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德印记

金易

绥德印记

文｜金易

清晨6点，橘黄的路灯在雨雾里好像眨着狡刁的眼睛，阴沥的秋雨已经滴嗒了一夜，街上稀拉的行人裹斜着雨伞匆忙赶上第一班公交车。K8168次列车在氤氲里徐徐驶出宝鸡站，开始了640公里的疾驰。中秋的关中大地，苍色茫茫中，许多秋果还尚未成熟，缀满枝头。耸立烟雾的云楼从车窗外匆闪而过，在车窗玻璃上划落一滴雨痕。列车驶过蒲城后就逐渐开始穿梭于沟壑山岭间。沟壑纵横交错，沟道芦苇荡荡，田地里玉米秆枯黄杵立，一沟浑浊的河水横流。山岭不高，却是荒草萋萋荆棘婆娑，稀疏的树木散立，山头上偶立的一棵树，也似消息树茕茕孑影。延安站仿窑而建，乳黄色显现，钢架与方砖将高铁普铁混做一台。当山峦沟峁间出现一条较宽阔的浑黄河流时，绥德站到了。

绥德火车站东毗无定河，南距绥德县城十里，处于龙王山下。包西铁路和太银铁路在此交汇，纵横繁忙的铁路网枕亘山川，中国因铁路而发达的城市不计其数，有理由期待绥德不久的蓬勃，未来的辉煌。

绥德，古称上郡，因历史上处于中原王朝边陲要塞而得名，其以德安抚天下之名可窥见。历朝历代都在此设立重镇，屯兵把守，秦朝太子扶苏和大将蒙恬的坟茔就伫立县城的疏属山上。宋朝抗金名将韩世忠是绥德的骄傲，他的雕像伫立在千狮路的无定河畔。无定河于此迎大理河后挽手拐个弯向南流去，滩出两岸宽阔的河道，造就出黄土高原塞上这颗璀璨天下的名州。雪花饼是绥德的特产，甘甜酥脆，是不错的点心。羊肉面是绥德的特吃，汤鲜味醇，肉多面筋，吃后，脑门冒汗饱嗝连连，肠胃还有再来一碗的渴望。盛产的大枣，因脆甜肉厚富有营养而名扬天下。境内自产的青石质地刚硬，雕琢的作品精湛细腻，素有“石雕之乡”之誉。路网四通八达，九鸿通衢，G20、G210、G307国道贯穿其境。男人外形高大，棱角分明，秉性率真，很有气魄魅力，言行举止透露出阳刚之美，始有“米脂女子绥德汉”之赞。而绥德女人似有似无闪现出娇柔之媚，身材又有绰约风骨之凸韵，不输米脂女子半点。

午饭过后，出于对黄土高原神秘的好奇和对绥德的崇拜，随信步由来，沿着车站北边的小路，穿涵洞进了丁家沟。

正是中秋时节，田地里谷穗和高粱弯垂着沉甸甸头颅，摇曳着醉人的身姿，飘弥着淡淡的清香。一股清泉穿管喷涌，“咕咕”羞啼沟间。掘土修建的水库，更多收集积蓄了雨水，清凌凌泛着波光，好似无数个珍珠漂浮。漫坡而上，沟壑间谷粱地里，用以吆喝飞禽的逼真假人（亦是穿衣戴帽，骨络却是木棍）全是魍魉，惊憷恫吓。黄豆婆娑，硕大的叶子掩盖着豆荚，饱满丰腴，难掩丰收的迹象。

沿着沟的左岸水泥路，很快就到了一座庙宇。庙宇下是一座戏楼，戏台上却凉晒着采摘的枣粒，红青色侵满了角落，一掬黄小米就在台下摊晒。沿一梯直台就能到上面庙宇的正堂。从旁边的土路拐上，在弯后就是一孔窑洞修建的老庙，供奉是三国时期的一代枭雄吕布，有一种说吕布是绥德人。撅洞兰砖砌切的拱窑，上面堆积了厚厚地长满荒草的苍黑色尘土，内供吕布及貂蝉的雕像，吕布威武英俊，说是米脂人的貂蝉柔弱娇美，楚楚动人。斜上面新修的低矮平房庙房，尽管华丽，吕布庙殿再现，却增加了一院关帝庙。由此可窥见绥德人崇德尚武的渊源，据说“米脂婆姨绥德汉”最早是出自吕布和貂蝉。

顺着庙后的山路，趟过半拃厚的黄土粉，不一会就爬上龙王山。除稀瘦的荒草荆棘，山上没有多余的树丛，退耕还林的田地留下的经济林带大多是枣树，层层分布，不带藩篱栅栏，漫山遍野，替代了原先梯田种植的粟黍。枣树上缀满了繁硕的褐红色大枣，迎风摇曳，宛如挂满了红红的灯笼。登上山巅，仰望蓝天白云飘逸的深邃天宇；透过黄亮的枣叶远眺恰似大海波浪的浑恢逶迤群山；立于崖坢俯瞰无定河蜿蜒绵延的流淌，你能听到天际流转音符飘来的信天游；嘬吸弥散天空的淡淡大枣的清香沁脾；伸开双臂，让凉爽的秋风拂过面颊，轻抚心扉；轻晗眼帘，凭思绪飘飞……。

离开火车站，顺G210国道南行10里，就是绥德县城。今年7.26洪水把大理河和无定河河道淤溢成荒滩，至今还荒凉悲怆。高约10米的韩世忠石像就伫立在河边的千狮路上，手握锋剑，目光炯严，凛然威武，但灰黄色泽显得雕塑有些苍重悲壮。千狮桥横跨无定河，桥头和桥栏上雕琢了108头神情迥异大小不一的石狮子。有的微露獠牙，有的呲牙咧嘴，有的面目狰狞，但个个都威严勇猛，不容侵犯。埋葬秦帝国太子扶苏的疏属山矗立在无定河和大理河的夹角交汇口，海拔889米，距地高200多米。山下曾叱咤风云秦朝大将蒙恬的坟茔已被辟为学校，只闻朗朗读书声。立于荒草掩埋逝者的简陋墓碑前，任烈烈秋风吹过，不由扼腕嗟叹：一座荒丘就是英雄的归宿，一抔黄土随风而飞。不由人感叹：历史最终都是为强者歌唱的！

在韩世忠雕像南，沿包南线行约3里，就到了位于辛店龙湾的摩崖石刻。因特殊的地理环境和历史上商贸繁华，造就了这里“石雕之乡”美誉，也留下诸多文人墨客的真迹。青石崖壁上雕刻的“钟灵毓秀”、“秦汉名邦”等风格迥异的苍劲字体，书写了这块“旱码头”的辉煌历史。宋孝宗，陈抟，毛泽东等许多伟人都在此留下了墨宝名句。蒋中正钦定的“龙凤桥”就横亘在山崖下的无定河上。

适逢绥德县正举办石雕国际文化艺术节，彩旗飘扬在龙湾里。拾阶而上，18头石狮蹲立于用花岗岩凿刻砌筑的石座上，形态各异，神情诡谲又憨头憨脑。其上就伫立着一头全国最大的石狮，高近20米，骑着伸长脖颈的赑屃，怀拥多只小狮，獠牙呲咧，栩栩如生，尽显威猛雄健，气吞河岳。而赑屃门牙整齐排列，眼帘低垂，微晗丹唇，却是沉醉般。另一座巨大石雕则凿刻着一群狮子驮绕一面石鼓，似乎寓意着陕北鼓韵，仿佛能听到气撼河山的擂鼓动鸣。依龙湾山修建的城楼墙垛，跨隘据险，活现烽火年代的边塞重镇情形。夕阳的余晖洒在雕塑石壁上，气势磅礴，灰黄泛晕，更具沧桑厚重旷达悠远之感。

在镇远南路与学子路的三角地带，耸立着一座用花岗岩石雕琢的高有15米的牌楼。6根雕柱擎起5门镂空雕琢的牌楼，雄伟恢宏，檐牙高琢，层峦叠嶂，钩心斗角。有精巧玲珑的窗棂廊阁；有活灵活现花卉鸟兽；琉璃瓦流光溢彩。门楣上前行书“天下名州”，后隶书“上郡古色”。高大气派的牌楼朦胧隐约倒影在空旷宽阔大理石铺就的广场地砖上，影像对映，相形益彰。无不凸显“石雕之乡”工匠的精湛技艺，彰显他们深邃高远的理想追求。

到了绥德，有必要到处于清涧县的“路遥纪念馆”去看看，哪儿距绥德县城仅28公里。沿着G210国道，顺着小理河溯流前行。公路上大货车堵塞成马龙，绵延有几公里，货车尖鸣却如蚁行，无不凸显绥德的道路通衢，经济繁荣。河水清澈流淌，漫过绿草，滑过青石，或缓流处集聚成一泓碧水幽潭荡漾；或错落处跌宕成一帘瀑花飞溅；两岸兀立的荒山秃岭，何曾留恋过去的青葱岁月？

进入清涧县境不久，就到了王家堡村。“路遥纪念馆”就伫立在包南路旁王家堡村边的沟道里。作为家乡的骄子，2011年，清涧县斥巨资修建了这座供人们瞻仰缅怀文学家路遥的纪念馆。“路遥纪念馆”分两部分：路遥书苑与路遥纪念馆。书苑是陕北窑洞式的建筑，拱门四方结构。透过青青垂柳，就是奶黄色的墙体，一池碧水间隔了书苑与游人的距离。左则，耸立牌楼上镶嵌着金光闪闪的“路遥纪念馆”几个字。馆内，伫立着一注古铜色的雕塑：一头奋力耕耘拉犁的牛，身后是两本石卷《人生》和《平凡的世界》，脚下是贫瘠的土地，散落了一地的汉字。映印路遥“像牛一样的劳动，像土地一样的奉献”璀璨辉煌却又悲壮的一生。而纪念馆采用的是中西结构的建筑风格，几根柱子挺起三间房屋，奶色的墙面上凹凸缀满了汉字。馆内分六个内容：一、艰苦的日子，二、山花时代，三、大学生活，四、辉煌人生，五、平凡的世界，六、永远的怀念，详细介绍了路遥充满奋斗、坎坷又使人心酸的短暂人生。墙角处，身披风衣，头戴眼镜，背靠藤椅，手指轻夹住冒着袅袅青烟香烟的路遥蜡像，栩栩如生，恍若再现。女讲解员面容娇艳，色若桃花，却饱含情色声音洪亮，又似如数家珍般充满自豪高亢。当情景剧再现路遥一生，不由人感叹：生命如此短暂，又是如此珍贵，别当生命逝去，我们扼腕唏嘘嗟叹！人生当像路遥，既为人，就要不枉生命名誉，不负韶华流水，不辱人生，不虚青春！又使人联想起：武为战死疆场马革裹尸当报国家社稷，文当摇旗呐喊呕心沥血方是人民江山！

公路对面几孔窑洞就是路遥的故居。窑內摆设简陋，设施陈旧。如今，人去窑静，物是人非，空留院内两棵枣树依旧守望春去秋来，看尽花开叶落，不敢忘记岁月的约定，人生的许诺！

南行的列车高速疾驰，让人享受高铁发展带个人们便利舒适，体会到祖国的飞速发展。绥德之行，令人受益匪浅，终生难忘。

2017.10.1草稿于绥德

2020.10.2修改于宝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