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一生三张像/魏增魁

無聲的風🐉

　　现在人照张像，就像拿筷子夹菜，拈手就来，在平常不过了，手机一举，键头一按，轻而易举就是一张。高档一点的，单反一端，咔嚓成影，像素高，片清晰。可在改革开放前的年光里， 为生计奔波的农村人要照张像，就像乡下人第一次吃西餐用刀叉一样，是件难为的事。

   平凡的我妈，农民成分，务农为业，一生简单，人生透亮，依循着传统的妇道。她既要参加劳动干活，"汗滴禾下土"，锄地、务棉、运粪、割麦、收玉麦(苞谷)，等等。又要在家履行着"屋里头“的职责，织布纺线，缝补浆洗，做饭养子，养鸡喂猪……。

    这样勤劳的妈，放在现在，应该会有很多精致的像片，或成套或成册，可那时我妈的像片很少很少。

    "殚竭心力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人都有享受之心，为了子女，我妈心甘情愿地舍弃了很多很多。

   改革开放前的中国，人们几乎都是穷过活，国家困难，人民贫窭，包括我妈在内的农村人，在饥饱冷暖上"挖抓"，用镢锄锨在土里"刨"吃穿，靠养鸡下蛋买油(煤油)买盐，养个猪织块布挣点使换钱。这样的生存环境，人们普遍"细发""小气"，恨不得一分钱两掰用，大都采取节衣缩食、精打细算的法子，把难场的日子一点一点往前推着，过着。

    推动难场日子往前的女人，是伟大的女人，是能行的女人。

    我妈很是"细发"，惜钱如命，把钱拿揑的很紧，绝对不去乱花。常见她，有了几毛或一块多分分毛毛钱时，就细心地用手帕包过来裹过去，然后装在偏襟衣裳的插插(口袋)里。也见她，或买个白菜、萝卜，或买个顶针、卡子，掏出的钱，一分一分、一毛一毛地点来点去。从这细微之处看出，勤俭持家已成为我妈生活的下意识。

   悠悠岁月，宛若平常一段歌。小时候，我想身上装个一毛二毛的，当个"有钱人"，或买个洋糖甜个嘴，给我妈要钱，她从来没给过。儿女要钱不给，不是我妈的本能所致，而是生活困苦所迫。

    要让我妈去掏钱照张像，她不会去给这想，就是想了也肯定不去照，她觉得这钱花的心疼、可惜 。人有钱了就大方，日子紧了就"啬家"，这就叫“物质决定意识”。对这个，我特懂！

     本应开门见山直说我妈像片的事，可我觉得前面的这些话如唱戏前的"过门"，也不多余。

    记忆中，我妈一生照过三张像，全是黑白色。

    

　　第一张像，是我妈和我和我大(父，下略)的三人照，那是1962年的事情。

    复工的宝鸡峡引渭灌溉工程，在1971年建成通水，这个工程利在千秋，给沿途的庶民百姓带来了幸福和喜悦。有点年纪的人记得或听说过，1958年时，陕西省人民政府为了水利惠民，要修建宝鸡引渭渠，给宝鸡、咸阳两地相关的十三县的一百七十万亩农田灌溉，以解决陕西人民吃粮问题，在当年12月完成初步设计并动工了宝鸡峡引渭灌溉工程，动员相关县的七万多民工，实行分片分段包干。这一工程，任务艰巨，至1962年春季因国家遭遇自然灾害下马时，才完成了部分重点工程和40%的土石方量。四十岁不到的我大，作为民工，参加了这一工程，并担任礼泉县史德团政委。工程下马后，公社让我大留守工地，照看施工设备和工具。这年暑假，我和我妈去宝鸡市西边的林家村，探望我大。

    "了知不是梦"，"喜极不得语"。我第一次坐火车去看我大的激动心情，是喜不自胜，乐不可支。

    在林家村的一天，我大领着我和我妈到宝鸡市时为热闹繁花的中山路的一家照像馆照像。

    走进照像馆，摄影师让我大我妈坐在櫈子上，让我站在他们中间，并叮咛"照相不要眨眼睛“，又说"不然照的不好看"“。听后我害怕又紧张，心里咚咚跳，但我做的特到位，两脚并齐，两手下垂，身子站的端，脸挺的平，帽子戴的正，眼睛睁的圆，平视前方，一眨不眨，生怕把眼睛照不好。摄影师装好地版，指导我们的姿势，然后听到"啪啪"声响，照像结束了。

    像片洗出后，我妈我大状态良好，表情自然，而我稚气十足，岁(小)眼瞪得大大的……

    这次照像，是我妈平生第一次，也是我的第一次。对第一次的事情，人们往往印象深，记得牢。

   这次，去LJ村探望我大，是我岁娃时期第一次走的最远的地方，坐了火车，照了像片，走近了城市，看见了河水，接触了大山……，给大脑储藏了一些新东西。

    一个人，多经些事，多读些书，多长些见识，就会长的快，熟的早。

    

　　我妈的第二张像，是1970年12月照的，与第一张像相隔八年。

     这一年，我在LQ县综合厂当副业工(当时的称谓)，经体检政审要去QH当兵。在12月中旬，县武装部给我发了入伍通知书，并告知当月28日去部队。接到通知后，我满心欢喜地去做离家别亲的准备。

    要离开家乡，离开亲人，去很远的世界屋脊青海当兵，去了也不知何年何月能回还，让我有种背井离乡，要

"破楼兰“，命运不卜的感觉。

    此时，我妈在家，我大受公社指派，去铜川为修建引渭工程东干渠组织石料，我哥在宝鸡一个厂子上班。当兵远走，亲人要送，这是家乡人的做法。

    托人捎信、想方设法告知了在外地的我大和我哥。27日后晌，我妈我大带着小弟来到县城，等了个把小时，我哥也从宝鸡直接赶到，我们在县城相见相聚。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母子分离是为母最扯心的事儿，我看我妈已泪目了，我也湿了眼眶。这别离时的泪水，为我的记忆长河增添了新的浪花 。

    情理所需，家人和我要合影，作为纪念。这时正值冬天，遇风天冷，寒气逼人，人们都穿着棉衣棉裤。

     我和家人去县照像馆照像。我身穿崭新的绿军装，头戴高原兵应戴的羊皮大帽，遗憾的是没有红色的领章和帽徽(到部队后才发)，少了一点光辉。我妈我大我哥我小弟身穿棉衣。穿上军装的我，觉得自己一下子成熟了许多。

    我妈我大坐在前排，小弟站在中间，我和我哥立在后面。一张家人送我去当兵的像片产生了。

    从像片上看，我妈我大老了一些，脸上有苍桑，额头有耕耘。他们被儿女数多、日子紧巴的生活重压着，折磨着。这时候的我，很希望我妈我大健康无恙，让我在外少些远忧。

    "一尺三寸婴，十又八载功。"我妈养育我长大了，却要离开她。对别离，我有点难舍，但不怅然，不悲观。

    我把这张像片带到了部队，想妈想大想家人了，就拿出来看看，解解心慌。

    一个人，不管做何事，处何位，在何方，对亲情，要珍爱。珍爱亲情了，就会爱家，就会爱亲人。

　　"物换星移几度秋"。到了1980年，我娘有了她人生的第三张像，这张像距第二张像时隔了十年。

    我妈天生身瘦，身体基础薄弱。她的有生之年，国物不阜，民生不丰，消薄的身体需要的营养得不到补给，慢慢就积劳成疾。我没当兵前，经常见她身体那儿痛了、不舒服了，只买些止痛片或其它便宜的药吃一吃，硬用身体撑扎着。天长日久，我妈多病缠身，每况愈下，以至后来消瘦的弱不经风，走路气短，体力不支，不能干重体力活。

     看着我妈体质愈来愈差，为后事所备，我哥带我妈去县城照了一张像。

     这张像，是我妈唯一的一张单人像，弥足珍贵。

    这张像，是我妈六十岁花甲之年刚过的像。六十岁的我妈青丝成霜，余发稀少，芳华尽逝，满脸皱褶。这皱褶，是把岁月的沧桑刻写在我妈的额头与眼角;这皱褶，是我妈生活跋涉的"台帐"。

    这张像，我妈活脱脱一副苍老的老人模样，让人"白发愁看泪眼枯"，心里沉重和酸楚。

    这张像，记载了我妈人生的春夏秋冬，记载了我妈人生的风雨雪霜，记载了我妈人生的酸甜苦辣……

     我妈永远闭上眼睛后，她的这张像摆放在灵前。看着像片，听着哀乐，痛心悲怆，泪如泉涌。

      我妈谢世于八十年代初期，这时，改革的春风在华夏大地刚刚吹起，好日子向人们慢慢走来。

    "伤感从中起，悲泪哽在喉"。此后，每次端详我妈的这张像时，我心就酸，痛就生，因为我妈一生勤劳朴素，一生省吃俭用，一生都浸泡在艰难困苦中，直到离世，福浅并辛苦了一辈子的我妈，没吃过山珍海味，没穿过买的衣服，没住过高楼，没坐过飞机，这是我心上的最大痛点。

    我妈走的早了些，可她给我们留下了一本智慧书，这本书就是我妈在世时的思想、品德和为做，愈读弥新，愈久弥贵。

    一个人，必须读懂"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辉"，应该把难以报答的母恩变为施善好乐的举动，让感恩的思想得以升华。

    

　　我妈的三张像，是新中国六、七十年代历史的写照。她一生只照了三张像，是少了些，这有客观的原因，也有我对她关心不够的短板，当我醒悟想补救时，她已走的很远很远了。

    我的醒悟是，儿女应该从懂事就要把父母装在心上，放在先头，孝事要做在父母活着时、需要时，那怕是一碗油泼面、一碗红烧肉，那怕是一牙锅盔馍、一块软香酥，只有父母享用了，那才是实用的孝，真正的孝。儿女行孝是一项重大工程，应尽心尽力，保质保重，坚持不懈!

    "十月胎恩重，三生报答轻"。愿天下儿女，守好孝道，做好孝事，让父母，也让自已在充满孝道的氛围中，享受生活的多彩。

     读君，在美好的生活中，请你时不时给父母照照像，留下他们不同岁月的记忆，当你回头望时，就会少些遗憾。

我对母亲照像很少，真的很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