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眼织锦绣   多思谱华章 ——谈写景散文（诗歌）创作规律

听海

　　今日教部编人教版八年级上册第三单元《记承天寺夜游》突有所悟，记之。

我在和学生共赏共悟《记承天寺夜游》中，突然觉得古今写景散文（或诗歌）创作（创作思路与写作手法）有其相通规律。

心不平则鸣

“不平则鸣”出自韩愈的《送孟东野序》中“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一句，原本指各种事物处在不平静的时候就会发出声音。这种创作理论的提出并非文学理论发展中突然横插进来的，它应该是文学史上一脉贯之的，往前紧承孔子的“《诗》可以怨”、屈原的“愤而抒情”和司马迁的“发愤著书”等理论，往下开启发了欧阳修的“穷而后工”、陆游的“悲愤出诗人”、韩愈的“不平则鸣”等创作理论。

心有不平戚戚焉，这是一切优秀作品的发端和起源。

《记承天寺夜游》又是在什么背景下写得？内心又有何“不平”？

苏轼仕途之路较为坎坷，深层原因是社会矛盾加剧，恰逢王安石变法。革新派和守旧派你方唱罢我登场。苏轼站在守旧派的立场上的，多受革新派的排挤。

苏轼多次上书神宗，并请求尽快制止新法。未果，随上书请求外调。在此期间，苏轼针对新法推行中出现的问题，写了一些讥讽新法的诗文，引起了一些人的嫉恨。

元丰二年七月，“乌台诗案”便发生了，御史李定等摘出苏轼的有关新法的诗句，说他以诗讪谤，随即将他逮捕入狱。苏轼经过长时间的审问折磨，差一点被杀。十二月作者获释出狱，被贬谪到黄州任团练副使，这近乎流放。在这种情况下，心情抑郁、忧愤。

文章开始写道：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

这看似平常的记叙性文字，“不平”之心初见端倪。贬谪之人，“门前冷落鞍马稀”，时间久了，也习惯了，心趋于平静。然而，这晚的明月就像一块看似平静的面团中的酵母，一下子发起了威力，“不平”之心一下子松散、膨胀开来。“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短短数语，我们读出了凄凉、冷落，读出了不平，读出今晚苏轼应该做点什么，一扫长时间憋在内心的的“郁闷”。

景浓情深，景情（悟）和谐

    中国的文人一直以儒家“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为自己的人生信条，他们豪情万丈，热血沸腾：“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李白《南陵别儿童入京》），“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杜甫《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苏轼《江城子·密州出猎》），作者写这首词时39岁。理想很饱满，现实很骨感。这些文人被这个复杂的社会碰到头破血流。

有些人认清了社会的真面目，便转身扎进了自然山水，用山水的美丽和平静来平衡和慰藉创伤的心灵。

在这儿，诗人们都找到了另外一扇窗子，“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李白《宣州谢眺楼饯别校书叔云》），打开窗子，只见“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只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王维《山居秋暝》），只见“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苏轼《记承天寺夜游》）……。

也有很多人认为，中国文人纵情山水是因为骨子里的恋乡情节，中国传统文人的启蒙思想就是修齐治平，立志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种“流浪”意识一旦形成，便永久的成为了自己故园以外的异乡人，寻找“家园”便一直在路上，路上的山水便成为自己眼中一生的风景！

中国文人纵情山水无论是哪一方面的原因，他们眼光投向山水，精雕细刻的“世外桃源”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这“世外桃源”一家独大，绿树成荫，够韵味，够神秘，够璀璨！

他们讲究的是景浓情深，景情（悟）和谐。

纵情山水这玩的绝不是虚的，爱你多深，我就描你多么细，哪怕文字简洁，但求有味！

苏轼《记承天寺夜游》的第二部分转为描述：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作者使用比拟、比喻手法，精当，新颖，只用十八个字,就营造出一个月光澄澈、竹影斑驳、清幽的月景图。描写虽不繁杂，但神韵十足。

细细想来，此景与作者心境十分契合。清代词论家王国维云：以我观物，故物我皆著我之色彩。此景清虚、冷幽；此情孤寂、悲凉。景情统一，相融和谐，且为自然。

再举，《与朱元思书》的第二部分：

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急湍甚箭，猛浪若奔。

夹岸高山，皆生寒树，负势竞上，互相轩邈，争高直指，千百成峰。泉水激石，泠泠作响；好鸟相鸣，嘤嘤成韵。蝉则千转不穷，猿则百叫无绝。

描水描山，细腻周到，情浓意深，均透归隐之意。

手法相近

    这些千古美文其描写手段大多相近。

首先，抓住描写事物特征，尽其所能，详尽描摹。

写水，“或王命急宣，有时朝发白帝，暮到江陵，其间千二百里，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水之急也；描山，“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山之峻也；写边塞，“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塞之奇也。

其次，层次分明，写景美文文字看似随意铺开，毫无章法，其实大多层次清晰，或空间为序，或时间为序，或逻辑为序。

比如，李白的《渡荆门送别》中的颔联和颈联：“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这是白日之景，视野开阔，意境高远；“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这是夜晚之景，江云涌动，美如仙境。一白一夜，句式整齐，层次明晰。

再次，文辞优美，语言生动形象，善用修辞（比喻，排比，夸张等等）。

《赤壁赋》开篇中“……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文章开篇描写一幅如诗如画的月夜秋江美景：凉爽的秋风徐徐吹来，江面上荡起漾漾的微波，一轮明月从东山冉冉升起，月光下的薄雾如轻纱般笼罩在江面上，水天一色，浩浩渺渺，茫无际涯。面对迷人的景色，作者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忘情地投身于大自然的怀抱，情个自禁地“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人间的一切烦恼、个人的不幸遭遇都一下子抛于脑后，他进人到一种飘飘欲仙的陶醉状态。

文笔含喻，喻拟成仙，美妙和谐！

最后，调动人之感官（视觉、听觉、味觉、触觉、嗅觉），展开联想与想象极尽描绘。

如，朱自清的《荷塘月色》中“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塘中的月色并不均匀；但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如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

作者调动嗅觉、听觉、视觉等描写了荷塘月色美丽的景象，含蓄而又委婉地抒发了作者不满现实，渴望自由，想超脱现实而又不能的复杂的思想感情。

意至心平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记承天寺夜游》

“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与朱元思书》

“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 《渡荆门送别》、

“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赤壁赋》

“——这样想着，猛一抬头，不觉已是自己的门前；轻轻地推门进去，什么声息也没有，妻已睡熟好久了。”——《荷塘月色》

文章最后或抒情，或感悟。情感或愉悦、或豁达、或自省生成，一改文中开篇之“不平”。

今授《记承天寺夜游》一课，该课虽短小，然五脏俱全，颇尽写景散文之道——文章开篇心不平则鸣；继之，纵情山水，景浓情深，景情（悟）和谐，此中手法近同，极尽描写之能事；最后，意至心平。

　　鉴赏美文，如食海参，直接入口则索然无味，食前"发泡"，精心烹调；食中反复咀嚼；食后，琢磨、回味，才有味道。

举一反三，授之方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