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秋雨绵绵不绝,城东一隅的《铁路公园》里渺无人迹,我和夫人撑着伞踯躅而行。雨滴轻轻落在伞面,沙沙沙沙。脚步在地面缓缓移动,嚓嚓嚓嚓。透过雨帘,举目四望,氤氲缥缈着水汽,一切是那么弥蒙,如烟的往事在空中随风飘荡。</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去年九月底去上海乘坐了久违的绿皮车,夫人写下一段文字:“去上海指纹签,9.24晚10:35发车的是老式卧铺,虽简陋却熟悉温馨安静,比起当代动车高铁的现代喧嚣,更显得岁月静好,我的心也随之沉静如水。也许,它们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消失,如同我们逝去的青春。然而它们曾经的辉煌是那些岁月的骄傲,更是我们抹不去的美好。”一石激起千层浪,心中的涟漪迭起,如今站在《铁路公园》的机车前,这涟漪荡漾成为汹涌的波涛,一发不可收拾。</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自幼随父母从南京来肥,初始住在城东金大塘的老交通旅社,五四年大水,住所被淹,父亲一车把我们拉到正在建设中的佛子岭水库,半年后回到刚建成的治淮委员会合肥储运站,几间低矮的草屋成了我们的住所。老淮委的物资调配借助火车的运输,所以单位依火车站而建,与铁路职工的建筑村比邻。黑夜枕着火车的轰鸣声入眠,清晨在火车站广播员特有的绵软悠长的声音中醒来:“各位旅客注意了……某某某次列车就要进站了,请大家拿好自己的行李,排队准备验票进站了……”之后若干年新的储运站落成,有了自己的仓库货场和一段铁路专用线,我们依旧与铁道为邻,伴着咣切咣切的车轮声入眠,白天沿着铁路线上学,那时火车不多,我还练就了走铁轨看书的绝技。七十年代初我们搬进单位第一座小楼,隔窗相望,火车似长龙一般沿着淮南线南来北往,牵动着我的心。</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图片来自网络)</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968年秋,文革中积攒的初高中毕业生(俗称老三届)开始了上山下乡的道路,合肥的学生对三大下放点的选择有别样的解读:想升官的到艰苦的淮北,图舒适的去江南,恋家的到长丰。我自然选择了长丰。长丰离合肥最近,从合肥出发一路向西经北站,双墩集,罗集,下塘集,陶家湖,朱巷,戴集就到我们下放的水家湖了,火车走的就是淮南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坐火车买票如今看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在当年下放学生看来却被当成耻辱。原本被下放就是很大的无奈,更有极大的怨气,特别是到东至宿松的下放学生打架斗殴,偷鸡摸狗已为常态,1970年春,我们作为长丰县“大批判小分队”到合肥交流插队受教育的体会时,同台来自东至的分队则是说起因偷鸡摸狗打死农民汪吉寿的事件。相对而言,长丰的知青因想家,玩点逃票的小伎俩已经是很温柔的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老合肥火车站坐落在明光路与胜利路交口处。(图片来自网络)</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废弃的火车站站台,曾留下我多少脚印,可惜当我重返此地时有人告诉我早就不复存在了。(图片来自网络)</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下放的大队有三个知青点,相距不过三五里路,大多数同学都是铁路子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吃铁路饭的娘老子坐火车岂有买票之理?何况我们还有大串联免票走遍天下的光荣历史。(全是文革时期的歪理)开头堂而皇之的不买票上车,列车员基于对下放学生的同情常常网开一面。可惜好景不长,查票越来越严了,于是大家各显神通。女友荷晚当时在另一个生产队,她也是响当当的铁路子女。她父亲年轻时参加新四军,曾被捕关进日本鬼子的水牢,后经营救趁鬼子换防之际逃了出来,被派往南京潜伏,可惜当年委派任务的小叔叔(当地新四军有名望的领导)不幸战死,也就失去了联系,建国初期报名去苏州司机养成所毕业,成为新中国培养的第一代火车司机。我见过他毕业的合影,极像孙道临,长得真帅。话绕远了,还是说准岳父的优势吧。铁路分工比较细,控制乘客的主要是车站和车辆段,火车司机属于机务段,两者风马牛不相及,甚至还有些龃龉,搭不上关系,火车最后一节叫守车,是负责检查机车安全摇旗(晚上摇灯)通知发车的,此人同属机务段,多多少少有点熟人。于是我们通常会被安插在守车上,当然这样的最高待遇并不常见,因为正常的客车进站不易,所以多是选择货车,而货车在水家湖不一定停靠,于是我们有过其他更惊险的乘车经历。从水家湖出发的火车我们要提前知道发车时间,进几道,如果错了,就会南辕北辙把我们带到淮南或者蚌埠去了。记得1970年初,我因急着回肥办一件事,同组的东芳(《十年生死两茫茫》对她有较为详尽的记述)陪同,因为时间耽搁,我们走到火车站时,列车已经启动,我纵身攀上,那是一辆装满煤炭的敞篷火车,我赶紧走到车厢的尾部,担心东芳是否敢攀上越来越快的火车时,她也来到下一节车厢的前部,夜幕渐浓,我两隔着车厢一路聊到合肥,带着满身满头的煤灰各自回家去了。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让车头更加威猛一点。</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蒸汽机车黝黑而庞大,威严而有神秘感,当年有两个嘲笑乡下人的段子。一个是,东至一位老农随知青到城里,在铁道边看了半天,感慨的说,“这家伙劲真大,趴着都能拉那么多货,要是站起来还得了啊?!”还有一个老农看着火车头喷出的浓烟,摸了摸腰间的烟袋,羡慕地说:“我要上去吸一口,半个月的烟瘾就过掉了,可惜可惜!”我辈火车坐的多,车头估计没有多少人坐过。 因为父辈是火车司机的便利,我就乘坐过几次火车头,印象最深的是一次夜间乘火车头,狭小的驾驶舱内共有三人,司机在左,副司机在右,最累的是司炉,只见他一锨一锨把煤块投进炉膛,再用炉钩轻轻一拉,火苗腾的一下窜了起来,熊熊的炉火映红了他的脸膛,更精彩的是火车进站换路牌。过去火车与车站之间交换信息是通过一个钢丝圈上装有铁盒子的路牌,司机通过这些信息知道前方道路行车等信息,比如在哪里会车(和对面的车辆在某个点交汇),在哪里待闭(停下等后面的车辆超过)。换路牌也是司炉的工作之一,我看他走到驾驶室门口,把信号圈挂在门前的柱子上,斜着把身子探出门外,眺望远方,飞驰的列车引来呼啸的寒风,像一只无形的手在撕扯着他粗短坚硬的头发,敞开的衣襟在风中飞舞,粗糙的皮肤一看就是久经风霜的脸孔,浓眉下一双大眼镇定且坚毅,我突然觉得他是我心仪的海员,我们正乘坐一艘在苍茫大海上劈波斩浪的巨轮,想起我少年时的海员梦,我进入高中时就把考入大连海运学院作为自己的目标,可惜这个梦只能在逃票的火车驾驶室里兴叹而已。自从那次以后再也没有坐过火车头,海员的梦彻底埋入心底。</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不到两年就回城了,可是女朋友却被留在了长丰,那时相思是一张火车票,我在这头你在那头。绿皮车厢里留下我们多少往返的身影,直到1979年她调回合肥为止,渐渐不再乘坐火车,岳父退休,我搬离了原住处,和铁道相距甚远,倒是我们厂有自桃花店过来的三公里铁路专用线,我退休后就没再关注,不知废了没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是那年我为咱厂在临泉路的铁路立交桥上拍下的影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李杨从铁路上走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种罐车是我们化工企业的专用车,车上的大贵在呼唤什么?是感叹当年的风光不再,还是说兴兴衰衰留给后人去评说吧。</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登上山顶,举目四望,寻找机车的所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你在这里:新站铁路公园。</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三个时期的代表:蒸汽机车,内燃机车,电动机车,经过了漫长的岁月,述说着时代的变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困兽犹在,雄心未已。</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还记得当年稚气未脱的我与你的渊源吗?还记得庄大车驾驭你或你的兄弟在淮南线上奔驰吗?我已老了,你也该歇憩了,虎老雄风在,这就够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曲轴连杆,以蒸汽为动力推动车轮转动。夫人说,发明火车的人真聪明,我却说,瓦特发明了蒸汽机才是真的英雄,他带来了第一次工业革命的飞速发展,如今已是第五次第六次工业革命了,我们赶上了一个飞跃发展的时代,应该庆幸。</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电气机车的模样温柔多了,却减少了环境的污染,更让我崇拜的司炉工不复存在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芦苇给机车送去重回田园的愿景。</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里很像当年的守车,只是早就物是人非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红绿灯离芦苇如此之近,当然只是设计者的虚拟,否则不能传出信号,非出大事不可。</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公园巧借轮毂点缀,不妨为夫人造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机械墙前留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淮南线,是永久的记忆。为了对比出高铁的日新月异,找了几张去年拍摄的工地建设,向当代工人致敬。</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写于2020年10月5日</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