压抑的知青,虽然是上海著名重点中学的“高材生”,却看不到半点学业和政治的前途,因此尽管生活在北国的原野,当秋天来临时,天天处在“大美秋景”的环抱之中,却无法从中发现那种震慑人心的静谧、丰实之美,倒是大有白居易“袅袅凉风动,凄凄寒露零”的悲凉之情。 而如今,我是一个城市文化人,在习惯甚至厌烦了城市的喧嚣和繁华后,再来看这“北国秋景”,就能以欣赏的目光发现其自然之美,被其静谧的意境所震慑,甚至感到在这样的地方能涤清心灵的污垢。更进一步,它还能勾起我许多年前的记忆,在这种回忆中,当年的那种酸楚和苦涩似乎都淡漠了,泛起的倒是阵阵暖意和美好情感的涟漪。 如此说来,心境其实是审美中最要紧的因素。人们常说,美是由眼睛发现的,我们要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在我看来,倒不如说美是由心发现的,有什么样的“心境”就会发现什么样的景象。你想永远欣赏美丽的景色吗?那你就永远保持一份好的心境吧,她会让你看到世界是多么美好,景色是多么美丽。<br><div><br></div><div> 真希望天天拥有一份好心情,可以天天欣赏美丽的景色。<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