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黄泥坪

湘东浪子

<p>  坪者,泛指山区和丘陵地区局部的平地。</p><p> 黄泥坪,平江县福寿山镇大和村的一个小地方,全村海拔最高的村民居住地(也没有超过300米),也是交通最闭塞的地方。现在说的闭塞,应该是有道路,不是铺装路面,行路难,难行车。</p><p> 你或许有一点点困惑,问我怎么与黄泥坪扯上了联系。那么,让我慢慢道来。一个小小的故事,不精彩,很平常的。</p><p> 今年春节,神州被疫情笼罩,我们的寒假延了又延,不知何时结束去上班。我本想外出摩旅,却因旅行管控,只能老老实实的居家。迈开二条腿,在附近走一走倒是没有受到太大的束缚。家附近的山垄走得差不多了,想去一个不熟悉的地方。去哪里?突然想起黄泥坪来。</p><p> 其实,对于黄泥坪,我不能说不熟悉,只是已经疏远了39年。</p><p> 1981年下学期,我毕业分配到大和小学,做家访到过黄泥坪二三次。离开大和小学后,再也没有去过。近十余年,听说上面居住的村民都搬走了,成了无人区。</p><p> 成为无人区的黄泥坪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景呢?一直在我脑海里泛起过这个问题。此番赋闲在家想起,那就干脆去看看。我也不用开车骑摩托,就徒步,十里八里难不倒我的。</p> <p>  步行不到二里,过了百福河渡槽,被一根旧竹拦住。这是村界,疫情防控期间,到邻村得接受检查。我没受到过多盘问就跨过拦竹踏入大和村。检查卡的人都是老相识了,知道我没去武汉,谁会拦我?</p><p> 桥头山坳上的洞口庙,前二三年刚刚改建,规模不大,但是很精致,自有特色。设计者应该也是动力一番脑筋的。我第一次去黄泥坪经过这里,似乎没有庙宇。</p><p> 庙宇临崖而立,地势虽不高,还是很险要的。它与北山境内的水口庙形成对峙,各为其主,守护一方安宁和谐。</p><p> 年轻的时候,我对这些庙宇不屑一顾,认为这纯粹的是迷信,是无知者的无知寄托。但现在我有了初浅的理解。这应该是平民百姓的心愿宿主,是他们期盼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健康和美,事事如意,化凶为吉的精神家园。我现在何尝没有这些祈祷呢?只是我少去烧香拜佛而已。</p> <p>  去黄泥坪,过去只有此路,而且远比现在更陡,更窄。现在徒步去,还是从我曾经走过的这段路去吧。</p><p> 在这里,我第一次被从山上飘落下来的笑声吸引侧目,目睹黄泥坪的孩子背着并不很重的书包,从这里跳着,笑着走向学校;我散学回去,也曾抬头望着他们追追赶赶爬山回家。</p><p> 而四十年后的今天,再也看不到那一幕原生态的山里孩子轻盈敏捷的身影了。</p> <p>  记得那时的路,宽有一米左右,中间被水冲刷的水槽坑洼很深很宽,二旁的柴草也没有这么茂密。而今人迹罕至,柴草少践踏,它们能自由地生长着,把路遮拦得快发现不了了。</p> <p>  上到羊场小道的半山腰,回望北山家园。</p> <p>  北山,山清,水清,天清。就是凭这个三清醉友吗?被小山拥抱的家园,确实是惹人喜爱的。</p> <p>  河左岸是大和村。建筑虽有点凌乱,但是每一栋都很精美。我努力寻找我曾经工作过的大和校舍,青瓦草砖已不见,二层的砖混建筑依然挺立在原来的校址。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思村乡境内三所大一点规模的小学的三栋教学楼,大和北山的依然保存,虽然现在已经没有教学点了。是不是村民们希望那时生龙活虎的校园复活呢?</p> <p>  远山墨绿,近田还在冬眠中酣睡,早春的影子还在捉着迷藏吧。</p> <p>眺望操场,难见全景。</p> <p>  走了二三百米野鸡路,眼前豁然开朗,一条车道伸向远方黄泥坪。洞口庙去黄泥坪的山路太陡,车路只得从别处蜿蜒而上。</p> <p>  这些天,每天晴空万里,气温暖和,闲不住的村民就上山打柴。参加工作前,我假期做的最多的事是打柴,无论是小学,还是初高中。如今的学伢子,要他们去打柴,还不知道如何去捆绑好柴哦,更别说担三五十斤走山路了。孩子们的日子是幸福的,吃穿不愁,零用钱充足,也无须如我孩童时代那样去做打柴之类的重活苦活。可是,他们那种吃苦耐劳的精神,勤俭持家的品德传承下来了吗?我们虽然不再回到那种茹毛饮血 ,少吃少穿的时代了,但人类赖以生存的支柱也能不要吗?</p> <p>  路遇本姓大和村的熟人,他很惊讶于我的到来,以为我也是来砍柴。他是骑着摩托车上来的,打一堆柴,再叫车装回去。</p><p> 现在的人,即使做重功夫,也比过去效率高数倍,甚至更多。这当然得益于生产力的发展,生产工具的先进。</p><p> 我那时打柴,要耐烧一点的棍柴,得跑上十几里山路,一个上午要早早去,才能砍一担中午回家。回家时,已完全精疲力尽;很多时候做了这么重的活,要吃一顿饱饭还是奢侈的欲望。经常去砍柴的地方,是从思村集镇到双义村的三牛坡,灯芯坡,到塘坊村的龙胆坡。这些地名,即或是本村的人,不上二三十岁,也未必知道。想把柴担放车上运回来,那简直是痴人说梦,八辈子也难修到那福气。</p><p> 那艰难岁月,真是不堪回首。</p><p> 但是没有经历那段艰难岁月,我会是现在的我吗?</p><p> “而那过去了的,都会成为亲切的怀恋”。 </p><p> 这是我人生道路砥砺前行的一笔宝贵财富。</p> <p>  在车道上步行,比走羊肠小道舒服多了 ,也快了不少。 一眨眼,黄泥坪就呈现在我眼前。</p><p> 记得那时的黄泥坪,有好几栋草砖瓦舍,颇显陈旧 ,村门有点破败。屋前阡陌交通,良田美池,偶有鸡鸣狗吠的声音,透露着这个旮旯拐角的生机。</p><p> 我第一次进村,是送一个学生回家。他好几次不做作业,我就在散学后将他留下,要他做完再回去。谁知他仍然咬着笔筒,好久才勉强做了一些。那时是深秋了,天色灰暗了,知道他的住址在山上,我决定陪同他一道回去。</p><p> 这位陈~斗同学,一家三口三代,祖父有病,丧失劳动能力,父亲又当爹来又当妈,日子可想如知的难熬。陈父见我去了,丢下手中正在侧猪草的活,泡一碗热茶给我后就去灶房了。一会端出一碗香气扑鼻的汤蛋来, 非要我吃了不可。一遍又一遍的说孩子让我费心了。我那时是一份怎么样的心情,想必你也能理解得到,感觉自己身上的担子更重了哦!</p><p> 遗憾的是,我离开大和小学后,再也没有见过这位陈姓学生和他的家人,不知道他们现在生活的如何。他父亲还健在吗?</p><p> 真诚希望他们过得好好的,现在碰上了一个好时代了。</p> <p>  现在的黄泥坪,怀抱着她的山 ,竹林更密,翠绿更浓,鸟儿更多。但是过去那种世外桃源的阡陌交通,良田美池不见了,代之以一层层浓密的芦蒿衰草;那时颇有一点俨然的屋舍,几乎不见,现在即使还残留着的,也是窗破门露,墙泥脱落, 瓦乱露檩,摇摇欲坠了。唯一的使人内心有点好感的是环绕着山脚进村的简易车路。路边还真停留着二三辆小车。进村时,遇到曾经居住在黄泥坪,那时与我同校的民办老师陈以良。他与邻居趁这好天气,来黄泥坪打棍柴,正在装上人力二轮拖车。可惜当时没有拍下他们装柴的相片。</p><p> 那年月,有很多类似陈以良这样的民办老师,当他们把最好的青春年华留给学校后,随着民办老师的裁减,只好重回农家干农活。时代进步了,可是被解雇的民办老师未必进步了。现在仅有的那一点民办补助,能补偿他们的青春吗?</p><p> 都是差不多的人,而命运却大不一样。民办老师坚持下去了,最后转正了的,晚年光景比中途退出的不知道要好多少!</p> <p>  黄泥坪已无人居住,只是偶有村民进来上山打柴挖笋,那一二间破屋,村民用来做羊圈,在附近山上养黑山羊。</p><p> 他们是在什么时候全部搬出去的,我没去过多问。从还有水泥电杆架设进来的电线看,应该不超过二十年,甚至更短。现在好了,车路修进来了,却无人居住了。那时他们住在这里,是不是很盼望有一条连接外界的车路呢?</p><p> 这就是世事无常吗?想的时候没有,不去想了偏偏又很快到来。</p><p> 村民陆续搬离黄泥坪,是投向生活更便捷,生活更丰富,日子更安逸的处所。那就是下山,去与山下的村民为邻,聚居的人群更大,一切才更方便。这里,你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吗?好像什么都要颠覆一样。这就是时代的巨变吗?</p> <p>  黄泥坪的变迁,是时代的一个缩影。变好的当然是多,但在这变化中,使我有点杞人忧天的是那一丘丘荒废了的,蓬勃生长着茅草的,曾经肥沃的田垄。生活水平提高了,可以减少田土吗?不断扩大的城镇化建设,正在侵蚀一块块良田,我们赖以生存的田园红线能保住吗?</p><p> 我乃一介书生,那些保持水土良田的什么事,不是我要去做的,我只是不想看到那些我们的老祖宗在刀耕火种的岁月开垦的土地,在我们这个时代又一点一点归于荒蔓。</p> <p>  从黄泥坪下山,我顺着车路走。旅行的人,一般不想走原路返回。新的路,会有新的美景,诗和远方是要不断去发现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