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开了

在水一方

　　院子里的菊花开了，在阳光下亮得刺眼，这是婆婆生前种在台阶下的，菊花旁边种有月季，几乎每个季节都会开花。婆婆在院子里除了种菜还喜欢种花，记得她在院中间过道旁还种过一棵花树，花是紫色的，因为花开得特别繁盛，婆婆就叫它花树，我们也都跟着这么叫。有一年花树正开花时，夜里突然下大雨，婆婆怕花被雨打坏，居然半夜里起来给花树苫雨布。

　　院子是在婆婆去世前两年翻修的，婆婆一直跟我们在城里住，只是每年不等过清明她就急着要回院里种瓜种菜，老贾为了让婆婆住得舒心特意请匠人翻修了院子。可惜婆婆只在翻修的院里过了两个夏天就走了。先前婆婆在家住时，我和老贾几乎隔一两天就带贾驹回去看她，送西瓜，送做好的鱼……婆婆去世后，院子就交给大姐打理了，花树生病也早就被砍了。

　　我和老贾在婆婆走后都不愿再回家，每次一进村刚拐进巷口，就看见邻居家门口坐着好多老太太，婆婆在世时，经常和这些老太太们坐一起唠嗑，她说话嗓门大，老远就能听见她声音，等走近了她一认出我们的车就起身迎接我们，进了院先到菜地里摘各种菜，再进家把冰箱里准备的馍馍、饼子拿出来，分门别类大袋小袋装好，我们要走时，她总是跟着我们到路口，看我们把车头调好，再目送我们离开。现在这群老太太中间再看不见婆婆了，再没有人会起来迎接我们归来，也再没有人会目送我们离去，进到院里看见啥都会想起婆婆，觉得到处是婆婆的影子，可惜物是人非，每每想到这里眼泪就簌簌下落。谁说时间是最好的疗药？有些悲伤时间也拿它没有办法。

　　认识婆婆的人都知道婆婆年轻时打拼创业不容易，都说她是勤劳能干的女强人，有很多人觉得婆婆非常强势，说她说一不二，得理不饶人。可是吃苦耐劳的婆婆在家绝对是一个智慧宽容的长者。我嫁过来后一直和婆婆吃住在一起，念我工作忙，怕影响学校的事，怕我耽误学生，婆婆一直主动承担家务，一直到生病去世。十多年来，她和我情同母女，带给我很多感动，也教给我好多东西，让我受益终生。

　　婆婆对我是包容的，每次我和老贾吵架，她从不问我们谁对谁错，总是坚定地站在我这边，听见我们在楼上争吵，她上来总是不问青红皂白就指着老贾一顿训骂，刚才还气焰嚣张的老贾嘟哝几句不敢再吭声，婆婆越是这样，我越觉得不好意思，有时候有理也不好再去计较，后来懒得再争吵。

婆婆很节俭，很多东西经她手用过很多年，都完好无损。她精打细算从来不舍得浪费一点东西，但如果你以为她是个抠门的老太太可就错了，她其实是个特别讲究的人，尤其在吃穿上，她常说一句话“吃不穷，穿不穷，打点不到一辈子穷”。她做饭不仅善于琢磨还善于创新，舍得下本，花样也多，全家人都喜欢吃她做的饭。听我大姐二姐说，就是在困难时期，她们吃的也要比村里其他人家孩子好些。在穿上婆婆也不含糊，我记得还是二零零几年，她从永川买回一件丝质上衣，款式是咱这里没有的，一听价钱，我也不禁咋舌。她的眼光是独到的，对颜色和款式她有自己的讲究，不喜欢绝不将就，但看中了也舍得投资。我常觉的婆婆是个了不起的人，她一辈子打拼挣钱勤俭持家但绝不为钱财所累，绝不做金钱的奴隶，不该花的钱不乱花一分，该花的钱从不眨眼，她真正是个懂生活爱生活的人。

我记得有一年快过年了，大概已经过了腊月二十五，当时贾驹还不满一岁，我这个人也不太讲究，觉得在家看孩子穿啥也无所谓，就不准备买过年的新衣服，婆婆知道了，说“辛辛苦苦一年了，过年连衣服也不买，交代不了啊”。她非要带我去买衣服，当时沁县购物楼刚开张，婆婆带我去三楼拐角新乡老板那里转，在沁县那里应该算得上是比较高档的地方了，她相中了一件褐色的带毛领的半大衣非让我试试，我看价钱挺贵，又知道这个老板不好讲价，就不想买，婆婆见我要走就赶紧从口袋里掏钱。寒假过了去了学校，同事们都夸婆婆给我选的衣服好看。

如今婆婆已经走了两年多了，她活着的时候操心家里每个人，不论谁的事都操心，不论大小事都操心，家里家外操不完的心。她被查出贲门癌后，又遇上脑出血，在生命最后，她已经不会说话，我不知道她走的时候脑子是不是清醒，也不知道如果她能说话的话，一向好强乐观看淡生死的她，会对她的孩子和孙子们说些什么。但我知道她替我们操心惯了，一定放心不下我们每个人。现在家里不论有啥重大的喜事，我们都习惯去她坟头告慰一声，贾驹和子慧考上大学了，郝源乙也考上高中了，郝路正式入职了，李贺搬新家了，树宝双喜临门了……我知道婆婆生前一直惦记着这些事，她盼着她的子孙们都好好过，都过好！

院子里的菊花秋风中开得正烂漫。辛苦操劳了一辈子的我的婆婆，您好好安息吧，我们都会尽最大努力去热爱生活，会尽最大努力好好生活。您不能说的话我们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