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爱情荷尔蒙

卢军

【邪不压正】观影记 四年磨一剑的姜文在阳光灿烂的暑期又为我们奉上了新作【邪不压正】。【邪不压正】的主线是远遁美国15年的李天然（彭于晏饰）回到故乡北平复仇的故事。李天然13岁的时候，师兄朱潜龙（廖凡饰）和日本人根本一郎（泽田谦也饰）逼师父一家卖地种鸦片不成，残忍杀害了师父一家，并焚尸灭迹。但李天然死里逃生、被偶然路过的米国医生亨得乐及蓝青峰（姜文饰）搭救，匿名送到美国学医同时受训成为特工。回到北平伪装成协和医院妇产科医生，名义上是美国医生亨德勒的儿子，开启复仇之旅。蓝青峰是当年辛亥革命的义士，曾经与阎老西李德邻称兄道弟。他与已是警察局长的朱潜龙关系老铁，却又以杀死李天然为筹码，暗中怂恿朱除掉根本一郎。时逢“七七事变”爆发在即，日本人在北平蠢蠢欲动，暗流涌动。李天然眼中的江湖恩怨与国家的内忧外患掺杂在一起，国恨家仇相互缠绕，复仇之路变得扑朔迷离…… 这是一个在正能量前提下展开的故事和主题，但独行侠关注的仍然是老戏骨姜文的电影风格。在现代电影人的行列里，姜文的电影总是特立独行，自成一派。他的作品看的时候你有些恍恍惚惚不明所以，回想起来又觉得处处是伏笔、隐喻和彩蛋。英雄美人荷尔蒙视乎成了他的典型风格。这次，在明面的故事之下，姜文不动声色地描画了两位在他心里颇有分量的历史人物。一个是施剑翘，姜大师早早就买下了描写施剑翘的小说的电影改编权，可见这位侠女在姜大师心中的分量。这次将小说【侠隐】改编成电影，侠女搭上了顺风车。施剑翘原名施谷兰，为了报军阀孙传芳的杀父之仇，她提笔写下“翘首望明月，拔剑向青天”，并给自己起了一个新名字：施剑翘。经过不懈的努力，女侠终于在天津将弑父仇人孙传芳爆头，圆了心愿。电影中的关巧红并不直接和她挂钩，而且在原著小说里关巧红只是个好看的小寡妇。但在影片里，她显然“不只是个裁缝”，诸多的戏份却若隐若现地披露了女侠的传奇经历。比如结过婚，生了两个儿子。曾经是小脚，通过医疗手术和康复恢复了正常行走。放弃爱情决然出走。大概是女主是大师的媳妇吧，影片不吝镜头，加强了许多情节塑造关巧红。另一个人物只有短短的几秒钟镜头，道出了一位隐姓埋名的抗日将领张将军。这个就是姜文留给观众的一个彩蛋，典型的智商拷问题。这个真要科普一下。当年华北主政的是具有西北军血脉的宋哲元。民国史上著名的蒋冯阎中原大战后，随着冯玉祥战败下野，西北军系统顿作鸟兽散。宋哲元在蒋介石和日本人的夹击下，好不容易攒下一块地盘。七七事变前，为保一方水土对蒋敷衍对日妥协，私心较重。为了避嫌，公开亲日活动都让张自忠将军出面。使张当时背了大汉奸的骂名，为国人所不齿。后来张自忠在国际友人的帮助下，辗转逃出北平。七七事变爆发后，身先士卒投入抗战，在1940年枣宜会战中壮烈殉国。是国共双方公认的抗日英雄。毛主席也亲自题词“尽忠报国”！崇拜英雄的姜文是在弯弯绕地向他致敬。 一个导演总有自己的执导风格。心理学专家认为童年的记忆特别真切，它们是最初的人生体验，带着特殊的味道，无论在任何年龄阶段，“第一次”的体验（第一次逃学第一次打架第一次爱情）都要比后来的经历更深刻。这就可以推论姜文电影里的一些经典桥段，都来源于他童年的记忆。我和姜文基本算是同时代的人。我的童年时代正逢翻天覆地的闻戈风暴。不用上学，整天在空荡荡的校园里捉迷藏，在足球场上和部队放养的牛群嬉戏，或者在果园里偷摘水果、在菜地里偷挖番薯，被大人们撵着屁股追。姜文的童年时代正值P林P孔，可以想象，逃学遛弯在无人的屋檐高处看风景，肯定是他最热爱的一门功课。于是从【阳光灿烂的日子】到【太阳照常升起】再到【邪不压正】，诸多似曾相识的地标和景色一直在延续。喜欢“伏笔和隐喻”的他，‘夹带私货’把原著故事发生地干面胡同改到了内务部街胡同。内务部街11号这个地名，大有来头。它不仅是姜文的旧居、其成长所在地，也是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故事发生地，在姜文心中分量相当重。片中，当彭于晏饰演的李天然来到东城区的内务部街11号院，姜文饰演的蓝青峰推着自行车，从院子里出门去买醋。这个院子正是姜文小时候住的部队大院。为了怕观众迷糊，影片中还特地给了“内务部街”路牌的特写。童年的无忧无虑当然最喜欢的就是阳光，有了大晴天，姜文才能无拘无束地爬上屋檐奔跑嬉戏。所以在【邪不压正】，阳光和屋檐代表着一个美好光明的理想世界，爱情的萌动滋生，复仇的希望和鼓动。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那灿烂的阳光亮得让人眼睛都睁不开，马小军总是在屋檐上像猫一样游走。或无聊遐想或偷偷窥探并期待着米兰的到来，那是青春期的萌动和狂躁。【太阳照常升起】的疯妈也是在阳光下的屋顶上喃喃自语一首无人知晓的诗歌，这时是她最真情最母爱的流露。而【邪不压正】里，姜文索性把屋檐夸张到极限，竟然在云南搭了4万平方米的屋顶模型。任李天然在上面撒欢，可以跑可以跳可以遛自行车，甚至可以光着屁股裸奔！是屋檐上的无数次奔跑成就了他的复仇梦；是屋檐上有心邂逅产生了甜美的爱情。在逆光的金色光圈里，一望无际的屋檐上，关巧红是如此的美丽动人。但是下到地面，一切都是那么龌龊肮脏。背信弃义的杀戮，卖国求荣的交易，笑里藏刀的贩毒。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泾渭分明黑白两边。这大概也是姜文的处世哲学，一个好人要居高临下，高瞻远瞩，远离尘世。姜文独特的电影语言还不止于此。自行车也是他恋恋不忘的道具，【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大院子弟人手一辆的大二八串街溜巷，泡妞群殴。象征着疯狂年代的无法无天横冲直撞。在【邪不压正】里，自行车是李天然回归老北平的特征。有一个镜头很有趣，他坐在老爸的汽车回家时，街上自行车到处乱窜，几次几乎就要与汽车碰撞，他非常不爽。回到家门口，蓝青锋正欲骑着自行车出门打醋，跨在自行车上欢迎他的到来。终于他骑着自行车满城跑马遛欢，找回童年老北京的记忆和乐趣。姜老师的艺术灵感不会止步不前，一直是一步一个脚印，总把新桃换旧符。这部片子，自行车又升华为爱情的象征。关巧红穿着李天然给她特制的鞋套，天天坚持踩自行车做康复训练，直至在屋檐上行走自如，健步如飞。可以去完成自己的复仇心愿。前面说了英雄爱情荷尔蒙似乎成了姜文的招牌菜。我们把英雄爱情的内容交代完了再谈谈他的荷尔蒙特色。先聊聊血腥的荷尔蒙--枪。在【太阳照常升起】和【让子弹飞】里，枪都是重点。而且人被枪击后留下的小弹孔也是姜味十足。姜文甚至演了一部【寻枪】的电影，一个警察不小心丢了枪，千辛万苦掘地三尺地寻枪。这部电影从开幕到落幕，姜氏小弹孔不知在多少个人头上开花。最后李天然与朱潜龙对决时，双方同时弃枪换枪，竟然出现了5、6把手枪，有撸子、鲁格、南部、左轮…好家伙，成了世界名枪大汇展了。我想，姜文是如此狂热地喜欢枪械，如果让姜文换个职业到射击队，恐怕许海峰当年就拿得不到奥运冠军了。情欲的荷尔蒙更是姜文的特殊嗜好。莫言有一部小说叫【丰乳肥臀】。对了，姜文就特别喜欢丰乳肥臀。【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对米兰肥硕的臀部有多次的特写。在无删减版里，米兰的背心甚至被马小军扒掉了，露出丰满的双乳颤颤悠悠。在【太阳照常升起】里，陈冲白大褂之下若隐若现的内裤让人想入非非，还被姜文安排在看电影时被“流氓”摸屁股。这次许晴饰演的唐凤仙又翘着肥臀打针还和皇帝传人啪啪，犹抱琵琶半遮面，半敞双峰挑逗李天然。姜文觉得还不过瘾，居然让李天然在唐凤仙的屁股上纹上日本人的大红印章。这荷尔蒙满满的屁股桥段真真被姜老师玩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吖！ 独行侠和姜文一样是古典音乐的爱好者，对姜文作品里的古典音乐配乐十分喜欢。在【邪不压正】里姜文大量引用了古典音乐作为配乐，对烘托主题起了完美的效果。或许他对自己的作品也有自恋。比如上一段所叙述的英雄爱情荷尔蒙的招牌菜，都是延续自己作品的风格再加以创新。这部电影的音乐也是从前几部电影里找灵感。首先是意大利作曲家马斯卡尼【乡村骑士】的间奏曲。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这首曲子贯穿首尾同时穿插着大量的闻戈歌曲。这首文静绵长的曲子与闻戈狂热的颂歌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一种无言的反讽给影片锦上添花。再往上追溯，这首曲子在美国著名经典电影【教父3】里曾经出现过，（乡村骑士）是影片中的戏中戏，舞台上歌剧里的剧情和电影的剧情环环相扣，同步推进，扣人心弦。姜文再次选用了这部音乐，除了向自己和前辈致敬，歌剧为情复仇的情节也切合本片的剧情。还有一首极其优美的华尔兹舞曲（By the Sleepy Lagoon*在宁静的湖泊）在电影里几次出现，为影片平添几分柔情蜜意，让人唏嘘感动，热泪盈眶。这首曲子是英国作曲家在1930年代创作的轻音乐。【邪不压正】的主题曲（偶遇）就是这首沁人心脾的舞曲改编，由天后王菲演绎。不知何故并没有出现在电影里。音乐原著里的歌词非常契合李天然向关巧红表达爱意的心态。就让它来作本文的结尾吧：我知道有个地方，四季如春，在天堂般的花丛中，有个湖泊，叫做迷失之湖，也许躲在那里，没有人会找得到我们，任由我们长满白发，你说如何，肯不肯与我到那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