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练轶事

颜世亮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1979年秋天,我们奉命外出拉练。</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入伍两年半了,正儿八经拉练还是头一回。前两年在东海的守岛部队,所谓拉练只是把铺盖搬到坑道里睡几天,吃几天压缩饼干而已。</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后来我调13军,参加了云南边境对越反击作战,战后撤回四川南充。越南人吃苦不记苦,才几个月又在边境挑衅了。原以为我们会再度南下征战,但军委调整了战略,改反击战为防御战,把各野战部队轮番调往边境,战场当作轮训场,让更多部队接受实战洗礼。</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没有作战任务,我们训练还是把越南作为假想之敌。拉练季来临,起先有消息说去云南的西双版纳,以适应热带丛林作战;还有说是西藏的昌都,训练高原火炮射击。这两个地方,我都十分向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可拉练方案下达时,有点失落,拉练就在本地乡下。别说出川,就连南充都没离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炮兵指挥连,属于“车轮上的连队”,拉练不用徒步跋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两台军卡从嘉陵江大桥出城,沿公路行驶,后转入了机耕路。这种宽3-4米的土路是四川农村主要的道路 ,军卡能过,车辆交会比较麻烦。好在偶尔有手扶拖拉机,没遇上别的什么机动车。沿路老乡看见我们车过来,早早停下,在路旁兴奋地向我们挥手。</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本次拉练全连不在一起,我们这一拨两个排:侦察排和测地排。 连长带队,加上通讯员,还有炊事兵、驾驶兵各两名。</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侦察兵和测地兵是为炮兵射击准备服务的,都是用光学仪器测量,用对数进行计算。区别在于:侦察兵用方向盘和炮队镜,测地兵用经纬仪;侦察兵用密位制,就是把圆周分为6000单位。而测地兵用的是度,圆周是360°,但每度有60分,每分60秒,一个圆细分成近130万个单位。</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就精准度而言,测地兵略高。但火炮不是导弹,不是非得首发命中,试射后可以校正。侦察兵的观察所可以看到目标和炮弹落点。将修正好的射击诸元下达给炮兵阵地,就可以群发和急速连发,将目标覆盖。</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于是,炮兵侦察兵有个美誉:炮兵的眼睛。换言之,没有侦察兵,炮阵地就瞎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炮兵侦察兵有器材手和计算员之分,我在老部队是计算兵,战后从步兵连队调到指挥连。开始有点懵,因为这里的计算工具和原部队不太一样。计算盘形状不同大小也不一样,很不顺手;对数表更是不习惯,我熟悉的是四位对数,这里用五位对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当兵满两年算老兵了,有些心力疲惫,要我再像新兵那样“埋头苦练杀敌本领”,已然力不从心。说实话,倘若重返前线,我还是愿意直接端着枪战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军令只能服从,我写信给海岛老部队,向侦察兵集训的教官金德明求助。很快,他给我寄来一本四位对数表。</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这本对数表让我成了全师炮兵计算高手。炮兵计算,就是运用三角函数,如正弦定理、余弦定理,进行坐标正运算、逆运算之类演算。对数可以将所有乘除转变为加减,使计算更快捷并避免差错。按总参训练考核标准,四位对数和五位对数是相同的,这样我就占了便宜,每道题,很轻松比别人快个10秒。精度可能会略低一点,但不会超出允许的误差范围。</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通常拉练是离开营房,行军露营,模拟实战多科目的综合训练。应该走走停停,边走边练,而我们是驻扎下来的,所以也称“驻训”。</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地点是事先考察联系好的,一个山坳里的村子,三面环山。远远看到村子,车子已没路了,进村是一条弯曲小道。</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好在稻子已收完,车子可从空田里走。为避免车胎陷得太深,我们全体下车,徒步进村。稻田不比旱地,土很松软。</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村子不大,只是一个生产队,我们以班为单位,分散住农户家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班安排不错,是该村的生产队长准备给儿子结婚的新房子。</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房子是三间泥草房,屋顶盖的是稻草,墙是土夯的。屋内隔墙则是毛竹编的,糊上泥。房子外面围有一圈高约1尺的石板,嵌入墙脚地底下,不仅为美观还可防御老鼠或蛇打洞钻入室内。这种石头是棕色的,纹路平直,采石板很容易,但硬度不高。</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新房子不挨着主人老屋,隔了七八米。门前是块20多平米的空地,有棵碗口粗的树,树下有尊石头垒的桌子,桌面是块一米见方的石板。边上是他们家的小果园,十几棵广柑树,挂着一些尚未成熟的果子。没有围栏,但感觉门前就是个小院。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翻对数表和转计算盘,不用去野外训练,我们从连队有小板凳带来,门口就成了不错的训练场地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如此优雅的环境,致使后来连长开连务会都借用此地。通讯员会挨个通知班排长:马上去“老二家”开会! 侦察班是一班,计算班是二班,我是二班长,连里上下都喊我老二。不过一班长没资格当老大,连长才是老大。 “连长连长,半个皇上,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这是一句电影台词,战友们常挂嘴边。</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房东很客气,说三间房随便用。我一看,中间进门是堂屋,空着的,左右两个房间,都放有几样家具。我决定就住中间,把两边的门关好,规定大家没事不要进去。我说:“说不定哪间就是新房,新郎官没住,不能别人先住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堂屋不大,六个人睡还是宽敞的。地是泥地,我们随车带了床板,没有砖垫,就直接放地上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正整理着,过来了一位姑娘,十六七样子,一脸阳光的笑容。她说她叫 “幺妹”,队长是她“老汉儿”(四川方言:爹),问有没得啥子事情帮忙。</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想起床板因车子震动有些个钉子凸出来了,想向她借把浙江人称作“榔头”的工具。怕她不懂,就用规范的普通话说 “借个锤子”。没想她愣了一下,竟然慌张地跑开了,我有点莫名其妙。</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过会她回来了,低着头,递给我榔头,好像脸很红。我更奇怪了,刚才那么落落大方的,咋一下子变得如此羞涩?</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后来我才解开谜团:原来“锤子” 在四川话里常被当作不雅词汇,喻指男性某个见不得人的器官。其实,四川话属西南官话,和普通话的基础音北方方言同一语系,交流不算困难的。只是这个“锤子”太奇葩了。四川袍哥别出心裁,联想力不同凡响呀!</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房东五十多岁,走路跛脚,曾参加抗美援朝,脚是战场负的伤。他有四个孩子,大的是对龙凤胎,30出头了。女儿嫁在外村,儿子是在自家老屋结的婚。老屋中间隔开,另辟了扇门,算是自立门户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双胞胎是当兵前就生好了,下面两个是退役回来后生的,所以间隔较大。老三是儿子,看去20左右,已经订亲,这屋就是为他盖的。村里人结婚早,那时新的《婚姻法》尚未颁布,男20,女18就可领证结婚的,他们准备明年就办喜事 。还有个女儿就是幺妹,“幺”是排行最小的意思。</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虽然脱下军装20多年,房东老兵依旧有很深的军队情结,我们驻训该村就是他去公社争取来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抵达当天,大家列队,连长请这位老兵讲几句。他戴了一顶旧军帽,尽管迈腿不太利索,还是像走队列那样摆着手臂,走到队列前面。90度转身,脚跟靠拢,挺胸收腹,向我们行了军礼。</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长久没敬礼生疏了,手臂抬得不够高,没到位。他急忙把头斜着凑过去,让帽檐触到了手指,完成了敬礼动作。虽不规范还有些滑稽,但谁也没流露出不敬,反而觉得老兵十分可爱。</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他大儿子家门正对我们住的屋,没事喜欢坐在门口,跟我常有聊天,我了解了老兵的一些身世。</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原来他起先当的是国军,49年初被俘。是领路费回家还是换军装加入解放军,他选择后者,成了“解放战士”。后来随部队去了朝鲜战场,52年被炮弹炸伤一条腿,不久就退伍了。因为是伤残军人,他被安排在镇上上班。直到文革爆发,他被造反派揪了出来,说他是混入革命队伍的国民党特务。单位把他开除了,还吊销了全家的居民户口,遣回原籍。</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村里民风淳朴,乡亲们没嫌弃他,还选他当了生产队长,一干就是十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屋头四个娃儿原来都是吃商品粮的。”大儿子十分惋惜地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常去乡下外婆家,从小就知道农村条件要比城里差,但这里的贫穷还是让我吃惊。</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整个村子很少看到砖瓦建筑,基本都是泥草屋。人们大都穿着摞着补丁的衣服,大人小孩出门都赤着脚。家家户户的主食,就是当地人叫“红苕”的番薯。我有点纳闷:村边那么多稻田,米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大儿子告诉我,稻谷大部分都交公粮的。 “我们队还算好,余粮多,每年可分几十斤;差的队每人10斤都没得。” 他接着说:“稻米一般还是舍不得都自己吃,要拿些去集市换点钱用噻。”</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吃饭,常常是一家人围着灶台吃煮番薯,剥下的皮留给动物们吃,各家都养有一两头猪和几只鸡。平时不做菜,腌几坛泡菜,吃一年。队长家屋檐下有几只很大的泡菜坛,幺妹说,她家每年要腌400斤。吃的时候也不洗,捞起来就嚼。我试过,没法吃,实在太辣。</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大米很少拿来直接做米饭,而是熬番薯粥。锅里倒进水,将番薯去皮切成块,抓两把米进去,盖上锅盖慢慢煮。</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盛上一大碗红苕稀饭,男人们就不会安分待屋头了。他们捧着碗,碗上搁着两条泡菜,不着急吃,先在村里四处转转,因为这是极有面子的。遇见人,用筷子敲敲碗沿,响亮地打招呼:“吃饭,吃饭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村里有棵大樟树,那儿人气最旺,相当村民中心。每天傍晚,总会有几位端着大碗的男人聚在那里,边喝粥边聊天,直至夜幕降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告诉大儿子(我们喊他大哥),浙江农民平时都是吃米饭的,还烧点菜。大哥瞪大了眼睛,一脸的惊讶。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都吃米饭,还烧菜? 你是说过年的吧?”</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大哥已有三个孩子,大女儿六七岁,老三是儿子,没满两岁,大嫂又是挺着肚子了。基本两年一个,孩子们年龄是个等差数列。那时计划生育已经有宣传,村里挂着有线广播,常听到在喊:“生一个太少,生两个正好,生三个有点多,生四个要不得喽!” 只是管理措施没有八十年代那么严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按战时要求,炊事兵是搭帐篷挖灶做饭的,我们用餐要到村头。那天有事,我没过去,班里战士帮我带回来一份。我看菜不错,饭碗也压得很满,足够仨孩子吃的,我就端去了大哥家。</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放下饭菜,对大哥说,饭给娃儿吃,给我两个红苕就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当大哥女儿把空碗送回来时,我问她饭有没有吃?她说:“没得,弟娃儿一个人吃完的。” 她说得很平静,丝毫没有委屈的神态。看来好东西都得归弟弟,她是习惯了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有些感慨,不单为两岁小孩的惊人食量,更为这种重男轻女陋习。那女孩十分瘦弱,平时看管弟妹,还得帮家里干活。她经常在门口,一个大木盆,上面横块板,吃力地剁着喂猪的薯藤。</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当爹的也不帮忙,一旁逗儿子耍。儿子调皮捣蛋,撵鸡摔东西,老爸佯装生气,手高高扬起,又轻轻放下,不舍得打。嘴里骂: “狗日的屁娃儿,我日你仙人板板……” 听上去语言极其恶毒, 脸上却都是父爱柔情。</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男女不平等,不只是对孩子,大人也是如此。村里的男人不做家务,农闲时不用出工,男人们就聚在一起聊天,当地称作“摆龙门阵”。</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女人们却得终年辛劳,即便农闲也得去挣工分:背着竹篓割草,喂生产队的耕牛。幺妹自不必说,连大嫂这样怀着身孕,也得去割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曾问大哥,有没得啥子愿望?大哥不解,他觉得眼下过得挺好。我启发他:“假如让你当皇帝,想啥子有啥子,你想咋样?”</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这下他明白了,他想了想,坚决地说:“老子每天吃三碗抄手!”抄手是四川小吃,类似浙江的大馄饨。</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碗头再浇上红油,巴实得很!” 大哥补充道,还舔了舔嘴唇,像是已经吃了一碗。</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使用地图是炮兵指挥兵的基础技能,是我们本次驻训的重点。军用地图不同于民用地图,民用地图只表示大致的地理情况,军用地图则能精准地描述地形地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看懂地图不难,地物标识大都是象形符号,即便没学过的,猜也能猜个大概。但要熟练应用地图却不容易,对等高线的感悟不是短时间就能形成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地图上一圈套一圈的曲线,叫等高线,同一条曲线上各点的海拔高度都相等。 高手看地图是立体的,如同看沙盘,等高线就是凹地、鞍部、山谷、山脊、山头……栩栩如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亮剑》李云龙说自己“天生就能看地图”,说他当师长警卫员时第一次看地图,就“真山真水,一目了然”。他早年做过篾匠,说看地图和编竹筐差不多。这话是他对楚云飞说的,多少有些在友军面前显摆的味道。但作为传奇人物,老李在这方面应该有超乎常人的天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地图的应用包括:能确定自己在地图上的位置;能在地图是找出目标的位置;能依据地图有目的的行进等等。军用地图通常都是大比例尺的,我们这次用的都是1:5万的,即一个坐标网格边长为2厘米,对应实地是1公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地图训练属于共同科目,经常两个排一起训练。到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各自摊开地图,用指北针调整使地图和实地方向一致,观察周边地貌,对照地图,先确定自己的位置(专业术语叫站立点)。 只有站立点没搞错,才可能正确判定目标点坐标。</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目标选择远处的明显地物,如树木、独立的房屋或突出的巨石,让战士们在地图上找出该点,用针插住,再用地形尺量出坐标。和我们学校学的相反,军事坐标是先纵后横,坐标为5位数。由侦察班架设观察哨,通过计算确定精准目标坐标,用来对照鉴定每人报出的坐标数据是否正确。</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在野战部队,准确使用地图是所有基层指挥员的技术要求。部队冲锋受到敌火力压制,指挥员只要把火力点位置报告给指挥所,才能得到炮火的支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这次反击战,我师有几起火炮自伤事件,战后我曾抽调去司令部和几名炮兵科参谋一起调查。经过指挥所保留的相关记录验算核实,所有射击诸元准备和射击口令下达均无明显失误。问题出在前方报来的目标坐标错了:有的把针插在了兄弟部队头上,还有的居然插在自己的站立点上,故而酿成“乌龙”。</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地图训练同时,顺带也练练目测距离。前辈们为我们留下有简便实用的测距方法,最经典的是“拇指法”。《亮剑》那位叫柱子的炮手,就是用此方法干掉了板田联队指挥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拇指法专业叫 “跳眼法”,是应用了相似三角形对应边比例相同的原理。一般人两眼瞳孔间距为6厘米,手臂长为60厘米,比例为10倍。那么两眼分别从拇指同侧看到的两点距离就是目标距离的十分之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这方法有局限,在目标附近得找个已知量作为参照,比如汽车、电线杆等。大卡车宽约2.5米,长约7.4米;农村的电线杆高度一般6米,两杆距离为50米,都是极佳的参照物。</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感觉直接用经验参照,更为靠谱,这需要大量的经验积累。比如多少米可以看清屋上的瓦,多少距离能看清窗户,天晴天阴有什么差别…… 人也可作为参照:通常500米能分清男女,600米就分不清了;700米可以看到人两腿间空隙,800米就上下一般粗了。老兵们把这概括为:“五清六不清,七空八不空”。还有,目标在低处显远,高处显近。故曰:“低误远,高误近”,这需要凭经验修正</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当了几年兵,我认为自己最出色的专业技能就是目测距离,因为本人有双出色的眼睛。这当然不是指眼睛长的漂亮,而是视力极佳,当兵体检我双眼都在2.5以上,其中左眼达2.8(老的视力表)。</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的训练方法是倒过来的,先获得精准的目标距离(途径是在地图的用尺量,或侦察班架器材通过计算获得,有时用炮队镜),然后细细地观察目标四周各种地物的状态、颜色,像拍照一样镌刻在大脑皮层上。还用笔详细记录下来,除了标明距离,还标注气象状况,目标朝向等等。到拉练结束,我记录了有百余页之多,抽空翻看,对照,从储存在大脑 “图库”找出相应的“图片”,细心揣摩,分析同种地物在不同距离时细微差别。</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此后,我目测距离误差基本不会超过5%。正常情况,目标超过1公里的,测试者都只报到整百,如1300米或1400米,因为考核的优秀标准允许10%的误差。我习惯精确到十位数,有次在阆中,全师专业考核,目测距离我获第一。其中有一个目标距离,我的报数精确到个位数,这当然是故作玄虚,把考官都逗笑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当年眼睛好过头了,终于乐极生悲。 30年后,那只2.8的眼睛瞎了,是视网膜脱落,粘也粘不回去。剩下的一只也是千疮百孔,布满出血点,被激光密密麻麻打上补丁,才算还保住了一点视力。</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扯远了,再说40年前。 只要天气好,我们每天半天时间野外训练,没几天,就踏遍了方圆10公里的所有山头。为寻找训练处女地,我们就驾车去更远的地方。</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嘉陵江水系支流不少,一般河流都没有桥。为防止走投无路,我们都沿正规公路走,遇河流有摆渡车辆的渡口。</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摆渡船由若干木船并拢,上面覆盖木板停汽车。河岸两端连接一根粗缆绳,动力是人在船上拽,船动人不动。地方车辆过河需要付钱,军车免费。战士们下车帮忙拽缆绳,摆渡工也没客气。他们认为:有钱出钱,不出钱则出力,天经地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离开营区,虽听不号军号,依旧得规范遵循《条例》。即便在“家”计算训练,也是背上作业包、扎好腰带、列队、报数、宣布训练科目,然后开始做题。我们的口号是“百题无差错”,说实话,要真做到还是不容易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班里有两位老兵,计算盘转得挺溜,简直出神入化,一道题十几秒就够了。不过,我还是要求他们多练对数表,因为纯手工操作,很难确保不出差错。关键的计算,还得对数表靠得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本次反击战,证实火炮在现代战争中的重要性。我们师炮管不到300根(火箭炮是多管的),越南一个步兵师只有100根左右,部分还是二战留下的小口径山炮。听炮兵科长说,苏军一个步兵师有800多根炮管。我们是比下有余,比上远远不足。</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增加火炮数量,加强火炮威力,无疑是陆军发展的趋势。当时有传闻,我们师的炮兵科马上要晋升为炮兵司令部。我对班里战友说:“好好练,你们都有希望去司令部当个计算参谋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战友大都来自农村,毋庸讳言,提干是他们的心愿。所以,我们班的专业训练不用督促,都非常勤奋。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幺妹有些不明白了,问我: “你们训练啷个像学生娃儿写作业样的?” 她认为解放军训练应该是拼刺刀、扔手榴弹,摸爬滚打,杀声震天。</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指挥连清一色折叠冲锋枪,不带刺刀的,单兵装备也没有配置手榴弹。我不知该咋解释,好在她没继续追问。</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一天下午,我们全班坐在门口计算训练。突然有战士抬起头,直愣愣地盯着前方。我扭头一看,原来是幺妹从水库回来,她提着个桶,刚洗完衣服。</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今天的幺妹有点“妖”,散披着长发,没穿外衣,估计刚才顺便也脱下洗了。上身是件无袖“娃娃衣”,紧绷着身体。裤子更紧,说不定还是童年留下的,裤脚明显短了一截。村里孩子的衣服都是老大穿完给老二,然后老三老四往下传。幺妹家里最小,无人可传,只能一年年自己穿。</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见我们都坐在屋外,她有点不好意思,加快脚步走过。一位战友小声说:“你看嘛,那沟子,没得穿裤子样的。” 他是四川兵,四川话把屁股叫做“沟子”。我拍了下他的脑袋,告诫道:“想想就得了,别说出来!” 结果全班都笑了。</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这里离南充城里不过80多里, 村里有些人居然一次都不曾去过。早先要靠去只能走路,修了路后镇上有去南充班车,每天一班,当天回不来。在城里,吃饭要粮票,住宿要介绍信,不方便。大嫂说十多年前还是姑娘时去过一次,大哥则扳着手指嚷道:“我也8年没得去过喽!”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大哥告诉我,他婆婆这辈子还没坐过汽车,嫩么大的车才是第一次看到。这里人管奶奶叫婆婆,他婆婆也就是队长老兵的娘。</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那天得知车子要去镇上买东西,我跟驾驶员说帮忙捎房东奶奶坐车转转,他答应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驾驶室给奶奶留了个位置,大哥爬上后车箱陪着去了。回来后,奶奶特意走过来道谢。她兴犹未了,笑得小孩般开心,还兴致勃勃说了件趣事。老太太缺门牙,讲话漏风,加上她不停地笑,我没听太懂。她离开后,四川兵为我复述了一遍,才明白她老人家说的是个关于汽车的传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说早年村里有个人,有天去镇上,听喝茶的人说,现在有种叫汽车的东西,很大,没得脚,还跑得快。他回来和村里人一说,没得人相信,因为他平时就有些瓜兮兮的(四川话 瓜:傻的意思)。 他就想自己去看看,汽车走大路,得先找到大路,那天一早就出门了。他走啊走,直到太阳落了才找到了一条大路,他就坐在路上等起。</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一会儿,真的来了一坨好大的东西,有一间屋那么大,从坡上下来,他吓得起身就跑。他前面跑,那家伙后头追,越追越近,它的两只大眼睛,会喷火光样的,好亮!汽车边追边喊,声音好吓人哟!他想跑肯定跑不赢,就一下跳到路边沟里躲起, “那个汽车眼睛不会转弯,硬是看不到人了,呼地一下就追过去喽!” 最后这句是奶奶的原话。</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村里没有店,买东西要去前面镇上,四、五里地,差不多走半小时。</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镇子不大,有条不足百米铺着石板的老街。街两旁大都是二层木结构房子,楼下是店铺,楼上住人。窗子用细杆向外撑着,没有玻璃,就是当年潘金莲邂逅西门庆的那种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镇上既有新刷的与时共进的宣传口号,也可看到文革残留下的半截头标语。在一堵侧面的墙上,还保留有一幅五十年代的宣传画,画面是八戒看着比自己更高大的肥猪,大惊失色,边上写着: “公社的肥猪肥又大,八戒见了也惊讶!”</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镇中心有个茶馆,很简陋,但很热闹。十多张桌子,大小不一,高低不等。坐的也是五花八门,有方凳、长条凳,最多的还是毛竹椅子。茶客基本是中老年男人,喝茶每位6分钱。</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茶具是三件套:托垫、茶碗、碗盖。喝的时候,一手端着托垫,一手斜着碗盖在水面浮茶叶上轻轻刮几下,先闻闻茶香,再把嘴唇贴上碗沿,将茶水徐徐送入口中。若需续水,只消把碗放下,拿下盖子置其碗旁,不用招呼,伙计心领神会。细壶嘴的铜壶,离你三尺远,一道水柱从空而降,泻入茶碗,须臾间,茶水与碗口齐平,且无一滴外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每次周末去镇上,我都会光顾茶馆,别的战友说没兴趣,我只好独坐。喝着热茶,点上一支烟,置身于嘈杂声中,心里却异常宁静,很享受这种感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茶客们摆龙门阵爱扯嗓子,称自己“老子”,喊别个“龟儿子”。言语中常出现“你麻批”、“你哈戳戳”、“你晓得个铲铲”这类疑似吵架的话,其实大家都是熟客,非常友好,并无恶意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茶馆也是牌友的娱乐之处。四川的牌瘦瘦长长,有84张,上面有数量不等红点、黑点。牌的中间画有人物,古代美女、梁山好汉之类,最常见还是三国人物。牌叫“长牌”,也称“川牌”,相传是诸葛亮发明的。和麻将一样,属于正宗国粹。可惜看了几次,我还是 “搞逑不懂”。</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有次我下午去的,碰巧说书开始。茶馆为说书人提供平台,说书人帮茶馆招徕顾客,双赢模式。说书人几句开场白后,先扼要提示前面故事的要点——估计上次就是说到要紧之处,戛然止住,“且听下回分解”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这时,有人端着木托盘挨个到茶客面前讨赏。打赏多少随意,通常是3分5分的硬币,我口袋没硬币,就放了1角纸币。见我没要回找的意思,说书人瞄在眼里,立即起身弯腰致谢。那次内容是《说岳全传》,有趣的方言,夸张的表情,生动的肢体语言, 比看书精彩多了。可惜我时间有限,在茶馆只能待1小时,得赶回去销假。</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夜间训练,就是找点,按方位行进之类。在没有月光的夜晚,地图几乎没用,因为看不清周围地貌,没法和对照。</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夜间行进方向感最要紧,天气晴好,可以看北极星或看月亮升气的位置来确定方向。反击战时,我们有位战友受伤掉队,和部队失联。白天不敢行动,晚上靠天象判定方向,一路向北,那儿是祖国的怀抱。靠几块压缩饼干在密林丛中艰难行进了五个夜晚,终于在红河边上被发现获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训练当然没这么艰难,每人随身都有指北针,出门前根据训练标的,绘制一张路线简图随身带着。虽然带有电筒,但不允许照路,电筒的作用就是布包住靠微光看指北针或地图。训练中,田间小路,一脚踏空,整个人倒在沟渠里的事时有发生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驻训快结束时,连长组织了一次以班为单位的夜间科目测试。</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白天,各班按部就班,照常训练。连长则带着两位排长一早出去布置目标点。</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晚饭后,大家全副武装,登上汽车。按规定,车篷布是放下的,不让看到外面的情况。我从车轮摩擦的声音区分是泥地还是砂石路面,感觉车子一会儿从公路转到乡道,一会儿又回到公路。当车子停下的时候,我根据车速和时间推算,车子应该走了20至22公里之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三位“长官”等在路旁,我们列队后,立即带着我们往坡上跑,绕过几个小山包才停下来。这时,汽车看不到了,也不知刚才来的路在何方。环顾四周,全是绵绵山丘,方向全无。</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连长拿出五个信封,让五个班长各抽一个,信封里是一张白纸,写有三个坐标。连长宣布了训练测试要求:</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1. 以班为单位,必须齐装满员回到营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2. 每班三个坐标,必须全部找到,记录下目标点状态。</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3. 行进中不得使用电筒,不得向老百姓问路。</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连长宣布完,最后说:“我一早就安排了炊事班准备挂面,你们回去有夜点心,先到先煮!”说完,三人就跟车回去了。他们够辛苦的,跑了一天,也饿了一天。</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夕阳已跌下地平线,暮霭开始升腾。在连长布置的时候,我就叫两个老兵赶紧找出站立点,告诉他们在离驻地直线距离15至18公里区域找。此时,他俩已在作业图板上调整好地图方向,并准确标出了站立点。</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拿出信封里的坐标,在地图上插上坐标针。发现三个目标呈不等边三角形分布,如把站立点到驻地画条直线,最偏的目标在线外约3公里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说:“先不着急走,花5分钟想想,每人画一张行进简图,选最佳方案。”</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先画好的四张基本相同,中规中矩,选择的是最近路线。最后这张有点别出心裁,是从1号目标直接先到3号目标,然后折回2号目标。显然,绕了远路,我问为什么?</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想趁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时,把最难走的路先走掉。” 他回答。</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果然是绝妙点子。从地图上看,如3号作为最后一个目标,回驻地势必得走崎岖的山路,漆黑夜里,不熟悉的环境是极易迷路的。换2号目标放最后,看似舍近求远,但2号点离公路近。到了公路就好走了,再黑也不怕,公路直通我们熟悉的小镇。</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决定采用此套方案,并分配了任务,把全程分为5段,每人负责一段当向导。趁天还亮看得清地图,用三分钟做做功课,熟悉自己负责路段的道路状况,记在脑子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当我们一切就绪出发时,其他班都已没影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用地图短时间记住20多公里路线特征是很难的,但只记其中的1/5就容易多了。头一段带路的是入伍不满1年的新兵,他很兴奋,时不时回头对我介绍——</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前面有个岔口,我们走右边。”</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再走300米路右边有个水塘”…….</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5, 25, 25);"> 每当被验证了,他会很开心的笑出声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很快就到第1个坐标位置了,我看除了路旁有个露天粪池,附近没有其他可以标识的地物。就它了,我拿出纸,在1号坐标下注明:“露天粪池(2米x 3米)。”</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按我们的方案,下一个是3号目标。从地图上看,这个位置最复杂,周边都是山丘,远离大道,坐标周围几百米甚至连小路都没标出来。好在此时天刚刚暗下来,还有两百米的能见度。带队的是老兵,方向感极强,几乎没走冤枉路就到了坐标位置。</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借着尚存的能见度,对照地形地貌,我确定该位置没错。这是片光秃的坡地,只有一棵树孤独地立着。我记下:“一棵树(高约5米,直径10余厘米)。”我暗自庆幸,假如天完全黑了,这个点很难确定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从3号到2号,方向上看有些折返的意思,这正是我们要多走数公里的原因。带路的战士功课做得很足,他说:“往东偏北15°走350米就是机耕路,直通2号目标,3公里左右。路上要穿过两个村子,目标就在第二个村子东南100米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一切尽如掌控,二号目标在一片坟地当中。我借着电筒光对照了地图,坐标位置是坟地东边的一座大墓。天还没黑透,墓碑上的大字依稀可辨。我记下:“坟地中一大墓(碑刻有:显考O公OO墓)。”</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剩下的就容易了,到了公路,天完全黑了。负责最后向导的战士报告说:沿公路走8.3公里就到镇上,公路全程没有岔路,只有几条机耕路交会,穿过去即可。</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看了下表,时间刚过7点半。我对大家说:“回村里差不多11公里,接下去按行军速度,十点到家!”</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班是最先抵达村里的,时间是10点差5分。 连长正等在炊事班的帐篷里,一见我,有点意外,问:“目标都找到啦?”</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报告连长:侦察排二班任务完成,全班六人无一伤亡!”</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连长接过我交给他的“作业”,看了看说: “不错不错,全对!”他吩咐炊事兵马上下面条,说给他们每人打个蛋,奖励一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第二天早晨不用出操,我们多睡了1个小时。我们去村头吃早餐时,发现只有我们侦察排的人,昨晚侦察班比我班晚了个把钟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测地排3个班,没有前半夜回来的,都是在找到3个目标后回家途中迷路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有个班虽然不断地停下来用指北针调整行进方向,但天黑无法确定站立点位置,还是走偏离了,从村子约600米处檫肩而过。直到在一路口,发现一个老亭子,似曾相识,大家想起前些天训练来过此地。赶紧在地图上寻找,才发现已走过头不止3公里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最后回来的那个班更不幸了,他们确定方向后不停走。可山路七弯八拐,走着走着感觉不对,又折回去一段,调整下方向再走。就这样折腾了半夜,筋疲力尽。班长也不敢再走了,怕会越走越远,干脆就地趴下“露营”。直到天渐渐亮了,他们对照地图一看,原来此处离驻地村子居然不足2公里。有位战士说,这一夜,他们走了有70里地。</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一个半月的的驻训结束,天也凉了。一大早,幺妹背着竹篓去割草,依旧是光着脚丫。班里有个兵动了恻隐之心,跟我说想送双鞋给她,又觉得旧鞋送不出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说:“你的鞋那么大,给她当船划呀?给她也不见得是她穿。用我的吧,我鞋小,这双才刷过2次,还算半新。” 我让他把鞋放在房屋侧面的石板上。说:“不用去送的,就假装晾晒忘收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是的呀,你5号鞋,她家只有她穿合脚,就算其他人看到,还是会给她的。” 那位战士一拍脑瓜,像是恍然大悟。多年以后,这种方法被叫做 “精准扶贫”。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当天下午,我们返回南充的师部大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颜世亮</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2020年10月5日於杭州桥西</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 <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cn/4uebzy4s" target="_blank">连队的演唱组</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