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Y小姐和她相恋六年的男朋友分手了。
我们一众朋友还沉浸在过年期间她幸福的订婚仪式中不能自拔,转眼镜花水月,不似昨天。
我分别约Y小姐和她男朋友出来坐坐,Y小姐却不来,告诉我已经过去了,什么都不想谈。她男友如约而至,一脸憔悴,从坐下到离开,手抖的一直没有停下来。
Y小姐的男朋友,我们暂且叫他W吧!
W是个放在人堆里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的男人。长相通俗,身高通俗,唯一有点特点的就是挺黑,乍一看有点印度血统,嘴一张,哎嘛东北人呢!W大学爱上了Y小姐,毕业后千里跟随,跋山涉水奔向真爱,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展开全新的生活,“那个时候孤单的要命,连别人的话都听不懂,何况跟别人说什么”,于是拼命的依赖Y,拼命的更爱她。
亲亲热热恋爱大概三四年的时候,俩人不知道什么原因大吵一架,分手决裂,W毅然而然的回了东北,临行给Y留下一封信,长篇几百字,大意便是“我爱你依然如初,这么久以来只要你说一句留下来,我就不会走,可你没有。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娶到你”。走了半年,有一天突然风尘仆仆的出现在Y小姐面前,“我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生死相随,我就是爱你,我没有办法,我再也不走了”。
W特别爱Y,我们都知道,有时候都有点羡慕Y命好,初恋就遇到如此靠谱的男人,还十年一日的不离不弃,为她千里奔袭,跟言情小说似的让人感动。我们所有人都想不到,他们竟然没有结婚,W沧桑又难堪的一笑,“我也没想到。”
二
闷热的下午,咖啡馆的空调也不能让人有点凉意。
我看着这个为爱孤单绝望的男人,他唯一让人觉得光亮的爱情熄灭了,整个人的精神都好像散了。眼神不再聚精会神,我感受得到他的痛苦煎熬。
他娓娓道来事情始末,数度哽咽。先是他爸爸挑起事端,再是她妈妈愤怒反对,听起来是个不大不小的事,巧妙处理,安抚各方情绪,及时拿出诚意,并不会发展到分手地步。我却知道Y因此看透了W的懦弱无能,毫无担当,由失望等到绝望。
“那么在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为什么不奋起保护她?你这么爱她,为什么毫无作为?”
“因为她从未给过我一个哪怕暗示的肯定。”
“她给了你时间解决问题,你什么都没有做。给你的时间就是暗示的肯定。”
“不,你不了解她,她只会在我想往前冲的时候把我向后拉,我真的受不了了。六年来,她从未和我一起面对过任何事,所有的事情都是我能行我上,我不行我滚,她只是冷眼旁观。”
“我相信有因才有果,你们之间的问题为什么没有深入的沟通过?”
“她从不和任何人沟通,包括我。她想要什么从来不会告诉我,只是让我猜。我无法和她沟通,这么多年了,我甚至觉得我从来没有进入过她的内心世界。”
“所以这次事情的外因激发了你们的矛盾。这其实是你们之间早该解决的相处问题而已。六年了,你们竟然在相处上还有问题没有解决,你不觉得这是你们各自的问题吗?”
“我不知道怎么做了,该和她说的我都说了,一切都没用。”
“那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找我们,让我们去和她沟通?”
……
“事情你不能一下子解决,为什么不一点一点解决,而是放任事态扩大?”
……
“你所谓的真的爱她,连一点行动都没有吗?”
“她没有给我动力。”
……
我想,假如Y小姐此刻坐在我的身旁,也许依然什么都不想说。
咖啡馆的冷气不知何时加强了,我突然觉得有点冷。
三
我的朋友Y小姐,自小就是沉默的孩子。
我一直觉得在她的内心里,有一个小王国,她入眼的一切在那里都有小角色,而她是王国里的公主,享受着充实的内心戏,生活中就有了“隔离”的气质,和人不甚亲密。我也曾数次探求过,却被她淡淡的拒绝,此后也不了了之。我以为这是每个人不想被他人知晓的秘密,不曾想这竟然也是感情的杀手锏。
Y不会表达自己的爱。以为W千里相随就会挺身而出,却发现他不是那个身披霞光脚踏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不过是个优柔寡断,在挫折和压力下让人不能依靠的男人。她被他的逃避与妥协一步一步逼到角落,终于突破忍耐极点,爆发了。
这样的故事在我们身边经常上演,多少情侣感情谈的久了便对彼此不再尊重,吵架时挑最伤人的言语刀子般捅进去。他们把对生活的失望,对他人的愤怒全部砸向最依赖最有安全感的那个人,硬生生的把感情戳的千疮百孔。
他们彼此了解,彼此包容,彼此失望,谁也不会再去改变自己迎合对方,时间消磨了一切激情,只剩习惯久了的麻木。
曾经以为的一生一世,在漫长的任性自我中,变成了勒紧脖子的枷锁,只有打破才能逃离。所以她决然打破,他由不理解到愤怒,最后奄奄一息的悲伤。
如果他们一直细心珍惜这份感情,每遇到小问题都积极沟通,她和他都去努力改变自己成为更好的人,无限接近对方想要的那个样子,那么外因来袭,俩人携手也可闯关斩将。可他们不懂,自以为的无限包容不过是纵容对方无限挑战自己底线,他们并不是伟大到为爱牺牲,而是自私懒惰,不愿改变,于是自相残杀的时候才发觉,对方怎么可以这么狠?怎么让人如此失望!
Y跟我埋怨W的无作为,那么六年的时间他点滴的懦弱,你为什么没有鼓励他充满勇气?
W跟我埋怨Y的无情义,那么六年的时间她尚未打开的心扉,你为什么不努力一探究竟?
事到临头,一切已晚。
四
大概我真的不太会写小说,我现实了太久,失了所有浪漫。
文如其人,我还是擅长理智看待问题,冷静表述观点,所以我写不出含情脉脉的文字打动别人。我以为的爱情也是有因果的。我不会轻易的被感动迷失心智。
W给我发来他三年前的今日和两年前的今日,都是大日子。三年前的今日他离开过一次,最后拼尽决心的回来。两年前的今日他们有了自己的家,以为苦尽甘来,却不知是分别的开始。他惨淡的说,今时今日我搬离家,彻底告别Y,这就是命。他们的家承载了青春的回忆,却留不住分崩离析的心。6月6日是吉利顺遂的好日子,却成了他这辈子的劫。
爱情大厦的搭建岂非一朝一夕,崩塌的速度却好似一场盛大地震,震碎了梦想,震死了爱情。而他们现在还沉浸在灭顶之灾中指责对方,殊不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我们无法预测命运给予我们怎样的波澜,我们只能携手与共面对危险。走不到明天,也许遗憾,却不可惜。
Y和W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告别了这段惨烈的青春,他们会各自奔向下一段感情。也许他们因此懂得了太多书本里学不到的知识,也许他们依然懵懵懂懂只怨有缘无分,然而时间不会停下,这段将而未将的爱情终究会在他们的生命中被记忆慢慢磨灭,最后只剩一个微弱的点,告诉别人,我年轻的时候,曾经拥有过一段以为一生一世的爱情,曾经以为那个面如清霜笑如泉的人会是一生所爱。可惜呀,可惜。
可惜当年,不懂自己,不懂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