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粒皆苦辛 粮食当惜珍（燕影客）

燕影客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这首诗是唐代李绅所作《悯农》两首之一，在中国可谓家喻户晓，是其中名气较大的一首。在以前的小学课本中，叫《锄禾》，四五岁的小孩子，都能熟练背诵，他们摇着头一本正经背诵的样子，让人觉得，中华美德后继有人。

粮食的重要性，远不止关系国计民生、战争成败和社会安定，从某种意义上说，人类出现和社会形成，都依赖于稳定的食物供给！粮食来之不易，可谓粒粒皆辛苦！

春种一粒粟，锄禾日当午。

秋收万颗籽，汗滴禾下土。

中国是传统的农耕文明，从夏商周三代有文字记载开始，漫长的历史，造就了灿烂的文化。中国的文化，植根于土地，植根于农耕。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农业，具有中国典型的传统农业色彩，以人力为主，有充足的畜力保障和良好的灌溉条件。从粮食生产和农业发展角度来说，分田到户给农业插上腾飞的翅膀。这个阶段的农业，具有盛世气象！当然，肩挑背扛式农业生产，农民很辛苦！

现在的农业生产，小型机械取代人力和畜力，畜力基本退出，水利有所退化，农业生产呈现多样化，花卉、水果、蔬菜和观光农业，如雨后春笋，单纯的粮食生产比重逐渐减低。

水稻在我国粮食供给中，占有重要地位，南方主产水稻，北方也产水稻，东北大米就以米质优良而闻名。欲知“稼穑”之苦，就以那时的水稻生产为例。

当映山红绽放出美丽、布谷鸟开始“布谷布谷”的歌唱、应和着“谷雨”节气，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大人冒着春寒、打来带着冬天气息的水，开始浸泡谷种。

谷种泡上了，接着修秧床。父亲在秧田边，选了阳光充足的一块地，呈长方形，两米见宽四五米见长，他把浮土铲走，露出坚实的底层，他挑来淤泥，混着泥状粪肥，拌成稀泥，倾倒在秧床上，和得平平的，像镜子一样。

泡好的谷种，颗颗饱满得破壳欲出，父亲把谷种均匀地洒进秧床，让它半沉入稀泥。秧床正上方，竹竿做的龙骨穹顶，均匀排布着，覆盖着塑料薄膜，虽然是春天，但春寒依旧料峭！

休整了整个冬天的牛儿要工作了。父亲整理好犁，架上牛给秧田翻土，让春日酥松泥土。

秧床里，谷种发了芽，把深黄的芝麻馅饼，变成嫩黄的地毯，再变成深绿的厚毛垫。秧苗长到四五公分时，就要准备移栽了。

爸爸给秧田筑起渠坝，再放满水，给耖子套上牛，开始耖田了。在寒冷的春水里，赤着脚在泥水里走，寒气沿着脚跟、直往上涌。秧田耖过几遍后，变成酥软的泥巴，田耖好了！

准备栽小秧了。父亲用锹铲，从秧床铲下一块块面饼，一两公分的泥巴面饼，上面有着要移栽的小秧。把小秧一棵棵掰下来，密密地插在秧田里，这是“栽小秧”，又叫二次育秧技术！

接下来一个月里，秧苗在秧田贪婪地生长着。父母仍不得闲，忙得不可开交。收割菜籽、栽种棉花……小满一过，就要收割小麦了。

爸爸拿出镰刀，端来一盆水，一下一下地在磨石上磨着，磨一会儿，拿起来端详一会儿，用大拇指肚轻轻地刮着刀刃，感受锋利程度，直到每一把都寒气森森，他才满意地收好镰刀。

割麦子是全家出动。吃完早饭，大家全部出动，在田里一字排开，“咔咔咔”、声音有节奏地响着，麦子被驯服了，人走过，后面成排地匍匐着，泛着的明黄，比麦子站立时醒目！

一块接着一块，后面的麦子割倒，前面割倒的小麦上面已经晒好，大家给它们翻身，让太阳晒另一面，两面都晒干，就开始捆麦子。

父母挑着千担，背起成串的草腰子，还是全家去捆麦。千担是特殊扁担，用上等桑木做成，两头尖尖的，装着铁质尖角，能刺入草捆或柴禾中，是肩挑时代的常用农具。

草腰子是单股粗草绳，用稻草绞制，农村临时捆扎东西用的。因其简要（草制、单股、近乎一次性），故名“草要子”；又因其位于捆扎物腰部，故名“草腰子”；还因其外形似“舀”字，又名“草舀子”。

地里的麦子，被拢成一小堆一小堆的，我年纪最小，负责放舀字。舀子头尾相连，解开后一脚踩一头，用力把它拉开，平放在开阔的地方。父母和姐姐们抱来一堆堆麦株，放在舀子上，我用手按着，免得倒掉。放麦株有技巧，搁的时候，让麦株作个甩“头”动作，能减少麦穗断折。时候差不多了，父亲开始接手。麦株数量正好时，他左腿站立，一手抓住舀子一头，用力往一块拉，右腿屈膝提起，压在麦株正中，膝盖手肘同时发力，浑身往下压，麦株被压到极限时，沿着舀子本来的纹理、快速拧几下，再塞到腰子下压住，捆好了！这种成捆的带穗植株叫“草头”，小麦就叫“麦草头”，稻谷就叫“谷草头”。

挑草头是最考验人的。一担麦草头，一百二三十斤；一担谷草头，一百四五十斤。父母要挑着翻越田坎，走过田埂，一趟又一趟。十八九岁时，我尝试过几次，要人帮助才能直起身，一路龇着牙咧着嘴，腰佝偻得像风烛残年。好不容易挑完一趟，人就瘫在稻场上，肩膀像被剥掉了皮，好长一段时间，摸一下都火辣辣地疼。

稻场早被碾压板实，打扫干净。挑回的草头，堆放在场中，草头都被挑回来后，父母趁着天黑，把它们堆成麦垛，等农闲时再打场！

堆麦垛时，父亲站在上面堆，我们在地面往上送。堆到一定高度时，我们就借用智慧的力量。取三根木头做支架，用一根木头做吊臂。吊臂悬挂在支架上，一头有挂钩，另一头系着粗绳索。妈妈往钩子上挂草头，有人负责收拢绳索，吊起草头，移动到麦垛正上方，松开绳索，让草头落在麦垛上，父亲取下钩子，扯着草头堆好。我们转动吊臂，再来下一波操作。

堆好麦垛，我们去拾麦穗。收割完的麦田，弯腰拾穗的人随处可见，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当壮年的主妇，或大或小的孩童，大家都睁大眼睛，从田里拾取每一个麦穗，颗粒归仓，不只是一句空话！

父亲给犁套上牛，开始耕田了。他试着耕两趟、叫做试犁，看犁土的深度，看牛吃不吃力。不合适就调整犁辕，尽量深耕，还不能让牛吃亏，一切就绪，就正式开耕。随着他走过，田地被施展了魔法，犁开一道道口子，底层土壤被翻到地表，被太阳一晒，变得酥松；上层杂草被埋在地下，过段时间，变成肥料！

田地耕好暴晒后，爸爸复耕一遍，再暴晒几天，就给沟渠筑坝，开始往田里放水。妈妈开始拔秧苗，准备插秧了！

田里的水放满了，爸爸开始耖田！他用耖子在田里反复耖，土块被打碎，变成泥巴，田耖好了！中间，他让牛在田中间站着，他抽空给农田撒化肥。

秧匝被挑到田边，抛进田里，我们扯上秧架，开始插秧。秧架呈井字形、两个一副，插秧时田里一头插一个，以两根绳子作参照，大家扎起马步，左手拿秧匝，右手捏着秧苗，像点穴一样把秧苗插进泥巴，所以叫“插秧“或“栽秧”。栽秧并不限于秧架，还会上面一行，下面一行，四行同步，以节约时间。一趟差不多时，左右两头负责秧架的人就喊，“起绳子了！”还没完成的，就抓紧时间；左右相邻的，赶紧帮着补几株！

大家扎着马步，时而左右，时而倒退，随着大家动作，秧苗整齐的排着队，黄底绿纹的地毯，出现在大家眼前。

一个月后，秧苗越发浓绿，杂菜也长出来了，要开始薅草。薅稻田里的杂草，叫薅秧，是用带齿的耙子，我们老家叫“剃草耙子”或“推草耙子“，在秧苗中间来回拉动，大草被拔走，小草被和进泥里。

现在，薅秧被撒除草剂代替，早就看不到原汁原味的薅秧了！

要想水稻长得好，还要施磷肥钾肥。水稻的主肥是氮肥，在耖田时已洒进稻田。但磷肥和钾肥不可或缺，是后来追撒的，这主要是根据秧苗生长过程的需要，不能并在一起！

水稻生长过程中，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喷洒一道农药，以防治稻飞虱和稻螟虫。秧田里的水，要经常留意，不能缺水，也不能长期泡水。每隔一段时间，要放干田里的水，让秧苗根部“自由呼吸”一下，避免乱根。秧苗不能太瘦，要定期施肥；不能太好，防止倒伏。每隔几天，父亲就要去稻田里看一下！

处暑之后，稻田开始排水。父亲挖开沟渠，把沟里的泥巴剜开，叫“打沟”。这有助于稻田排水。“打沟”时，还有渔获，鲫鱼、虾子、泥鳅和黄鳝就是。我常常拎着小桶，满怀期望地跟着，一有风吹草动，就拎着桶围上去！

白露过后，水稻开始变黄，要割稻子了！割稻子和割麦子类似，收割，晾晒，翻晒、捆草头、挑草头、堆谷垛。我们照例去捡谷穗。

耕稻田要比耕麦田困难得多，田地长时间浸泡后，土壤变得板结，耕田特别困难，俗称“耕板田”，不管是人还是牛，都要付出更大的力气。

田耕好后，经太阳暴晒，再复耕一次，就开始耙田。耙是一种农具，由四根木头组成，两根长横木上有铁质耙齿，人站在耙上，由牛拖着走，把土块打碎。我们觉得坐在耙上很有趣，大人高兴地让我们尝试。开始蛮新奇，渐渐地变成了煎熬，起伏不定的，像坐着在鹅卵石路行驶的车上，颠得人五脏六腑都在动！尝试过一次后，我再也不愿尝试！

耙好的田，在寒露前播种冬小麦。播种小麦前，土壤要再复耕，让土壤墒情正好。土壤含水分的情况，叫做“墒情”，是很考验种田人功力的，土壤不能晒太久，否则水分太少，不利于种子发芽；不能晒不够，含水分太多，土块耙不碎，土壤还没酥松，影响第二年的收成。

种完麦子是打场的时候。趁天气好，打扫干净稻场，掀开谷垛，扯下草头，在稻场均匀铺开，太阳暴晒后，用石碾来回碾，稻谷就从谷株脱离，叫“碾场”。拉石碾，开始用牛拉，后来用手扶拖拉机。

碾过之后，用羊角杈给谷株翻身。底部的谷株，碾压不到，翻到面上来，让谷株蓬松，有利于碾压，俗称“翻场”。翻场后晒一会儿，再碾压它们，谷子就全部脱落了。

开始清理稻草了。用羊角杈叉着稻草往上抖，把草里的稻谷抖落出来，稻草留在羊角杈上。把稻草叉到场边，稻谷就留在场地中，这个过程叫“翻草”或“扬草”，羊角杈因此得名“扬杈”，就源于叉着草上扬的动作。

把稻谷集中起来，开始“扬场”了。刚碾场的稻谷里，有草屑、秕谷、灰尘、石头和谷物外壳等，用木掀把谷子高高地扬起，草屑较轻，风把它吹落到较远的外圈，谷子落在中圈，最重的石头落在内圈。通过自重不同，风力的影响不同，把它们分开，叫“扬场”，又叫“扬谷”。

扬场后，趁着天气好，抓紧时间晒粮和入仓。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一粥一饭、真正的来之不易，从春天播种，到秋天收获，无数次的“汗滴禾下土”，才可能收获到粮食，要变成“盘中餐”，还要经过很多工序！知道盘中之餐，粒粒饱含辛苦，那么，当你浪费时，“当思来之不易”！

《朱子家训》这段话，很多人拍案叫绝。什么是传家宝？珍惜的美德，就是最好的传家宝。“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珍惜一粥一饭、半丝半缕，就是善小；浪费一粥一饭、半丝半缕，就是恶小。

说起珍惜粮食，我就想起颗粒归仓，想起拾麦穗，想起种植粮食的经历。粒粒皆辛苦，不是虚言，即使在现在，很多工作被机械取代，但工序并没减少，要付出的精力并没减少，所以，珍惜粮食，珍惜我们民族的未来，珍惜我们自己的未来！

粮乃国之本，民以食为天。

粒粒皆辛苦，节约记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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