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父亲去世8周年

郑舒心

    我的父亲是个医生，从小他对我们要求很严，很少表扬我们，只有我们获得了奖状或者考试得了满分，才能看到他的笑脸，所以小时候我们很怕他。

    我这一生被他打过两次，至今我都记忆犹新。

     第一次是大约6、7岁的时候，那时候林彪还很红，都叫他林副统帅，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说他是坏人是坏蛋，邻居家的男孩告诉了我父亲，​他越不让我说，我偏要说，他打了我一巴掌，我也没改口，他抱着我的腰头朝下要把我扔进猪圈里，可能是害怕真的把我扔在猪圈里，吓得我哇哇大哭，直到我说不敢了，他才饶了我，那时候虽然是童言，但也不能随便乱说，虽然两年后林彪真的出事了。

    第二次是高一的时候。从小到大我们姐弟​三人学习都非常好，弟弟从小是班长，我一直是学习委员，学习上从未让他操过心，但是上了高中后也许女孩的心思多了，学习成绩也明显下降了，期中考试我的化学只考了57分，这么差的成绩我也不敢给他看，后来不知怎么被他知道了，晚上吃完饭他就问我为什么考这么差，我找各种理由搪塞他，当时我坐在炕边上他竟一脚把我踹在地上，当时我就觉得我的右手一阵巨痛哭了起来，当时可能他也很害怕吧，立即下炕把我拉起来，看到我的右手肿了，他也慌了，立刻连夜骑车把我送到了冯家医院。去了以后，医生都睡下了，他把医生叫起来，为我拍片，是骨折，他和医生一起为我上了夹板，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才回家。那时候我对他多少有些怨恨，但也更加害怕他，也不喜欢他每周末回家。

    可能父亲偶尔对我好，我记不住，反而对我不好的却记得很清楚。在我的成长过程中，从幼年、少年到青年，他的一举一动传递给我的不是慈父更像严师。我们小时候上学都是用的石板石笔，好像在三年级才能在纸上写字，纸在当时都是奢侈品，我看到班上有小朋友用的处方笺纸，去他医院看到他桌子上有那么多处方笺纸，也想让他给我几张，当场就被他说了一顿:一张也别想。别说处方笺纸，连打完针的针管和纸盒子，我想拿回几个分给小朋友他都不让，宁肯扔垃圾桶里，现在想父亲就是要我们知道，不能占集体的便宜。

     在我们姐弟三人中，我是长得最像他的，也许是性格也像他，所以从小感觉他最不喜欢我。当年他50岁退休时，我正好18岁，干了半年民办教师，论年纪我去接他的班最合适，但他首先想到是姐姐和弟弟，姐姐不接班，可能一辈子要在农村生活了，这个可以理解，可他首先考虑的是还小我两岁的弟弟，他去了弟弟的学校，老师们都说弟弟肯定能考上大学时，才让放心让姐姐接班了，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我，我好像在这个家里是一个多余的人，为这事我也是郁闷了很久，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让我真正感觉父爱是他当年得知我考上了师范，​我第一次看见他那么开心，后来我才知道他那天特意去了趟县城找人打听我录取了没有，得知我被录取急忙赶回家，路上买个大西瓜一进门就对母亲说:我今天太高兴了，你闺女考上师范了。母亲也很高兴，原来准备做米饭，又临时改成包饺子，以前包饺子都是我擀皮，这次他也不用我了，他亲自擀，让我去吃西瓜。

    第二天通知书来了，他又亲自去帮我办各种手续，从不在家喝酒的他晚上破例喝了酒。那时候才让我感到他也是爱我的。

    一转眼我们都长大了结婚了，他和母亲开始给我们姐弟三人带孩子，母亲进城帮我带女儿，他自己又要上班回家还要自己做饭，回家时看看他瘦了，真有些舍不得，可他一句怨言也没有。他和母亲分别给我们姐弟三人的孩子都带大了，可能是隔辈亲，此时的父亲对孙辈态度却是极好，再怎么闹再怎么不听话他都不舍得打一下，满是宠溺的样子，那时候才感觉父亲很慈祥。

   父亲的一生其实也很坎坷，十几岁就参军，南征北战九死一生。很小时失去了父母。1994年63岁的母亲去世，对他的打击很大，父亲仿佛一夜间白了头，对于母亲的去世，他很自责，身为医生的他没能及时发现母亲的病情，延误了最佳救治时间。

    究竟他还年轻，不能自己一个人过，我们姐弟三人商量着给他找个伴，最终他却出乎预料地选择了我的二姨，二姨小时候生天花留下一脸疤，穷的在农村几乎无法生活，与父亲有钱有貌的离休干部身份形成极大的反差，我们当时都极力反对，还有一个原因是母亲活着的时候与二姨关系并不是很好，可父亲最终还是义无反顾地把她领到我们家，而且超乎想像地对她非常好，我们都有些想不通。那时候父亲除了不菲的工资外，每年还有三四万的额外收入，这在九十年代已经是很有钱了，每年父亲偷偷地把一部分钱分给我们，但是被二姨知道后又免不了争吵。我们有时候劝他别干了，钱够花了。父亲却总是对我们说:我身体还行，多挣点还能帮你们减轻点负担。其实他跟二姨生活在一起的十几年并不快乐，后来父亲却说出了让我们既心酸又心疼的缘由，他对二姨好一是想弥补对母亲的愧疚，二是想除了母亲，姨也能像妈一样对我们姐弟好。其实他错了，二姨没有对他好，更没有对我们好，她一心想的是从父亲这拿到更多的钱去补偿她的儿女。

     75岁那年父亲他得了尿毒症换了肾，术后最需要照顾的时候，二姨却拿走了父亲仅剩下的二万六跑了。那时候的父亲肯定是很失望甚至绝望，刀口还未愈合又添心伤。我们也为他这十几年的付出所不值。有些话我想对他说，又无法张口，我拿出笔和纸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他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表达了几十年对他的一些误解和对他深深的爱意。

父亲的一生很平凡，当了一辈子医生，其实当年在防疫站工作时，他是有机会提拔的，但是为离家更近一点照顾家，他选择了去冯家医院当普通医生。他虽然对我们严肃，但是对病人却十分和蔼可亲，对工作也是尽职尽责，生活上艰苦朴素，是我们永远学习的榜样，即使在他走的之前也是这样，连一张纸巾都是撕成两半用，一生拿着高薪却没有舍得为自己买件像样的衣服和鞋子，他最贵最喜欢的是我给他买的四百多元的小棉袄，临走前嘱咐让我们给他穿上。

    一生为我们姐弟三人骄傲的父亲，我们也为有你这样一位父亲骄傲一下，为你点个赞👍

     一转眼他离开我们已经8年了，希望他和母亲能在天堂相遇，好好照顾母亲，不要再给自己留下什么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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