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摆摊记

爱琴海的泪

“地摊经济”一词如今很火热，这让我想起了大姐曾经摆过地摊。

一九九0年，我离开家乡到异地工作。到单位工作不久，收到大弟写来的家信，说大姐因店铺被房东收回，又一时难以再寻到合适的店面，性急的大姐于是摆摊了。

大姐是个能吃苦的人，前几年，单位效益不景气，让他们自谋营生，她就租了个不足十平米的小店，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整个身心扑在店里，辛勤操持换来一家衣食无忧。

看到信时我为大姐难过，摆摊？多辛苦的事！风吹雨淋日晒，起早摸黑，还要厚着脸皮吆喝……想着为五个弟妹无悔付出的大姐，还要如此辛苦地出去摆摊，我恨不能生出一双翅膀，飞回家去帮她忙。

三个月后，终于有机会回家。到家第一件事就是问妈大姐在哪里摆摊。妈说大桥下面。我知道大桥下面人流量大，是个摆摊的好去处。

此时是下午一点多钟，太阳挺大的，我也顾不上拿把伞，三步并作两步往大桥方向去。

大桥下面阴凉处我没有找到大姐，附近大树底下转了许多个摊位还是没有看到大姐的身影。我于是沿着上桥的斜坡去寻，终于在一个无遮挡阳光的地方找到了她。一眼看去她黑了，瘦了。我责怪地问为什么不挑个阴凉的地方摆？她说今天来晩了，好地段都被别人抢先了。这时有人来在摊上左挑右选，问这价问那价。大姐一直笑着耐心回答，这个以前炮筒子脾气的姐，现在竟然像换了个人似的，我不禁心里一酸。

大姐摊位上的东西还真不少，女性生活用品居多，从头到脚，一应俱全。发饰、帽子、丝巾、胸针、手套、袜子……儿童衣帽鞋袜玩具也有不少，看样子她抓住了女人和小孩的生意是最好做的这套生意经。

我问她到哪里进货？多久进一次货？生意怎么样？她说浙江义乌进货。差不多一个月进一次货。生意还行，一天二三十元好赚。我又问她为什么不在菜市场租个带棚子的摊位，省得日晒雨淋？她说贵，还得每天交2元的费用，不划算。我们一边交谈一边招呼顾客，为了招揽生意，大姐还不时把丝巾围在脖子上，打上蝴蝶结，或把发卡夹在她脑后的头发上……总之她没得闲。她的嗓子比以前哑了，我打趣她一天说了这么多的话，回家后再没力气骂人了吧？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腿受不了，好想找个地坐坐。大姐看出了我的难受，说你回去吧！你没站惯，腿疼难受的。

我正想表明我可以坚持的，好不容易回来要帮帮她的。谁知斜坡下方一阵骚动，我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大姐也一阵忙碌，将地上彩条塑料膜上的东西三下五除二地一卷，扔进平板车里撒腿就跑，我不明就里的傻傻地跟在她后面跑。

我的大姐呀，真是士别三日，当对她刮目相看了。她拉着一车东西（虽然不是十分重，但毕竟是上坡路），逃命般地冲出去了，给我感觉后面有老虎追似的。而我这个空着手的人竟被她一会儿工夫甩出几丈远。我最终没有追上她，双腿发软、喉咙干得直冒烟独自回家了。

傍晚灯光亮起的时候，大姐夫骑着自行车去给大姐送饭。我说大姐跑了，不知道去哪里了。大姐夫神秘地笑笑说我知道她在哪。我拉着他问，大姐为什么跑？大姐夫说为了躲供商局的人（现在叫城管），被他们抓到，东西没收，还得罚款。供商局的人为什么要抓他们？因为不能沿街随意摆摊，形响市容，有碍交通。租摊交费，一年要多少钱？要一千二三百元，大姐夫继续说，你姐说一年一千二三，十年一万二三，想想多么可观！对，大姐本来就会打算盘，原是单位会计，算盘珠子拨得可溜啦！我在心里对比了一下：我一年的工资也才九百六，大姐这么一逃竟比我一年的工资还高。难怪，大姐要逃，所有像她一样不符合规定摆地摊的人都要逃。在一次又一次的逃跑中，他们的速度、脚力都练出来了。

半年后，大弟又来信说大姐不摆摊了，因为她被供商局的人逮着了，商品没收了，还罚了款。后来，她又和妈妈开起了早点店，再也不用拉着平板车没命地跑了，她的摆摊生涯也就此画上句号了。