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span></p><p><i style="font-size: 20px;"> 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村里人叫她石客囡,村外人叫她奶娘。在奶娘九十大寿来临之际,谨以此文,献给喂养我三年乳汁的奶娘。 </i></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题记</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span></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奶娘</p><p><br></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奶娘生活在浙江省武义县一个距离柳城镇十里山路的一个叫麻济源的小山村,村庄不大,就住着一、二十户庄户人家。沿着一条东西走向的小山溪,溪的南侧就是山,溪的北侧是一条碗延的石砌羊肠小道,只能走人、走单轮车,双轮车都通不过。路与北边的山之间就建起了一排房子,村民就居住在这些房子里。奶娘家就住在村中间位置,是个典型的山里人家。晨闻鸡鸣狗吠鸟语啾啾,夜枕小溪欢歌流水潺潺,宛如田园诗人陶渊明笔下桃花源中的仙境。</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奶爹赖金土,原宣平县白水乡黄山村人,现属武义县大溪口乡黄山村。奶爹苦出身,上有三个兄长一个姐姐,六岁死了娘,九岁死了爹,成了孤儿没人管,十岁离开家外出给人放牛,成了放牛娃。</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奶爹的叔伯看奶爹给人放牛,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身上长满虱子、满头疥疮,饥一顿饱一顿,十分可怜,就介绍给奶娘的父母,希望他们能伸出援手帮着照顾一下。奶娘的父母与奶爹家沾亲带故,属远房亲戚。他们心地十分善良,看到奶爹的狼狈处境,心生怜悯,逐接到家里来帮着放牛、干活。</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奶爹到了奶娘家后,吃饱了肚穿暖了衣,心生感激,有使不完的劲,埋头拼命干活。奶娘的父母看到奶爹肯吃苦,人也老实本分,干活也是把好手,十六七岁时,便将奶娘许配给了奶爹,奶爹就成了上门女婿。</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纯朴的村民对奶爹不仅不排外,还关爱有加。从吃不饱穿不暖到衣食无忧,奶爹深深感恩这个家、这个小村庄,平时乐善好施,积德行善。村里有座禹王廟,从我记事起,奶爹每天都要早、晚到廟里烧香点蜡,打扫卫生,风雨无阻,从不间断。村里不论谁家红白喜丧,奶爹不请自来,主动帮忙,不计报酬。</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虽然奶爹奶娘二老没上过学堂,不识一字,但一生与人为善。善良正直的品德,深深烙印在子女的心中,在他们的身体力行影响下,子孙个个品行端正,心地善良。</span></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奶爹</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一颗善心</b></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奶爹奶娘成亲后,生了俩个女儿,都夭折了,按照农村说法,要领养个孩子,续续香火,正好邻村有一家小孩多,养不过来,便把其中一个女儿过继给了奶爹奶娘,这就有了大姐伟梅。大姐来了后,过了几年奶爹奶娘就生了儿子,便是何飞哥哥,后又生了一个儿子,夭折了。领养我之后,又生了一个女儿,便是何英妹妹。</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出生刚50天,大我2岁的姐姐生病住院,母亲一着急便没了奶水,六十年代食品匮乏,不知奶粉为何物的年代,婴儿全靠母亲的奶水养大。父亲抱着襁褓中的我,挨家挨户求人找奶水,后来有人告诉我父亲,麻济源村有个人有奶水,父亲抱着我直奔奶娘家。一见到饿得不成样子的我,奶娘二话不说就给我喂奶,我就象见到亲娘,吃完奶仍不肯离开奶娘的怀抱,紧紧抱着奶娘不肯撒手,可能这就是有奶便是娘的说法吧。</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从地里干完活回来的奶爹,看到奶娘手上抱着我,就立马不高兴了,当时就说,这个孩子不能再收留了。以前给人当奶娘,实际上没什么收入,一个月也就8元钱,奶娘已领养了一个女儿、生了一个儿子,家境又不好,我又小,寸步不离人,添丁加口生活更加艰难。还有一个主要原因我家是城里人,怕养不好,遭人说闲话。山里人重名声,把名声看得比性命都重要。</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家在柳城镇,其实是一个很小的镇,但源远流长,以前是宣平县政府所在地,一九五八年与武义县合并后,就成了一个小镇。但在老一辈山里人的观念里,仍然把柳城镇当成县,去一趟柳城镇就讲到县里,纯朴善良的村民把我叫做“县县儿”(县里人的儿子)。</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心地善良的奶娘架不住父亲的百般请求,终于点头答应了下来,我就在这个小山村一住就是三年。奶娘不管是养鸡喂猪,还是下地干活,襁褓往背上一背,就是一天。</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三年后的一天,母亲来接我回家,听到母亲门外说话声,不知谁喊了声“你妈来带你走啰”,正在客厅玩得起劲的我,撒丫子就跑回房间跳到床上躲藏到蚊帐后面,不肯回家。以至于后来说到我小时候的趣事,这就成了一段笑谈。</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虽然奶爹当时不乐意接收我,但奶娘作出决定后,奶爹马上就象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待我,而且在兄弟姐妹四人中最向着我,无论是吃的玩的优先给我,我哪里有磕到碰到,首先拿何飞哥哥问罪,怪他没把我带好。有人问他这是谁?他总是笑呵呵道“这是我舍儿(小儿子)”。长大后,坐着聊天,奶娘还会数落奶爹“现在知道舍儿舍儿,当时还不肯要”。奶爹只会含着烟嘴嘿嘿直笑,从不反驳。</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一家人最开心的就是晚上,大家都忙完手中的活,坐在房间唠嗑。奶娘做着针线活,我们就互相嬉笑打闹,奶爹就从床头拿出他那一米多长的大烟杆,我就抢着给烟锅装奶爹自己种的烟丝,金黄色柔软细长的土烟丝,闻着特香。装好烟丝,我就划根火柴给奶爹点上,奶爹半躺在床上,吧哒吧哒吸着烟。透过浓浓的烟雾,看奶爹快活似神仙般享受着一天当中最美好的时刻,一天的劳累顿时烟消云散。过一会儿,奶爹递过烟嘴,说“舍儿,吧一口。”我好奇心重,就凑过去猛吸一口,一下就辣得我直呛,眼泪鼻涕全下来了,大家乐得哈哈大笑。</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2007年11月,在奶爹弥满之际,人已不清醒,问他事情,已开始胡言乱语,答非所问了。我赶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大姐伟梅问他“认得吗?这是谁啊?”,奶爹原本闭着的眼,一下就睁开了,用力握着我的手,笑眯眯的说“是舍儿,我怎么不认得。”把大姐他们惊得不行,说“还是你面子大,还是你在奶爹心中的份量重。”是啊,这个从小拉扯大的娃,在奶爹的心里,早已是他的儿了,这份情,这份爱,早已是刻在心里,融入魂里。</span></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奶爹奶娘</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一个冬天</b></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从三岁被母亲带回家后,为了防止我偷跑回奶娘家,母亲就不再带我到奶娘家,因年纪小,不认路,路又远,就慢慢淡忘了。奶娘怕我与父母不亲,就忍受着思念,狠下心不来往,这一晃就是四年。</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直到上小学后七岁那年,母亲才答应让我回奶娘家看奶娘。记得那年过年下大雪,正月初二,母亲把我送到村口,远远看着我向奶娘家门口走去。也很奇怪,尽管四年没回奶娘家了,但这条路依旧熟悉。这条小路,魂牵梦萦千百回,这个小屋,就是心中的圣殿。</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大门虚掩着,奶娘面朝大门正在织布带。</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在农村,冬天农闲时节,妇女就拿出布带机,开始忙碌织布带,织布带的原理跟织布的原理差不多,只不过布宽带窄,机器就比织布机简单许多,其实也没有什么机器,就几样工具。把一根根五颜六色的纱线,一头固定,另一头系在腰上,在凳子上前后移动,绷紧经线,用分经棍将经纱按奇偶数分成两层,用提综杆提起经纱形成梭口,以骨针引纬,打纬刀打纬,其实就是三个动作:上下开启织口、左右引纬、前后打紧。根据布带的宽窄,决定经线的多少,技术好的,可以打出好多花色。织出布带后,女人们都会拿出来比斗一番,看看谁织得漂亮。奶娘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背我三年襁褓的带子,就是奶娘亲手织的。伟梅大姐出嫁前,就织了很多布带,作为嫁妆。</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伸手一推虚掩的门,正看到奶娘抬头看过来,我怯生生的叫了一声“奶娘”,奶娘先是一愣,后是兴奋地大叫起来“舍儿”,赶紧站起来,一把抓过我被冻的红彤彤的小手,解开棉衣扣子往里面塞,暖和我的小手。右手紧紧抱着我,左手不断在我头发、身上拍打雪花。嘴上念念有词“冻死了、冻死了”。稍稍暖和后,奶娘拿过一个火笼塞到我手里,又拉我坐在火盆边取暖,转身就去厨房给我烧荷包蛋吃。</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当我狼吞虎咽大口吃着奶娘烧的香喷喷的荷包蛋时,奶娘就坐在一边笑咪咪静静地看着我,眼里却含着泪花。是啊,四年了,近在咫尺却不敢相认,如今自己奶大的孩子就坐在身边,就象失散多年的孩子回到了母亲的怀抱,怎能不让人高兴的掉泪呢?</span></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我与九十高龄的奶娘合影</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一只鸡腿</b></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从七岁重回奶娘家后,每年正月初二就到奶娘家拜年。麻济源村虽小,但村民都很纯朴,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邻里之间关系都非常融洽,就象一个大家庭。年龄大的,好多在我小时候都抱过我,他们见了我,都亲切地叫我“县县儿”。</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印象最深的是吃点心,正月谁家有客人来了,知道的都会烧点心,那时的点心是一碗面条。东家点心还没下肚,西家就来叫了,排着队吃,吃到第三家已经再也吃不下了,吃得直想吐,但好客的邻居来请,又不好意思拒绝,后来有经验了,就用另一个碗夹一点出来吃。开始我以为都是沾亲带故的亲戚,后来一问奶娘才知只是邻居,并非亲戚。</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奶娘家亲戚来拜年留宿的多,床不够睡,晚上何飞哥哥就带我到村里去串门了,看到谁家有空床,打个招呼就上床睡觉,村民都很热情,把最干净的被子搬来给我们盖。</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到了奶娘家,我就赖着不回家了,跟着何飞哥哥到奶娘的亲戚家到处拜年。走的最远的是一个叫梁家山的山沟沟,离奶娘家有一二十里山路。走到半路实在走不动了,就不肯走了,于是何飞哥哥就给我唱起了戏谑梁家山的童谣“七根横栏八根弯,有囡不嫁梁家山,碓臼麻磨坐大间,吃碗点心不喜欢。”和梁家山人的应对“两面两张碓,豆腐当青菜,两面两张车,茶油当水洒。有囡不嫁梁家山,还要悔。”我觉着非常好听,就边走边学着唱,学着学着,梁家山村也到了。几十年过去了,那条七弯八曲的山路我已找不到了,但这首童谣到今天还记忆犹新。据说梁家山村已被武义县的一个房地产商开发成民宿,成了一个旅游景点了。</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过完正月初十,就要回家准备开学了。于是,奶娘就在放菜的菜篮里,取出一个大鸡腿,在鸡腿上贴张红纸条,交给我,让我带回去吃。每年过年杀鸡时,奶娘都要取一只最大的鸡腿,取鸡腿时,特意将鸡腿边上的肉多割点,说是一只鸡腿,其实也有小半只鸡了,而后挂着风干,等着我来拜年时带回去吃。年年如此,直到我上军校放寒假第一次回家探亲时,还给我留着鸡腿。</span></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兄弟俩与奶爹奶娘</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一杯米饭</b></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转眼间,就到了暑假,我背上十几斤大米,就到奶娘家。七十年代初,国家实行的统购统销政策,粮食很紧张,生产队除了上交公粮外,分给社员的粮食就不多了,不够吃的就要靠社员自己想办法解决,好在家家户户都有自留地好种,于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记得奶娘家地里种得最多的就是番薯,自留地边边角角种得最多的是南瓜。秋天收获后,白番薯磨番薯粉,红番薯晒成条、丝,番薯条做成熟的,软软的甜甜的,上山砍柴时,抓一把放口袋里,既当零食饿了又可充饥,番薯丝做成生的,就番薯刨成丝,直接晒干就行。烧米饭时,一半米一半番薯丝,烧好后叫番薯丝饭。其实在粮食紧张的年月,农村大多家庭采用这种方式充饥度日。南瓜切成条,蒸晒成干,就成了平时的零食,南瓜籽晒干后放起来,到过年时就炒熟,有客人来了就抓点出来待客。现在过年瓜果吃不完,以前只有地里自己种的南瓜籽、花生。过完年回家,我还要带上一大袋炒熟的南瓜籽,给家里人吃。</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烧火做饭时,奶娘用一个小号铁搪瓷杯,抓上一把大米,加上水,放在炉灶上烤。吃饭时,一家人吃的是番薯丝饭,我的碗里装的却是白米饭。因那时我小,还不懂事,不知道居家过日子的难。何飞哥哥、何英妹妹都羡慕地看着我吃白米饭,我感到很奇怪,就到何飞哥哥碗里夹番薯丝饭吃,一吃甜甜的很好吃,以前从来没吃过番薯丝饭的我,闹着要和何飞哥哥换,弄得奶爹奶娘哭笑不得。他们是偏心给我开小灶,我却不领情。</span></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奶娘与儿、儿媳、女儿、女婿</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一担柴火</b></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在我小时候,父亲在大溪口乡工作,平时也就节假日才能回家,母亲带着我们几个小孩,平时烧火做饭的木柴,是父亲工作的地方买的,但起火柴就成了问题。以前家家户户都烧柴火,所以靠近柳城附近的山,都被大家砍得差不多了,路近的砍不到柴,砍柴要走很远的路,一天只能砍一担柴。</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也随着邻居砍柴大军上山,口袋揣上两块熟番薯(权当中饭),穿上草鞋,走十多里路,一天下来精疲力尽,还要母亲走很远的路来接,砍一担柴很不容易。</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重回奶娘家后,寒假、暑假就在奶娘家过了。在奶娘家,主要的任务就是砍柴。奶娘家出门便是山,稍走远点柴就很多了,虽然很多山是封山育林的,不让砍柴,但总比在家里时砍柴轻松多了。何飞哥哥带着我,每天上山砍柴,上午一担下午一担,很轻松。假期结束后,等到柴火晒干,奶爹、何飞哥哥就借来单轮车将柴火运到我家,没有单轮车,奶爹、何飞哥哥就帮我挑回去,他们力气大,我一个假期砍的柴,他们几次就挑回我家,一年的起火柴就有着落了。</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砍一担柴,一、二个小时就解决了,剩下的时间就由自己按排,抓鱼摸虾成了每天必修的功课。奶娘家门前就是一条小溪,翻开一块块石头,就会看到一只只螃蟹。何飞哥哥在前面走,翻石头抓螃蟹,我提着小铁桶跟在后面走,从村头走到村尾,二、三斤螃蟹到手。回家后,就把螃蟹壳剥掉,一个个摊在锅里,烧火烤,等烤得红彤彤就熟了,撒点盐就开吃,因小溪的螃蟹都比较小,所以壳剥掉后都可以吃,一顿美味就这样入口了。</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到晚上,天全黑了,吃过饭后,我哥俩又出发了。手举松明(照明用的松树,有松油,耐烧),到溪里抓山蛙,山蛙看到亮光,一动不动浮在水面,下手要快、准,第一下没抓到,基本就抓不到了,一下就钻入水底跑了。所以基本上是何飞哥哥抓,我还当跟屁虫。村民都说,山蛙与蛇同窝,有山蛙的地方就有蛇,不知真假,所以每次去抓山蛙心里都很紧张,好在每次收获都不错,总能抓上好几只,可以改善一下伙食。</span></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四世同堂其乐融融</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一碗鸡汤</b></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1984年10月1日,是我应征入伍的日子。奶娘早早起床,抓了一只养了七、八年的老母鸡,急匆匆赶到我家,杀鸡褪毛忙开了。等到中午我在镇里参加完欢送会,吃过饭回家与家人告别时,奶娘忙去锅里端蒸着的鸡,要我吃老母鸡,可是一撕鸡大腿,却还硬的,蒸了一上午的鸡还没蒸烂,于是奶娘就拿了一个碗,把鸡汤全部倒出来,满满一大碗,摧着我把鸡汤喝掉。</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记得伟梅大姐出嫁那一天,因家里忙着操办婚事,也没人记得给鸡喂食,等到晚上有时间时,奶娘发现少了一只很会下蛋的老母鸡,可能是老母鸡饿了出去觅食,被黄鼠狼吃掉了。找到天黑也没找到,奶娘在烧火做饭时,一边烧火一边抹泪,看着奶娘伤心,我也跟着掉泪。</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农村里下蛋的母鸡,一般是不会轻易杀掉的,平是就靠鸡屁股银行挣几个钱换油盐酱醋。农村里有传说,老母鸡很有营养,女人生小孩坐月子,吃老母鸡补充营养,病人在恢复期吃老母鸡加快身体康复。奶娘把家里最会下蛋,最老的一只老母鸡,毫不犹豫地杀了给我补充营养,送我远行,这就是一个母亲对儿子发自肺腑的疼爱,在奶娘心里,我就是她的小儿子。</span></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小女儿一家</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一篮鸡蛋</b></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转业回地方工作后,奶娘已步入古稀之年。房子也从山沟沟搬迁到山外的黄家滩村,离柳城镇也是一溪之隔。哥、嫂在县城打工,妹妹也在县城里工作,家里就只有奶娘,成了留守老人。往日那脚下生风、来去匆匆的身影,也变得行动迟缓了,那单薄的身体,花白的头发留下了沧桑岁月的痕迹,但身体还是那么硬朗。每天不是在菜地里忙活,就是在家里养猪喂鸡,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回地方工作后,离奶娘也近了,回去看她的机会也多了。每次回去,都有唠不完的嗑,想给她干点活,死活不让。因奶娘家的房子就在大路边,来住的人也较多,都是附近的村民,都很熟悉,大家都会打招呼“来客人啦?”奶娘就会很自豪地大声说“舍儿回来看我啦”。一些以前同村一起搬迁出来的村民,我基本上都还认得出,他们也都会进院子来拉拉家常,现在奶娘也全靠他们关照着。</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临走时,奶娘便把我拉进屋,在一只老式衣柜下,拉出一个大方盒子,里面满满堆着奶娘养的土鸡下的蛋,这可是正宗的土鸡蛋。奶娘拿过一个篮子,小心翼翼往篮子里一层一层码鸡蛋,直到装满一篮子。望着蹲在地上认真码着鸡蛋,日渐消瘦的奶娘,不禁心头一酸,奶娘用最原始、最虔诚的方式,用一颗滚烫的心,用起早贪黑的劳动去换取自已认为最有价值、最好的东西,献给子女。此时此刻,仿佛世界都停止了,我只感受到掏心掏肺的母爱,奶娘给的鸡蛋,就是世上最珍贵的礼物。</span></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外孙一家</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一袋香菜</b></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小时候,我不吃辣、不吃香菜。农村有用香菜煎汤治感冒的偏方,记得有一次我感冒了,奶娘煎了一碗香菜汤给我喝,闻到哪股刺鼻的气味,喝了一口就哇哇大吐了,我最不喜欢闻香菜的味道。</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参军到了部队,在新兵连,每样菜里放的最多的两种调料就是辣椒、香菜,新兵连体力消耗大,就硬着头皮吃,慢慢就适应了,逐渐就喜欢上了这两种味道,后来自己烧菜也喜欢放这两种调料。</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回家的次数多了,奶娘知道了我口味的变化。于是奶娘的菜地也多了辣椒和香菜,还有平时我爱吃的大蒜苗,辣椒种的多了吃不完,就做成辣椒酱。每次去,就带回一袋香菜、一袋大蒜苗,带回家放冰箱可以吃上十天半月的。</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每年的秋天一到,奶娘总是早早就把准备好的大蒜、香菜籽种到地里。到八十多岁了,家里就她一人,也要把地翻好,把大蒜、香菜种下。曾有几次,我劝她年纪大了不要种了,我们菜场买也很方便。但她却说,只要我还能种得动,就要种下去。这哪里是种菜啊,分明是种心啊,是一颗母亲的心、一份母亲的情啊。</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儿子、女儿要接奶娘到城里住,可听不懂普通话、看不来电视的奶娘在城里很不自在,坐个电梯也要头昏眼花,住不了几天就要回家。还是每天喂鸡拾蛋、种种菜,与邻居聊聊天,日子过的舒坦。</span></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外孙女一家</p><p><br></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如今,奶娘已至鲐背之年,子孙绕膝,四世同堂,尽享天伦之乐。</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钻石璀璨,没有母爱光辉,大海无限,不及母爱广博。石客囡,我的奶娘,您用甘甜的乳汁养我长大,作为乳儿,我无以回报,几世的修行,换来今生母子尘缘,只有为奶娘祈祷求福,祝愿奶娘福体康健!长命百岁!</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石客囡,我的奶娘,她的名字叫饶招女。</span></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曾孙女陪奶娘做游戏</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九十大寿女儿送的鲜花</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九十大寿开开心心</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与曾孙女一起吹蜡烛</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孙媳妇给奶娘切蛋糕</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九十大寿大合影</p> <p><br></p><p><b style="font-size: 20px;">后记:</b></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这是一篇姗姗来迟的文章。</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记得在中学读书时,读到诗人艾青写的《大堰河——我的保姆》一文,我是饱含热泪读完这首诗的。</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当时年龄小,对作者写作时的历史背景不甚了解,只是作者对大叶荷这个保姆的深情讴歌,深深感染了我,读到大叶荷,脑海中便会闪现出我的奶娘。</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新旧社会两重天,不同的社会不同的命运。同样是中国最基层勤劳善良的劳动妇女,大叶荷一生坎坷悲苦,奶娘则幸福美满。</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读《大堰河——我的保姆》,奶娘忙忙碌碌的身影时时浮现在眼前,当时就有创作的冲动,虽然热血澎湃,但鉴于阅历的敷浅,生活感受的欠缺,迟迟难以成文。</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这一拖就是几十年。</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今年的疫情,使得正月传统拜年活动按下了暂停键,亲戚间正月都没正常走动、相聚。</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国庆前夕,何飞哥打来电话,说正月大家没有聚会过,现在疫情已过,准备在十月二号家人相聚,问我是否有时间,我欣然应允。</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何飞哥没有提及给奶娘过生日,我想奶娘已九十岁,正好趁此机会与兄弟姐妹商量一下怎样过生日。</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一到奶娘家,便看到院子己搭起办酒席的架势,厅堂已挂上了大红寿字。</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低调、节简,永远是奶娘一家人的办事风格,九十大寿也不例外,把亲人聚到一起,欢欢喜喜吃顿饭,节简却不失热闹。</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吃完寿宴,大家又相约去了麻济源村原址,小时候居住了二十来户的小村庄,全部已搬迁,如今成了一片板栗林,如果不是对这里的环境熟悉,己完全辩认不出当年的模样。</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晚上回到家,往事历历在目,辗转难眠,于是起床奋笔疾书。</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东方露出鱼肚白,终于成稿。</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找出一些老照片,编辑了美篇《石客囡我的奶娘》一文。</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本以为,在这浮躁的年代,没人会看这种充满浓郁乡土气息的文章,而且写时思绪澎湃,洋洋洒洒,刹不住车,修改时虽删掉了一些,但还是留下了五千多字。</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石客囡我的奶娘》一文在朋友圈发布后,一时间,好评如潮,认识的,不认识的,纷纷留言、点赞,公众号《武义乡愁》策划人吕观德老师,在朋友圈中看到这篇文章,立即约稿,在《武义乡愁》推出,始料未及。</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借此平台,对吕老师、亲朋好友、同学、战友、网友们的欣赏点赞表示最诚挚的感谢!</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吴建春</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2020年10月30日</span></p> <p>背景音乐:万爱千恩</p> <p><a href="https://www.meipian.cn/365x4zmy?share_from=self" target="_blank">牵手红地毯</a></p> <p><a href="https://www.meipian.cn/2tpobmkk?share_from=self" target="_blank">花田樱花不负春色</a></p> <p><a href="https://www.meipian.cn/2oup1die?share_from=self" target="_blank">每一个瞬间都让人泪流满面</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