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汽车顺着宽阔的迎宾路向西,出丰镇城区后拐上了去往马厂梁的“村村通”。这些年,这条路我记不清走了多少次——仅今年,就已经是第三次了——但每一次走,心中总有莫名的激动,对前方的那个目的地也有一种急切的向往。</p><p> “白露前后放大田”。时令已近寒露,透过车窗看去,田野里只剩下还没有来得及收割的几块儿玉米和高粱 。10月4日,丰镇的气温骤降到零下7度,显然,地里的庄稼已经历了霜冻,那一人多高的玉米、高粱,虽然腰杆还挺立,但叶片已经耷拉、发黑,更増加了深秋的萧瑟。而我,却是专门选择这样的时候回一次马厂梁。我知道,属于马厂梁大队的国有林,这时正是最美的时候。</p><p> </p><p> </p><p> </p> <p> 轻车熟路,不到半个小时,我们一行四人已经站在国有林了。而当年如果从这里到丰镇城里,步行紧走要四个小时。</p><p> 国有林在一面东低西高的缓坡上,在丰镇境内,规模如此之大的林地并不多见。站在高处望去,满目柔和的金黄,像用水彩涂抹过一样。走进幽静的林间,不时有金黄色的树叶如蝴蝶般从树头飘落,很有诗意。同行的永亮弟面露惊奇,半开着玩笑说:啊呀,早知道就近有这么好的去处,还用开一天的车去胡杨林赏景?!</p><p> 是的,记忆里,这片林地每年的深秋都这么美!这里的美虽不能与胡杨林相提并论,也几乎不为外地人所知,但在我的心中,它是一种别样的美,有“温度”的美。</p><p> </p> <p> 国有林东部边缘虽然距我曾经居住了20多年的马厂梁有五六里地,其深处有十来里,但这却在我曾经活动的半径内。早春,村里人盖房,经大队领导批准,会在这片树林选择椽檩。伐木的那几天,人们便肩上挑着箩筐抗着劈斧来这里劈圪墩(树桩)。寂寞了一个寒冬的树林,再现生机与活力 ,“咚、咚、咚”的劈圪墩声此起彼伏。那劈成条块儿状的树桩,晒干了是庄户人灶堂里上好的燃料。放了暑假,我与发小们换上那身露着肉、皱巴巴且满是绿色草汁的“工作服”,裤腰带上拴一条盘结好的粗麻绳,手提着镰刀“转”到这里,割草、拔草,连一株蒿草也不放过,我们戏称那是给地球剃头。秋末冬初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人们几乎每天来这里搂树叶,直到下了第一场大雪。</p><p> 记忆最深的,要数搂树叶了。过了白露,树叶开始泛黄,继而飘落。仓户(秋收)快了未了的时候,人们便开始搂树叶。开始是利用出工前的早晨搂,后来就一整天地搂。男人搂,女人搂,大人搂,孩子也搂。没几天,离村比较近的坡梁上的树叶便被一扫而光。于是,搂树叶的大军便往这片国有林转移。吃过早饭,身背大大的揽筐朝着这片树林走来,揽筐里是一把招耙(竹制搂树叶工具)和几个刚从地里收获的胡萝卜。一整天,树林里到处可听到“唰——唰——”的声响,不紧不慢,带着节奏,那是招耙与地面磨擦的响声。停下招耙,摸汗喘气,不远处总有隐隐的人语声。累了,饿了,取了胡萝卜,就地盘坐,将胡萝卜裹进衣服底襟里,“嘎吱嘎吱”转几下,沾着泥土的胡萝卜便晶莹剔透了。那甜生生的胡萝卜,在嘴里发出清脆的响声,既充饥又解渴。到了半下午,开始将搂拢成一小堆一小堆的树叶集中成一大堆,而后装筐。专用于搂树叶的揽筐本来就很大,像一条小号木船,但装满、压实后还要在沿口插上一圈儿树枝,以増大容量。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捆绑结实、“戴了帽”的一大揽筐树叶收拾停当。平地上,一揽筐树叶挂在背上是无法起身的,需要互相帮扶才能慢慢站起来。负重的人们弓着腰、喘着气、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远远望去,像雁阵。</p><p> 那时的国有林,也如眼前这样美,然而,整天为衣食发愁的人们,谁有闲情雅致欣赏这美景呢!每个人心里想着的,是第一场雪来临前,尽可能多存储一些树叶,冬天的灶火里才不缺烧,土炕才会暖和。</p> <p> 曾经泥泞的小路已经变成了平展展的水泥路,汽车顺着这条路向北行驶几分钟便上了通往呼和浩特的一级公路,而那公路,是我现在回家的路。站在这条“小”路上,恍惚间,树林里传来“唰——唰——”的搂柴声,还有发小们隐隐的说话声……</p><p> 时光如梭,一晃,便是半个世纪!半个世纪后又一次站在这里,感慨万千!水泥路畔已聚积了厚厚的树叶,踩上去软绵绵的。若是当年看到这样的树叶,会有一阵激动、窃喜。国有林虽大,但来这里搂树叶的人也多。每年的这个时候,那一道道招耙走过的痕迹会遍及它的角角落落,树木旺盛的地方,一个搂柴季人们不知要光顾多少次。有时候,落到地面的树叶已经搂光,人们就扶着树干、仰望着树头使劲摇晃,希望能晃下一些树叶来。如今,路边聚着那么厚的树叶,却不见一个搂柴人,觉得好可惜好可惜!</p><p> 是啊, 烧树叶做饭、暖炕的日子早已成为了历史,成为讲给后代的故事了。</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