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 你怎么把电话打到我这儿”!他大声、急吼吼地说。</p><p> “ 我刚才打这个号码时,是我妈接的”。</p><p> “ 往你妈电话里打,她在家。”</p><p> “ 你让她接。”</p><p> “ 我没在家”!他立刻挂断了电话。</p><p> 我爸过了60,耳朵渐渐背了。他拿一部声音巨大的老年机,你仍须大声跟他说话,他才能听清。以至于每一次通话,都仿佛是在吵架。</p><p> </p><p><br></p><p><br></p><p><br></p><p><br></p><p> </p><p><br></p> <p> 我的父母,做了一辈子渔民,在颠簸的海浪中撒下渔网,在滔滔的海风中到码头做工,养大了一双儿女。他们是中国土地上最质朴、最舍得下力气的那一种人。</p><p> 在我的童年里,是没有“陪伴”这个词的,我上小学的第一天是自己背起书包走出家门,过几天挂一把钥匙在颈上。这样中午我就可以自己回家吃早上他们留给我的午饭。晚上天黑尽他们才回来,在漫长的等待里,我早早学会了给自己做饭。</p><p> 而仅有的“教育”,就是在我捣蛋的时候,他们会抡起东北有名的武器——苕帚疙瘩,劈头盖脸给我一顿揍。</p><p> 以至于在我稍大一点的、敏感的年纪里,我曾不止一次的疑惑:我的父母,究竟是爱不爱我。</p> <p> 时间流转到1998年,那一年我高考。</p><p> 成绩一直不错的我,在高考的试卷上却考出了最差的成绩。眼见许多平时不如我的同学欢欣鼓舞的神情,我的脸就苦成了一个干瘪的果子,</p> <p> 家里突然多了些惴惴的气息,父母仿佛失了业一般,几乎每天都在家里。忙着做饭和收拾院子,又仿佛定了契约般,绝口不提高考这件事,两个人还学会了窃窃私语。</p> <p> 我每天都浑浑噩噩的,那时候高考的形势和现在不同,以我的成绩极有可能名落孙山,一个十几岁的落榜的孩子,觉得人生真的是灰色的,于是我就一直发呆,发呆。</p> <p> 一天深夜里,我从一个梦中挣扎醒来,朦胧之中,我觉得有人一直握着我的左手,我听见我妈在叫我的名字,我努力睁开眼,发现我妈和我爸都穿着白日里的厚衣服,坐在我的被褥边。我妈一边握着我的手,一边叫我的名字,见我睁开眼,我妈说:“没事儿了,只是做梦了。”</p> <p> 他们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复杂的。</p><p> “你们为什么不睡?”</p><p> “啊呵呵,我们想等你睡了再去睡。”</p><p> 我看着他们完好的、根本没有脱下的衣服,心中突然如明镜一般明了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巨大的感情蔓延开来,我说:“爸妈你们去睡吧,你们放心,我不会去自杀的。”</p><p> 我的老实的、笨拙的父母亲啊,他们一辈子也没能学会去表达情感,去安慰自己的孩子,他们在这几日里一定是坚定了心意——只有用这样的笨方法,才能守住自己的孩子。夜已经很深了,我看见他们窸窸窣窣的脱下衣服,疲乏地躺进被里,这一幕永生的留在了我的记忆里:一瞬成永恒。</p> <p> 九月里,我收到了一所专科学校的录取通知书,也终于知晓了困扰我很久的,一个问题的答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