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的天堂

Xia

走进鸟的天堂

拍照 Hui(小辉）
撰文 Xia(中峡）
　　
　　新泽西州南部靠近大西洋，有一大片沼泽地，栖息着白鹭、白鹅、白头鹰、黑鹰、鱼鹰、沙鸥、海鸥等一大批鸟儿。这里被称为＂鸟儿避难所＂，不过，我觉得叫＂鸟儿的天堂＂更贴切。这片沼泽地是一个国家自然保护公园。Edwin B. Forsythe National Wildlife Refuge（爱德温 . 福塞斯国家野生动物保护区）。

　　＂鸟儿天堂＂距离纽约80英哩，约2小时车程；它与大西洋赌城比鄰，只隔着一个海湾。这倒很有意思：这边厢水静河飞、恬静怡然，晃如世外桃源；那边厢喧嚣红尘、纸醉金迷，俨然是若梦浮生。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遥遥相望；仿佛一阳一阴，两种价值各自表述立场，又共同存在。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一一陶渊明）

来＂鸟儿天堂＂的人不多。要么是摄影爱好者，要是酷爱鸟儿的人。因为是沼泽地，蚊子、苍蝇多，而且苍蝇不仅长着个草绿色脑袋，还咬人；蚊叮蝇咬，狂轰滥炸，实在不好受。
　　拿着望远镜，在沼泽边静观鸟儿的动静，嘴里禁不住轻轻发出啧啧称奇声；或者是举着＂长炮、短炮＂，凝神专注鸟儿一举一动，随时按动快门，企盼能捕捉鸟儿那稍纵即逝的惊艳。
　　这都是乐在其中而忘乎滋扰。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进入沼泽地之前，路傍有一块不大的告示牌，牌下有一些信封，以及一个不显眼的小信箱；公园不收门票，每辆车收4美元。沒有管理人员在场，游客自己下车取信封，装上4美元，填上车牌号码和住家邮编号码，投入信箱；一切全凭自觉。

　　公园非常大。一条沙泥路伸向远处。路的左边，芦苇摇曳，灌木婆娑；右边有条与大西洋相通的水道，然后是一大片己经渐渐变黄的水草，连接海天。
　　是日风和日丽，沼泽地一片静谧。除了鸟儿啼呜，或振翅而飞时发出的响声外，再无其它声响。虽有＂车马＂，但不喧；车辆自觉慢驶，人们自觉慑手慑脚，刻意不弄出响声惊动了鸟儿。

　　在芦苇丛中，几只雪白大鹅在游弋，不知是不是天鹅；白鹭同样一身雪白，晃如一尘不染，仙风道骨。
　　诗云:＂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依人，在水一方。＂蒹葭依旧在秋风中摇荡，＂依人＂已经化为洁净无瑕的白鸟。

白鹭颈长脚长，在鸟群中亭亭玉立，出类拔萃；飞翔时翅膀伸展如扇，而且常把身体伸得很直，形似离弦的箭一样。它爱长时间呆立在芦苇、水草边，耷拉着脑袋，似睡非睡，恬静怡然。纵使觅食，白鹭在浅水中依然悠悠然地挪步，脑袋如喝多了酒般的向前磕动；不过，一旦发现猎物，啄鱼的速度快而准，完全出乎你的意料。
白鹭叼着不停扭动的小鱼，脖子稍向上扬，便把小鱼吞了下去；你还能看到挣扎着的小鱼顺着白鹭的长脖子往下滑动。
　　告子说：＂食色，性也。＂又说：＂生之谓性。＂
　　动物只有本性的追求和满足；率性而真实。人类有思想，所以除了本性的真，还是向善、至诚的愿望和追求。所以人有恻隐之心；所以《大学》有＂诚于中，形于外＂的说法。这是人文之美。

摄影爱好者来这里会有两种收获：感受大自然的美；拍出鸟儿的真风采。
　　庄子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一一这话有两层含意：天地之美在于真、在于自然而然，没有人为刻意的粉饰；其次，天地化育万物，如同厚德的母亲，包容一切，不言劬劳，更不居功，上善若水。所以，天地之大美不仅是外貌，更展现最高的善。上善上德就是大美。
　　欧阳修说：＂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令其醉的，无非也是自然界所展示的真善；而这种大美在北宋那个趋势附炎、尔虞我诈的社会里是稀罕之物。所以，欧阳修才有那种感慨。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一一杜甫《旅夜书怀》）

（翠鸟时来集，振翼修形容。一一蔡邕）

　　正值退潮，沼泽地有些地方水很浅，鸟儿群聚，少长咸集；它们并非戏嬉，而是在觅着食物。倘若有一鸟儿觅到食物，或小鱼或小螃蟹，其它的鸟便会哄动起来争抢。叼着食物的鸟倏然奋飞，躲避哄抢。旋即群鸟啪啪啪一连串翅膀击水声私呱呱呱的鸣叫声混合在一起，制造出一个打击乐器的音响效果，扣动心弦。

（翼翼归鸟，载翔载飞。一一陶渊明）

　　最有趣的，是鸟儿对心仪对象表白的方式。或形影不离的追逐；或婉转吟唱；或翩翩而舞……千般殷勤、百般挑逗，似乎无所不用其极。

（心有灵犀一点通。一一李商隐）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一一元好问《摸鱼儿.雁丘词》）

　　有一种鸟叫燕鸽，个头不大，尤为灵活；它常飞到离水面几丈高处停住，奋力拍动翅膀，头朝下，眼盯水面，然后嗖一声整个身体插到水里去捕鱼。姿势十分优美。不过，燕鸽常常扑空，跟白鹭比起来，捕鱼的能耐就差多了。

　　水草丛中，有几个鹰巢，栖息着白头鹰和黑鹰。其中一个巢还有一只小雏鹰。

　　(草枯鹰眼疾。一一王维《观猎》)

　　鹰仿佛觉察到有人在拍安，转过头来，机警地盯着我们，然后，展翅凌空，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才飞回来。虽然彼此有一定的距离，但仍对我们有戒心，并用翅膀蔽护雏鹰，浓浓的亲情颇感人。人轻易嘲讽鸟儿＂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只不过是主观臆想而已。

　　(草长平湖白鹭飞。一一徐元过《湖上》)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一一李白《独坐敬亭山》

欧阳修有诗云：＂百啭千声随意移，山花红紫树高低。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自由自在是愉快生活的先决条件。不然，那怕是养在黄金打造的笼子里，鸟儿唱的歌也不及在林间树上时的好听。
人为了追求个人生命成就，疲于奔忙，难以停下脚步、静下心；为适应生存环境，自我保护，把自己囫囵在围城中，身心难以舒展。尽管内心一直默默地在渴望着鸟儿般的自由自在的生活，但始终没有鸟儿风寂霜餐、淡泊无为，只要满足基本需求就感到幸福的那份泰然和勇气。
《瓦尔登湖》作者梭罗，借一柄斧头，走到无人居住的湖边林中，建了间小屋，自耕自食地生活了两年多。远离工业社会带来的环境污染；大自然澄净的空气，简朴但又自由自在的生活，让梭罗静心思索人生、批判人生，并写出光耀寰宇的《瓦尔登湖》，阐出人生更高规律。梭罗不是消极逃避，而是择善而居，积极走向人生。
庄子伟大，不仅仅在于其思想，也在于他一生虽然都有贫困与寂寞伴随，但却活得自在悠然，乘物以游心，与天地精神往来；面对功名利禄、生老病死，都可以付之一笑，表现出大智大慧大勇。
我们达不到庄子的境界，也没有梭罗的决心。那么，给自己挤出些许闲暇，把心安静下来，走到大自然去，像鸟儿，放飞自我，细细体味大自然的真善美。如斯，可心悦、可物我两忘，最好能唤酲在内心深处沉睡着的那份赤子情怀。
阿尔卑斯山脚下有块牌子这样写道：＂慢慢走，欣赏啊！＂
　　美，代表值得欣赏；最值得欣赏的美，必诚于内而形于外。美有真有诚有善才有内蕰。
　　由此推及我们生活的小圈子、我们身边的人，有如苏东坡说的＂苟有可观，皆有可乐＂；有如孟子所说的＂人人皆可为尧舜＂，都不难发现有值得欣赏的美。只是我们缺少了一份闲情和一颗平靜的心。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定，定而后生智慧；然后致知格物，有所得。有所得，当然包括发现值得欣赏的美。于是，随着自我觉悟，我们的人生也随之渐渐有所改变。

（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一一杜甫《独步江畦寻芳》）

　　

　　（夕阳无限好，何憾近黄昏。）

黄昏时分，乌云蔽空，大西洋城那边好象下雨了。在沼泽已经转了两圈，徜徉其中不知七个多小过去了。以为欣赏不到日落的大观了，沒想到柳暗花明，夕阳两次从乌云罅隙中钻出来，打个照面。也许是上天体谅我们这么老远的跑来一趟不容易吧？
　　回程的前方，渐渐苍茫。
　　尚有夕阳余辉在天边；内心恬静、惬意，并且若有所思。我知道，这一刻的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这不是更美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