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馆

陈年佳酿

球馆被拆的传闻沸扬已久。

　　爱好乒乓的球友们在这个传闻里，依然像迎着黑夜路灯光而去的飞蛾，每天晚上络续来到球馆，追寻乒乓球运动的乐趣，这种乐趣成为他们自觉行动的动力。

　　从去年春至今年秋*，球馆终于在传闻中变成了传说。

　　球馆所在的建筑始建于上世纪90年代初，海门旧城改造时。在城区解放路南静海路西侧。解放路北侧便是市府大院所在地。随着海门社会经济发展，城市规模扩大，交通压力日益增大，原市府大院在逼仄的空间已经不适应形势发展的需要，多年前已迁往他处。取而代之的是颇有些"蓝调"风格的师山广场。

　　球馆西邻是体育场。暗红色塑胶跑道，场地中间是足球场，绿茵如毯。南北环形内各有一个篮球场，北侧有一个跳远的沙坑，南侧有个掷铁饼的护网。体育场全天候向市民开放，每天早晚都有许多男女老少在体育场跑步锻练，踢毽子，抖箜竹，玩石锁，舞剑太极，十分的热闹。寒暑假期则有更多的青少年学生在操场上进行足球、篮球比赛等活动，令体育场充满了青春的朝气。体育场外西北有一所少年体校。体育场西侧是阶梯看台，南边经常树着块大型的宣传板，彰显体校培养了不少青少年体育人才和教学成果。上世纪末本世纪初，体育场也被沾上了某种时髦的习气，常被用于商业活动。那种挂羊头卖狗肉的这节那节，弄得乌烟瘴气，狼藉满地。而多年以后的今天，曾经在这里举行过海门市十七届运动会的体育场将被重新规划、建设成集住宅、教育、商业、娱乐等功能齐全的大型建筑群，与解放路北侧原市府大院即将建成使用的师山广场毗邻而立，展现出海门这颗江海明珠崭新的城市风貌。

　　毗邻球馆南侧原是体育馆，上世纪80年代初为露天球场，后改造成为室内体育馆，有篮球馆、羽毛球馆。本市大型活动常借座体育馆举行。体育馆几经变迁已先于球馆成为人们的记忆。

　　从解放路沿静海路南行五、六十米，进入西侧弄堂，可以进入体育场。弄堂里间北侧有家小买部，天天开门至很晚打烊，店主应是个十分敬业的人。到了夏天，店外门上挂满了游泳衣游泳圈之类物件，特别显眼。店内空间不大，商品盈目，以体育用品、香烟饮料零食为主。弄堂南侧底间像仓库，很长时间似一个广告社的工作间。有楼梯往上，二楼与北楼相通，北楼有个室内游泳馆。一俟暑期，年轻的家长带着套裹游泳圈的孩子进进出出，特别热闹。二楼三楼轮换着成为少儿舞蹈培训的地方，经常看到小学生模样的少男少女穿着舞蹈服，或像模像样地扭胯摆臀跳着拉丁舞，或似小天鹅跳着芭蕾，使这个单调冷清的楼道多了许些鲜艳生动的元素。球馆楼下曾经是间成人舞厅。跳舞的人似乎比打球的人更积极热情，舞厅的门开得比球馆早。有舞兴的球友来早了便在舞厅坐上一会儿或有中意的舞伴跳上一段，不亦乐乎。高潮时楼上在打球，仿佛有强劲的音响伴奏，打球的人也像踩着舞步挥拍。舞厅的种种传闻自然为四楼提供了不少有趣的谈资。

　　球馆在静海路西侧那幢建筑的四楼上，不事张扬。不知何时那幢建筑的外墙被塗涮成淡淡的粉红色，颇为另类，却依然留有旧城改造时典型的建筑风格。路两侧建筑的底楼无一例外成了街面门店。犹如粉墨登场的演员，走马灯似的换着招牌。宾馆改成酒店，商铺改成药铺，小餐馆改成手机店，投资咨询广告变成没有水没有船的码头，颇象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政权更迭。店面招牌越做越漂亮，存续时间的长短成了店铺经营者经营能力和经济景气的晴雨表。道路两旁的香樟树并不高大，三五米一棵，依然春绿秋黄。经过几轮城市文明建设和检查，旧城改造时的人行道板被重新铺整，雨后行走其上不见了暗泉喷涌的景象。

　　四楼和五楼从上世纪90年代末开始被用于乒协的活动场地，五楼给孩子们培训用。球友们通常在四楼这间乒乓桌上进行着你来我往的游戏。球馆呈东西向长方形。东南角是个杂物间，杂物间外有个半封闭的巴台，靠墙南侧中间有一排供球友存放工具等小件的木柜，木柜东侧有页小门，门外傍墙有一个窄窄的楼梯，仿佛是大型游轮上的舷梯，或许是用于紧急逃险的通道，天长日长，几乎被杂物堆堵，已失去了功能。靠门处有张大茶几，球友们在这张茶几上摆下山海经，煮茶下棋聊天，关于打球、钓鱼、麻将、斗地主，天南海北无所不谈，自然也离不开男人们最喜欢的话题。西南角有间漱洗室。球馆内的立柱上被充满张力与动感的国乒明星彩色画布包裹装饰得与球馆氛围浑成一体，遮光的窗帘遮挡住所有的窗户，也遮挡住了窗外的喧嚣。在这个看似封闭的空间洋溢着热情的动能，感染着每一个人。南北两侧墙上空隙的地方挂着乒乓球比赛的积分表。进得球馆门抬眼即见到“新老朋友，切磋球艺，增进友谊”的彩色大型横幅挂在梁上，东侧墙面是赞助比赛活动的商家企业大型广告，极具视觉冲击与诱惑。偌大的空间放置着六、七台乒乓球桌，来到球馆的人一眼便明白这个球馆有着怎样热闹的气氛。

　　球馆在活跃海门群众性乒乓球运动方面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来球馆打球的人，各行各业，工农商医学仕。有成功的企业家，也有不乏工匠精神的自由职业者。他们中有谦谦君子，也有逞强好胜者；有少言寡语，也有夸夸其谈者；有内敛笃厚，也有华不实者；有擅长滑稽幽默，也有喜欢插科打诨者；正是这种多元的个性，仿佛画家调色板上丰富的顔料，画出了快乐为主题这样令人充满悦感的画面。尽管男女老幼都有，毕竟不似武林江湖，未闻爱恨情仇的传言。但在乒坛这个江湖上，龙争虎斗，球王争霸之事可谓风起云涌，看似平淡的球场也非波澜不惊之地。

　　“健康的精神寄托于健康的身体！”这句至理名言，球友们是深谙其意的。球友们来到球馆是为得到乒乓球运动的乐趣，在运动中达到锻炼身体的目的。这除了乒乓球运动本身所具有的魅力外，打球过程中将精神集中于此，而抛却了其他烦心事。被誉为“美国大脑健康之父”的世界知名权威脑成像专家丹尼尔·亚蒙称“乒乓球运动就象是一种有氧象棋。”他在《超强大脑》一书中说：“打乒乓球是另一种完美的大脑锻炼方式，它有利于小脑的发展，因为当你考虑球的旋转速度和方向时，必须使眼、手、脚在同一时间协调运动。”因而建议“多打乒乓球，少踢足球，少打拳击！”

　　球友们在球馆里可以得到几种乐趣：运动本身的乐趣；锻炼身体、智力的乐趣；球友之间交往、相互逗乐的乐趣；最珍贵的乐趣是球友间本是参商，球馆邂逅，建立了很好的友谊，有的成了莫逆之交，有的在球馆获得了其他社交活动中难于得到的名声。

　　这幢位于大陆版图上东经121.16，北纬31.89附近极其普通、其貌不扬的建筑，在岁月的长河里只不过短短的数十年历史。所谓的历史不过是人们唾沫星子的堆积风化，唾沫星子不全是无益的细菌，也有人们对于是非美丑的评判。这幢建筑波谲云诡的过往终将淹没于人们的唾沫星子中。无论其建筑规模、风貌、作用、价值、历史，在人们社会生活中的地位、影响，都难于与“伟大”“不朽”等词联系起来。但在海门乒乓球爱好者心中，球馆无疑有着抹不去的记忆。

　　球馆被新的建筑取代。球友们在球馆建立的友谊会随着这枚小小的银球依然在生活的风浪中传递。当爱已成往事，明天还要继续。关于球馆的记忆将随之成为传奇！

　　写于2019年8月26日，修改于2020年10月国庆假期。

　　注：拙文写于去年秋，发于《酣客玉龙》公众号。彼时球馆建筑外墙上的"拆"字十分的醒目。此后周围道路被封。受疫情影响，拆的进程慢于人们的想像。如今体育场已经满目疮痍，废墟可见。曾经给海门人留下诸多故事的体育场，将在指日可待的时间里诞生出新的建筑。

此次作了修改，重新作了编排。感谢杨玉龙先生给予的鼓励和《酣客玉龙》公众号这一平台！

（字数：29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