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随记】傻妹

桃花盛开的地方

情感随记

傻妹

随朋友一起到南河村​去采风。村头偶遇一乡村女子，我看见她相识非识，她看到我似笑非笑。同行的友人汤可军告诉我:“她是从魏岗嫁过来的，是个苦命的女人…”

听说是魏岗人，我心里猛然一惊！她不就是我们从小在一个村里长大的魏金枝吗？我收住脚步转过身来​轻轻地走到她跟前问道:“你是金枝，还认识我吗？”

她愣了片刻笑着说:“认得，你是大哥！”我心中忽地一阵热，忍不住擦了擦眼眶里激动的泪水，往事一下子浮现眼前。

她比我弟弟小一岁，小时候青竹梅马。我17岁离开村子​参加工作时，她还在上中学，毕业后她出落成了一个大姑娘，她美丽大方是村里的一枝花。家人给她和我兄弟提亲，二人两相情愿，母亲可高兴啦。那时我和父亲都在外工作，家里还有弟弟和妹妹。两家人都认可了这门亲事，金枝隔三差五就到我家，帮我妈摸家务。那些年，我其实是把她当成家里的一个妹妹了。

1975年父亲提前退休，弟弟顶职去了老家。分别之后，她和他鸿雁传书。金枝依然常去我家帮母亲做事，我偶尔回家看望母亲，她就像我家中的一分子，第一个出门亲切地叫我，大哥回来啦！记得有一次我回家，她对我妈说:“妈，大哥回来了，我去家里拿点鱼来煎了吃。”

我说:“你家里哪来的鱼呀？”她说，她和她弟弟昨天把渠水淘干了，在沟里逮的有泥鳅小鱼还有黄蟮。

不一会儿，她用一个盆端着活蹦乱跳的小鱼儿来到我家。我说，你就没给你爹妈留点啊！她说:“他们都吃过了，这是留给你们的。”

那些年弟弟顶职去了远方工作。她就像我家母亲的准儿媳妇，来往无束，喊的亲切叫的响亮，家里总看见她的身影，母亲种的责任地里有她的汗水，家里的衣服被子总是她来帮忙拆洗。

一晃5年过去了，​她和弟弟的婚事，却因两地分居而未能走到一起。她哭过，她说她命苦，亲戚家人都劝过，我不知道她有多伤心，也不知道她是如何熬过来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弟弟也后悔，分手三十多年后，曾经从武汉回到宜城，多次打听过她的住地想去看望她，却几次被朋友劝阻而没去成。后来他说托一个要好的朋友，带点钱去看望她，如果有困难还会帮助她。也许这是他的初恋，是他人生中的一段“不了情”。这桩未成的亲事，我作为大哥也很无奈，而更多的是遗憾，还有自责。有人说，如果再晚几年赶上城里卖户口，你能买个户口两人就不会散。可是，婚姻能等吗，女孩子能等吗，人生又能等多少年？为了这门亲事，母亲心中不知流了多少眼泪。

后来，她远嫁他乡。我们全家​也搬离了村子，母亲卖掉了房子，也跟着我们进了城里。

几十年后的今天，我在外乡与她偶然相遇，她竟然还认得我是大哥！一种亲情感油然而生，在朋友的陪同下，我走进她家两层楼房的农家小院里。一来看看她的生活状况，二来问问她究竟是怎样变“傻”的？

院子里收拾得干千净净，院角里一棵枣子树已结满了小枣，几只麻雀站在树稍上，奋力一蹬掉下几颗红枣。傻妹说:“这是棵冬枣，九月快完了枣子才熟了一半，雀子来吃我们也尝尝”。她拿来竹竿打下一地甜枣，我们拣起小枣，洗净放进盘子里，边吃边聊。​

今天也许是雨过天晴，凉爽的风吹进院子，感觉很舒服。傻妹是个漂亮的女人，年轻时她在村子里就是一枝花。她和我攀谈起来，她说她是下嫁到这个村子里的，她的丈夫贾文学是个当兵的人，她是通过同村一个姐妹介绍认识的，她就是看中老公是个军人，人好就嫁了。婚后她生了两个儿子，贾文学转业回乡做了几年农村建房包工头，小日子过的虽然没有大富大贵，可也平安幸福。

说到婆媳关系，她几蔑其口不愿多说。还是同村的老汤告诉我，她老婆婆很撩，脾气怪怪的。她还有两个小姑子，金枝经常受她们的欺负。有一次贾文学不在屋里，她们娘儿仨个把金枝打得鼻青脸肿，这事还闹到了村干部那儿，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媳妇跟老婆婆关系处的不好你能说谁的不是？她忍气吞声住进了医院。娘家人在村里也是大户人家，知道了这个事气的很恼火，这还了得，欺负娘家女子，非得上门扑气，让他贾家知道我们魏家不是好惹的。

弟弟魏金辉带着一帮家门弟兄来到贾家。贾文学一看这阵式，又是赔礼道歉，又是烟酒招待，并定下保证说服母亲和两个妹妹，不再欺负魏金枝。自从金枝挨打之后，精神时而出现恍惚。直到两个姑子出嫁和她老婆婆去逝，她的精神才慢慢好起来。她抚养两个孩子，还承担种责任田，让她引以为豪的是，大儿子考上了湖北大学，这让她兴奋得日夜未眠。

傻妹说:“咱没别的本事，种地挣钱供养孩子上大学，孩子有了出息，我就高兴。”然而，就在大儿子上大学这一年的秋天，十二岁的小儿子在汉江叉河边，和三个伙伴打捞被水冲走的西瓜。一个孩子滑入水中，另一个孩孑去拉也滑进深水里，他是第三个下水去救同伴时沉入水底的。三个孩子先后落水，一同淹死在叉河里。傻妹跑到河边，看见死去的儿子悲痛欲绝，哭的撕心裂肺，喊的死去活来。小儿子出殡那天，是随同我采风的汤可军来帮忙做的饭，招待村里人帮忙安葬了儿子，她把泪水咽进肚子里，心里的那个苦只有当母亲的知道，傻妹哽咽了。

失去了小儿子，傻妹变得更加恍惚不清了，经常做恶梦，嗓子都哭哑了，脑子受到很大刺激，多次做农活都晕倒在田边地头。07年8月，一场灾难随之降临了，这一天她正在干农活，突然间犯晕倒地不省人事，幸亏贾文学发现及时，送到医院抢救，诊断结果是因高血压引起腔隙性脑梗塞，医院发了病危通知，这种病死亡率极高，病人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丈夫贾文学毫不迟疑地取出所有积蓄，转到襄阳市中心医院进行抢救，经手术治疗才捡回一条命。傻妹说:“命是保住了，可啥也不能做了，自已都不知道那段日子怎么熬过来的”。

然而，傻妹的病情刚刚有了好转才不过两年时间，好日子还没幸福的过上一天。2009年8月，丈夫贾文学又查出患了中期肺癌，到襄阳中心医院手术治疗。真是大难不死，天不生绝人之路，经化疗之后，贾文学的癌细胞全死光了，十几年了，他说他感到没事一样。但重活不能干了，现在他在家除了照顾爱人的生活，还种了5亩旱地保点口粮，枣树下喂了一群鸡，可旁边的猪圈是空的。我问:“咋没喂头猪呢？”他说:“很想买头小猪，可一头小猪得1.300元，价钱太贵了买不起呀。”

看了他家的现状我的心情很沉重。深思良久，我想到政府扶贫，像他这种一贫如洗的家境，能不能给予救助呢？贾文学说，他癌症住院吃了两年低保，后来说他有儿子就取消了低保。那么大病救助呢，军人转业困难照顾呢？有关部门应该伸出援手帮帮他呀，帮帮这个多灾多难的贫困家庭，帮帮这个大难不死的转业军人吧。

“唉一一”，傻妹叹了口气说:“小儿子没了，还有个大儿子，我和老贾都有病，但还得活下去，我们得撑起这个家呀！”大儿子很争气，大学毕业后在武汉找了工作，也买了套房子，和同学恋爱结婚，媳妇娘家是天门的，生了个小孙子今年5岁上幼儿园了，儿子每年都要带上爱人和孩子回家来看她们俩老。

聊到今后养老，她说:“小孙子有媳妇她妈哄，我们不会离开农村”。

我说:“你就不想跟儿子住到城市？”

她说:“我们俩老都有病，不想拖累儿子媳妇。以后，我们就在农村养老，种了几亩地，在院里养点鸡，等有钱了再把房顶翻修一哈，虽然破旧，但比住城里宽敞，有吃有喝有点钱用，不生大病就是福了。”

这样一个虚怀若谷的女人，这样一个视不生大病为福的家庭，这样一个情感交织且为人善良的傻妹。傻妹其实不傻，她只是因病使脑筋受到了刺激。我深深地祝福她，往后的日子越来越好。

小楼一夜听风雨。这就是傻妹的家，两层小楼房一个小院子，当年嫁过来的时候，房子还算不错，现在遇上下雨天，就会风声雨声声声入耳……

院角里一棵郁郁葱葱的冬枣树，充满了勃勃生机。树上结满了小枣，几只麻雀站在树梢上，奋力一蹬枣子掉在地上，引来一群鸡争抢着啄食地上的甜枣。

平楼顶上晒着自留地摘的棉花。楼顶看起来很干净，但遇上雨雪天气屋里就漏的住不成。

原声视频:实地采访，猪圈是空的，他说:买一头小猪得1300元，买不起呀……

希望能有相关部门的领导发现，给她家送去力所能及的帮助，也送去我深深的祝福，祝福她们往后的日子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